《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85、血鳗

　　众人望向天空，叶省吾因此前被一个不知名的后辈当着天下人的面重创受了刺激，此番又被云中阁众人攻到卧云城下，心智已然有些许的魔障，脸上的表情显得尤为不正常。
　　叶省吾边说边在半空缓缓伸出右手来，果然在手心处漂浮着一粒光芒四溅的珠子，虽隔得甚远，看不清珠子的模样，却依旧光彩夺目，让人不能直视。
　　话刚说完，叶省吾便一把抓紧珠子，然后金光一闪，向着海中潜去。
　　蒲玲珑看出端倪，忙对梦鲸说道：“他擅长水性，是故意引你下水好占据优势，万不可上当……”
　　蒲玲珑话音未落，梦鲸也不回应，催动南离剑，化作一道蓝光便跟着叶省吾追去，一头扎进了海中。
　　现下，除了拿到牟天九华珠，再无其他更要紧的事了。
　　一头扎进海里以后，梦鲸才发现，在海里御剑游动比在空中要难上许多，不仅速度放缓了下来，剑光并不能彻底阻住海水侵入，而八丈海的海水盐度颇高，不似之前与云蝉在牂牁地海中下潜那般轻松，不多时眼睛便开始刺痛起来，几难睁开看清前方。
　　八丈海海岸与卧云城离岛之间原有一道极深的海沟，在海面隔着海水并不能看见，只能看到海水的颜色比四周要深上许多，直到潜入海中梦鲸才发现，那道海沟深得犹如山岭中的峡谷一般，望不见底。海沟两侧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各色珊瑚，远望去有一种繁花满岭的错觉，珊瑚丛中大小颜色艳丽的怪鱼游弋着，忽而又相互吞噬，若不是心中有事，这些奇景倒是非常好看有趣。
　　那海沟越往下延伸颜色便越黑，仿若被黑雾笼罩一般，不能看得透彻，而且越近底部，便越显荒芜，海底的珊瑚渐渐越发稀少直至不见，鱼也长得越发古怪狰狞，相互吞噬之势越盛。
　　想来方才那条巨龙便似潜伏在这深不见底的海沟之中一般，想到这里，梦鲸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了些许怕意，但是一咬牙，依旧继续向下潜行。
　　叶省吾到底是仙门之主，且精通水性，入水后竟比那些奇异的海鱼还要来得灵活，渐渐与梦鲸拉开了距离，就要隐没在了海沟的黑暗地界之中，还好牟天九华珠的光华倒是越到了黑暗之处反而越发的光彩照目，梦鲸便寻着那点亮光一路追了过去。
　　梦鲸自幼生长在忘川，忘川地界内河流胡泊众多，但彼时梦鲸鲜少出门游玩，所以水性并不算好，越往下潜，便越发觉得胸口似是压上了一块巨石，逼得自己难以喘息。
　　忽然，梦鲸发现，那点亮光忽然止步不前，停悬在了前方，梦鲸也不多想，急忙驱剑追了过去。
　　走进才发现，果然叶省吾此时便漂浮在海沟的漆黑海水之中，脸色诡异地盯着自己，瞧见梦鲸游近，他竟在海中开口，用内力传声说道：“今日你若敌得过我，这珠子你便拿去，如若不然，便给我葬身这海底吧！”
　　梦鲸方想开口回应，一张嘴，一大口极咸的阴冷海水便灌进了嘴里，呛得喉咙生疼，难受的当口，梦鲸忽然发现怀中闪现出隐隐的光华，方才想起，出发时自己去停放云蝉尸身之处探望过云蝉，那会儿云蝉的那几粒水玲珑忽然从云蝉袖袋里落到了地上，当时梦鲸心里一动，便将水玲珑揣进怀里。
　　彼时在牂牁地海时，这水玲珑便有奇效，现下在海里刚好可以用它来避水，想到这里，梦鲸从怀里掏出水玲珑，用真气催动了其中的绿色和黄色的两粒，水玲珑顿时化作两团绿色和黄色的光华，一起将梦鲸罩在其中。
