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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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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岳觉得自己现在的脾气是真好,跟条老狗差不多。
一进门见项海张着手,他二话不说就投怀送抱;项海说邢哥你就别骂我了,他就马上闭嘴;说亲一下,就乖乖凑过去;又说想亲他眼睛一下,就主动低头,都不用瘸腿的男朋友踮脚尖儿。
哪怕项海对他说“谢谢”,他很不爱听,竟然也忍了。
唉,卑微啊,谁叫岁月不饶人呢。
人家年纪轻轻,有大把的青春大把的机会,而自己只会有大把的白头发。
况且他这辈子只打算谈这一场恋爱,所以说就别较真儿了。凑合凑合得了。
抱够了,项海抬起脸,轻轻叹了口气,“邢哥,我现在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
“你当然幸运了!”邢岳勾着他的肩,吊儿郎当地虚着腿,“你看你,小小年纪就找到了真爱。再看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找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操,”项海乐了,“我是什么个玩意儿啊!”
邢岳也笑起来,“你就是个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的玩意儿。”
“那邢哥你如此优秀,咋还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呢?”
“被勾搭了呗。”邢岳笑得肩膀直颤,“要不咋说你是个狐狸精呢。”
项海甩开他的胳膊走了,“差不多行了啊。”
邢岳这才换上拖鞋进了屋,“你咋不开灯呢?”
这时候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项海家里只有厨房的一盏小灯朦朦地亮着,光线弱得几乎跨不过厨房门口。
“哦,我习惯了。你把灯打开吧。”项海说着自己先点亮了厨房的顶灯。
邢岳把每个屋里的灯都摁着。这是他的习惯,进门就开灯。他觉得这样的屋子才不显得冷清。
点完灯,他去厕所洗了手,又回到厨房,“咱们出去吃还是叫外卖?”
项海已经打开了冰箱,“我来做饭。”
“能行么?你这腿脚。”
项海扒着冰箱门,琢磨着做什么好,“我手不是好的么。”
“那我帮你。” 邢岳兴奋地搓了搓手。
“就做一个...小炒肉,凉拌苦瓜,再加一个丸子粉丝汤,行不?”项海回过头问他。
“太多了吧......”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拼命点头。
项海就没再征求他的意见,取出各种材料,麻利地准备起来。
“那我干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邢岳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项海才把淘好的大米倒进电饭锅,正摁下盖子,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活,“邢哥你按一下电源吧,就是那个‘开始’按钮。”
“哦。”邢岳走过去,“嘀”的一声。然后他就站到了一边。
帮忙这种事儿,心意到了就行了,添乱就免了。
项海开始切菜,动作相当熟练。刀刃破开食材的经络,声音急促且清脆。手边垒起的菜丝粗细均匀,长短齐整,连肉片的厚度都是统一的。
“你慢点儿,别切着手。”邢岳在一旁就像在看魔术表演,眼花缭乱的同时又担心魔术师穿帮。
“不会的。”项海的手速没变,也没抬头。
“你别是为了在我面前炫技,咬牙硬撑呢吧?不至于的,真的,就算你切得跟手指头那么粗,我也不笑话你。”邢岳挺诚恳地说着。
项海终于抬起头。他的刘海有些长了,用手背撩了一下,笑起来,“谁啊谁啊?这都是基本操作好么?我现在就算闭着眼睛也切不到手,你信不信?”
邢岳愣了一下,才说,“我信,你可别闭眼睛。”
于是项海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砧板上,垂下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颤动着。
邢岳曾经很喜欢厨房里的这种叮当声。他觉得这是 “家”里才会有的声音,是人间烟火的前奏。以前放学路上,碰上谁家的窗子里传出这种声音,他总会忍不住停下来听一会儿。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声音很刺耳。好像刀刃砍削的不是青菜,而是项海最宝贵的少年时光。
老所长说项海的时间都没怎么花在自己身上,那他的时间都去哪了呢?闭着眼睛操作这么牛逼的技能要练多久呢?现在切不到手,那以前呢?