　　被水玲珑罩住以后，梦鲸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许多，海水也不再侵入，脑子顿时也清明许多，这才开始思考起来，自己面对的毕竟是仙门之主，单论功力自己只能被对方秒杀，之前仙门大会得胜不过是巧合，自己到底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到青衣和星子之上，现下自己不管不顾追着对方来到了这海沟深处，到底如何才能胜得了他呢？
　　梦鲸谨慎地环顾四周，在水玲珑的光华中，海沟里的能见度提升了不少。海沟两侧的岩壁上早已看不见珊瑚踪影，就像荒凉的大漠隔壁上的石头山一般，只是壁上却密密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洞，大的有房舍般大小，小的也有一人高，像极了石山上的佛窟，不过梦鲸知道，里面定然不是供奉着神佛，而是潜藏着什么活物，因为从洞里的黑暗中，隐隐能瞧见一丝丝闪着恶意的凶光，似是一群什么巨物，正在窥探着面前的二人。
　　梦鲸心中便有了些许想法，打定主意以后，梦鲸便鼓起勇气，虚张声势地对叶省吾大声说道：“你我二人现下皆是仙门之主，起先在梅山你已大败于我，今日还要与我斗剑，倒显得我欺负你，莫不如我们就不拼剑术了，斗点其他的如何？”
　　叶省吾因当众输给梦鲸，早已有了心魔，此时被梦鲸故意语带讥讽地提起旧事，更是又气又恼，一时半会儿也没料到梦鲸不过是在诈自己，也是忌惮梦鲸的飞剑，于是高声说道：“也好！我们便来比拼功法吧！”
　　听见叶省吾这般回应，梦鲸倒是松了口气，悬着心的总算放下，虽然拼功法自己也无胜算，到底不似飞剑那般立见分晓。
　　梦鲸向叶省吾一抱拳，说道：“那便请吧！”
　　说完话，梦鲸便悄悄地将自己的手掌割破，任由血液流进海水之中，悄然扩散开来。
　　叶省吾也不多话，猛地便整个人向着梦鲸冲了过来，其势之迅猛，梦鲸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硬生生接了叶省吾一拳，整个身子被击退，在海水中翻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
　　这一拳已将梦鲸的肋骨击断好几根，胸腹部剧痛难忍，但梦鲸强忍疼痛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讥笑道：“原来叶城主的功力也不过如此，在下且先让你三招吧！”
　　叶省吾本已魔障，加之深海之中视线不比平时，竟被梦鲸蒙混了过去，见他竟像个无事人一般嘲讽自己，顿时大惊，不禁暗自感慨，这小子果真奇人，剑术了得，功法还如此深厚。想到这里气势便弱了些，但依旧不肯罢手，一番蓄力后，向着梦鲸挥出了死命的第二拳。
　　梦鲸强忍疼痛，见准时机提前闪开，好在有了水玲珑的庇佑，能减低对方伤害的同时，在水中游动的速度也提升了许多，这第二击虽未完全闪避开，到底不似第一击那般硬生生吃下。
　　就在闪避的同时，梦鲸听到四周有了些许动静，心中暗喜：好了，来了！
　　果不其然，方才开斗之前，自己划伤手掌放出的鲜血果然引起了四周那些石洞里的异兽的兴趣，在这个相互吞噬弱肉强食的海沟之中，这些异兽本就凶狠成性，此时被鲜血的味道一引诱，更是纷纷按捺不住，唯恐出击得迟了被猎物逃走，于是争先恐后地从石洞中快速游出，向着二人袭来。
　　这些异兽从石洞中游出梦鲸方才看清，原来竟是一群巨大的红色海鳗，大的约有十余丈，腰身如车轮般粗细，小的也有四五丈长，皆是遍体通红，样貌可怖。
　　此时，这些血鳗便成群结队地从石洞中游出，在海沟中翻滚成一团，仿若巨蟒一般张开布满一排排锋利阴森的细齿的大嘴咬向二人。