远远的,一阵消防车的警笛声打破了城市的安宁,红色的警灯流星一般闯进万家灯火。某一些人,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正经受着煎熬。
“小海,”邢岳过去把他的手按住,“别弄了,咱们出去吃。”
项海转过头,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就去旁边那商场吧。正好我要买件衣服。”
“买衣服?”项海更迷惑了。
“给周勋的。上午我把他衣服弄坏了。”
项海放下手中的菜刀,转过身,与邢岳面对面站着。
邢岳的眼底清澈,装不下太多复杂的东西。就像现在,项海和他对视,邢岳却偏过脸去,不看他。
“邢哥,你怎么了?”
邢岳伸手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搂着,脸贴着他的头发,“你教我做饭吧,上回就说要教我来着。以后我来做饭,你什么都不用管。”
“那我干什么啊?”
“你想干什么都行。看书,看电视,打游戏,干啥都行。”
项海的下巴搭在邢岳肩上,两手圈住他的腰,好一会儿才说,“邢哥,你不会是在可怜我吧?”
“不是!”邢岳慌忙把他拉起来,“我没有!”
项海笑了起来,眯起眼,又指着邢岳的眼睛,“哼,还说没有?”
他回身拿过一包烟走去阳台,抽出一根,靠在窗边点着,让烟雾飘出窗外,“我其实过得还行,没有你想的那么惨。所以邢哥,你千万千万别可怜我,否则我会真的觉得自己惨。”
他笑着叼起烟,随手拿起喷壶朝窗边的花叶上又喷了两下,“我挺喜欢做饭的,真的,就像我喜欢这些花。没人逼我,我也没被关进小黑屋里当童工。”
他深吸了口烟,又继续笑着吐出烟雾,“我就这么一个牛逼的技能,要是也被你学去了,我压力会很大的。”
邢岳仍站在原地,距离他几步远,“对不起,小海,我,嗐,我就是心疼你,没别的意思。”
他也掏出一支烟点着,靠在水池边,“这些东西,我总是表达不好。不如你教教我这个吧。”
“教什么?”项海没听明白。
“我想知道你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想像你关心我那样关心你,照顾你,可是我不会。”他吸了口烟,又笑了一声,“其实你可以可怜我啊,我不介意。因为有时候我他妈都觉得自己挺可怜。”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从小到大,你算是最关心我的人。”他低着头,盯着地面,“我也不怕你笑话,那次你帮我搬家,回来看见你留给我的东西,我他妈感动得都哭了。”
他继续抽着烟,回身把烟灰弹进水池里,“所以我也想为你做点啥,让你也感动感动,可我还是不会。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挺可怜的?”
吸掉最后一口烟,项海把烟头按灭在花盆里,朝邢岳张开手,“邢哥,过来。”
邢岳偏过头,又转回来,“不去。你过来。”
于是项海就过来了,再次把邢岳圈住,头枕在他肩上,“邢哥,那我也跟你坦白吧,哎不对,是,是说实话吧。”
他收紧了手臂,眼窝抵在邢岳的脖子上,“我十岁,还是十一岁的时候来着,去了我舅舅家。他们一家人其实对我也还行,就是后来我舅妈又生了个弟弟。大概是怀孕的时候烦吧,还要照顾我和姐姐,有一次她就抱怨说,我是个吃闲饭的麻烦精,给这个家添乱,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从那天起我就学着做饭,洗衣服,做家务。我不想当个吃闲饭的,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他在邢岳的脖子上蹭了蹭,又转回去枕在他肩上,“后来我去了老所长的家。他们老两口对我特别好,什么也不叫我做。可我不能吃闲饭,也不能给他们添麻烦。而且后来我也真的挺喜欢做饭的,因为有成就感。”
“这么看的话,我也有点儿可怜,就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咱俩就算扯平了吧。”
他抬起头,扳着邢岳的脸,轻轻亲了一下,“邢哥,你别学我。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就喜欢你胡说八道,喜欢你记仇,喜欢你一边讲大道理一边骂人,喜欢你的大嗓门。你要是真变成我这样,那我不成了跟自己谈恋爱么。再说了,你也学不会。”
项海笑着,又亲了他一下,“行不?”