　　叶省吾久居八丈海，原本知晓这海沟中生有血鳗，只不过方才被云中阁逼到城下，也是气得神志不清，引着梦鲸一路下潜，不觉便游到了血鳗的地界，等到发觉时为时已晚，但想着这些异兽轻易不会发动攻击，所以便不太在意。起先被梦鲸一激之后不打算用飞剑争斗，也有不想因剑伤流出鲜血引出血鳗的缘故，因为叶省吾深知这些畜生见不得血，虽轻易不会出洞，但一旦见血发狂，便再难制住，却不料着了梦鲸的道儿。
　　此时血鳗群业已发狂，场面一度失控，叶省吾便也顾不得再和梦鲸争斗，一时半会儿也忘了放出金字楼，只是靠拳脚与血鳗群缠斗在一起，无暇他顾。
　　梦鲸的武力是斗不过血鳗的，但在打算割破手掌引出血鳗之前，梦鲸便有了准备，虽然不知道这些血鳗的习性，但梦鲸自幼在书中读到过，海里的蛟鱼之类对血腥味尤为敏感，闻之便会发狂，但它们也有自己极其厌恶的颜色和气味，自己既然斗不过叶省吾，索性赌上一赌，于是在放出避水的绿色水琉璃外，还祭起了专避蛇鼠异兽的黄色水琉璃。
　　果然，这些血鳗真如同梦鲸所料那般，皆十分厌恶黄色水琉璃的气味，长大嘴冲着梦鲸袭来，还未近身便被黄色水琉璃的气味逼得快速游开，掉转头向着另一边的叶省吾袭去。
　　叶省吾功力虽深，到底刚收了重创不久，神智也不够清晰，现下被成千上百的血鳗围攻，渐渐地便力所难支，他一面拼死与血鳗争斗，一面望去，对面那小子竟就那样静静漂浮在一旁看着自己被围攻，而那些血鳗竟没有一条去攻击对手，心中更是极度惊骇诧异，手忙脚乱间竟也被血鳗乘机叼了好几口，左肩差一点被齐刷刷咬掉，喷涌出的鲜血弥散到海水中，让血鳗群越发狂躁起来。
　　梦鲸只是静静漂浮在一旁看着血鳗群围攻叶省吾，脸上冷冷的表情，心里却升腾起一种异样的快感，仿佛有人在心里狂叫：咬死他吧，吃了他吧！把他的骨头都统统吃掉！让他明白紫阳山庄的人死得有多痛！
　　一点晶莹的亮光在血鳗群中闪了一闪。
　　梦鲸忽然醒悟，现下还不是让他死的时候。
　　这一边，叶省吾眼瞧见围攻自己的血鳗越来越狂躁，自己已经不能继续对抗下去，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己生为卧云城城主，这八丈海的主人，难道真的会死得这般不堪？竟会被这群畜生分食殆尽？
　　“快用金字楼！”
　　耳边传来了梦鲸的声音。
　　梦鲸的这一声提醒才让叶省吾突然惊醒，于是拼尽所有力气，催动真气，金字楼顿时化作金色剑光将叶省吾整个罩住，那些血鳗一挨上去便被金光分尸，而死掉的血鳗又被身后的血鳗争相吞噬，场面混乱不堪。
　　叶省吾原本已被血鳗叼咬得受了重伤，用尽最后一点真气催动金字楼护住全身后，旧伤也突然发作，整个人便昏厥了过去，被金字楼的金光笼罩着渐渐向着海底沉去。
　　梦鲸虽有千万个不愿意，却还是催动南离剑游了过去，一把接住下沉的叶省吾，从他手里取回牟天九华珠放进怀中，然后用水琉璃逼开相互撕咬成一团的血鳗群，向着海面游去。
　　游出海面的瞬间，梦鲸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变得轻松通透无比。
　　“他们上来了！”不知道是卧云城还是云中阁的弟子在大喊着。
　　梦鲸飞到半空，阳光正好，天空蓝得让人沉醉，那些天边的软云看起来尤其的温柔可爱。
　　梦鲸将昏厥的叶省吾冲着城楼上的叶令辉扔去，说道：“你们师父受了重伤，快些抬回去医治吧。”
　　身后有两道剑光飞来，梦鲸看出是蒲镜和蒲玲珑。
　　“阁主，你又胜了！”蒲镜的脸上满是喜悦与敬佩神情。
　　梦鲸点了点，疲惫地说道：“我们……回云中阁……”话刚说完，沉重的疲惫感袭来，梦鲸眼前一黑，便晕倒进了蒲镜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