邢岳垂着眼看着他,“我啥时候胡说八道了?”
“我,我胡说八道,行不行?”项海更笑了,松开他,打开水龙头洗手,“那还出去吃不?”
邢岳瞅了眼电饭锅,“米饭都好了,就不出去了吧。”
项海拿过只盘子,把切好的菜装进去,放在一边,又拿过一块姜,切着薄片,“邢哥,你真把周队的衣服给弄坏了?”
“嗯。”
项海抬起头,“为啥?”
“误会。”
项海又继续低下头切姜片,“那周队平时穿衣服都啥风格?”
邢岳想了想,“抗造,禁脏,中老年风,还得是深色系,不然显得他脸更黑了。”
“他比你还稍矮一点儿,可腰有你两个那么粗。你说就这么个人,啊,别的正经风格也Hold不住他啊。”
“邢哥,周队是不是得罪你了?”项海又把切好的姜片切成细丝。
“没有,我俩关系好着呢。”
正说着,邢岳的手机响了。是秦鹏。
“喂。”邢岳把电话接起来。
“邢队,刚刚新源路一座旧仓库发生火灾,现在火已经扑灭了。但是在现场出现两具尸体。消防那边已经报告了分局,我和晓伟现在正往那儿赶。”
邢岳皱起眉,这么说刚才的那些消防车就是奔着新源路去的。
“你把详细地址发过来,我现在就出发,咱们在现场汇合。”
“是。”秦鹏答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要走么?”项海放下手里的刀。
“嗯,有个案子,挺急的。”邢岳一边说就一边朝门口走。
“你还没吃饭呢。”项海跟了过去。
“等会路上随便吃点儿。”邢岳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在项海脸上亲了一下,“你先吃,吃饱点儿。明天咱们再一起吃。”
说完他穿好鞋,推门就走了出去。
等到项海趴上阳台,就只看见汽车亮起通红的尾灯,在前面拐了两下,就不见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邢岳赶到了新源路上那栋黑黢黢的旧仓库门前。下了车,刚好秦鹏和张晓伟也到了。
“什么情况?”三个人碰了头,邢岳问秦鹏。
“大概一个多小时前,消防大队接到的群众报警,消防车一路赶过来时,这地方其实都烧得差不多了。等到把火彻底灭了,才发现屋里有两具尸体,已经烧焦了。”
“尸体呢?”
“法医抬走了。”
邢岳看了眼还在滴水的废墟,“这仓库的主人是谁?”
“目前还不清楚,正在查。”
“起火原因知道了么?”
“消防的人初步判断是人为纵火。因为在几个起火点都发现有残留的助燃剂成分,而且用量还不少。”
“那两具尸体是在什么位置被发现的?”
“说是在仓库的一个死角里,靠着墙。”
邢岳摸了摸下巴,同时观察着四周。这时候仍有不少人围着,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讨论着。
“有目击者么?”
秦鹏摇了摇头,“据周围的群众反应,当时发现起火的时候,火势已经挺很猛了。没看见有人从火场出来,也没见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经过。”
“这地方有监控么?”
秦鹏继续摇头,“这一片基本都是些旧仓库,有的连门都坏了。本来说是要统一拆除,改建物流中心的,可一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没人往这存东西,也就没人装监控。”
邢岳点了点头,又问,“你车上有手电么?”
“有!”
“拿过来,咱俩进去看看。”回头又压低了声音对张晓伟说,“你留在外面,把二河也叫过来。你俩分开,在这四周转转,听听这些人都在说啥。”
“是。”张晓伟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悄悄退出了人群。
这时秦鹏拿来了两支强光手电,打开电源,两道白光打在狰狞焦黑的残垣断壁上。
“小心点儿。”邢岳叮嘱了秦鹏一句。
俩人循着白光一前一后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