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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让开!”谢之凛压抑着怒火瞪着冲月暗卫。“别让朕说第二遍!”
      冲月暗卫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谢之凛片刻,似乎在考究着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放下了阻拦的手,勉强劝道:“九皇子,刺客尚未伏法。”
      这也许是个警告,也许不是,已经无所谓了。谢之凛踩着地上的血迹走到洛长宁身边。他的心脏处传来窒息般的疼痛,是那个空洞的位置,原本由洛长宁的存在所填补,现在它却再次碎裂开来,呼呼地刮着风。他几乎不敢触碰洛长宁时而变得透明的身体,他不知道如果他的手指如果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阿凛?”
      微弱气声从洛长宁的喉管深处挤压出来,谢之凛终于咬紧牙关,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对方脆弱无比的后颈上,手指下的皮肤依旧是温热的,谢之凛松了口气,眼看着洛长宁身上透明化的进程飞速停止。
      “朕还活着,”他哑着嗓子道,“死去的不过是朕的替身。”
      洛长宁的表情依旧僵硬,似乎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才将他的话语转化为可以理解的信息,睫毛微颤,一双鹿眼湿润极了。谢之凛从书桌上拿下来个烛台,用火石点燃,将光亮凑到地上那具尸体身边。
      “把他翻过来,能看到他的脸。”谢之凛竭力压下烦躁的情绪小声哄道,“不是朕的脸。”
      洛长宁呼吸微窒,他注意到对方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般将那颗人头上沾满黑血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下面那张与他有三分相似的脸,洛长宁终于发出声类似啜泣的声音,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倒去,倒进他怀里。
      谢之凛几乎从未见过洛长宁情绪崩溃的样子,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他们都只是孩子的时候,他曾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幸见过几次奶团子的泪水,但往往都很好哄,随便什么吃的玩的都能很快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当年的谢之凛虽然搞不懂为什么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这只小鹿精,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也接受了他的奶团子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实。他不知道洛长宁家庭的具体情况,只知道男孩至少被引导得很好,是他皇宫深处暗无天日的生命里唯一温暖的光。
      他将昏迷的洛长宁打横抱起,完全无视冲月暗卫诧异的眼神,他走向殿外,正迎面碰上匆匆赶来的南宫弘等一众臣民。
      “微臣救驾不利,还望皇上赎罪。”南宫弘在外人面前从不会在礼节方面亏待谢之凛,当即行过大礼,可谢之凛并没错过南宫弘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疯子般的一闪而逝的眼神。
      “免礼平身。”他把话放下就想继续往前走。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的寝殿,想把昏迷的洛长宁放到他的床上。以往洛长宁只要失去意识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无论是睡觉还是昏迷,现在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他需要和洛长宁两个人独处。
      “皇上,今日刺客的出现已证明了臣的猜想,那便是假太子的消息已在蓝国传开。南面终究不是蓝国皇室的久居之地,还望皇上早做打算。”
      由于还有外人在场,南宫丞相的话并没有说得过于清楚,谢之凛只是略一点头,本以为这样就能甩掉跟在屁股后面的南宫弘,却没想到这缠人丞相却步步紧跟。
      “放我下来吧,你好好跟他说话。”他怀里的洛长宁突然开口。“我就在……那边凉亭里候着,我不走,我等你给我解释。”
      这就是他的洛长宁,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冷静下来,迅速判断眼前形势,找到当前状态下的最优解。
      看到他的动作由双手浮空转为正常,南宫弘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从袖口中抽出一封迷信。
      “皇上,这是前日密谈冒死打探来的消息。蓝国圣上到底还是听信了那枚道士的传言,于宫内开始举行祭天法事。我着人偷了份炼丹炉里的长生不老药,交予信得过的人查明成分,虽说内里尚有一成分不明,但无外乎某种寒凉药性的药物,恰好与那味附子彼此相冲,中和药性。”
      “直接说结果。”他不耐烦地打断南宫弘的话。
      南宫弘也不恼,手掌在脖颈前左右一横,暗示道:“还有四个月,至多五个月的时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明修的声音突兀插入二人的谈话之中,两个人背后一凛。他转过身,见到国师对他略一躬身。
      “陛下这边请,臣有要事相商。”
      如果说还有谁能在整个皇宫中压南宫弘一头,那人定是国师明修无疑。从谢之凛有记忆起,明修的相貌便是这幅二十多岁的模样,直到今天也未有什么变化,乃是蓝国最为神秘的存在。没有人搞得懂为什么当年蓝国举国南迁的时候国师并没有追着老皇帝一并南行,而是留在了皇宫里,眼看着皇宫被冠上伽国的姓。国师之所以能成为国师,那必然是因为其相应的能力,但谢之凛不信南宫弘从未试图除掉过国师明修,只是未能得逞,毕竟明修现在依旧站在他面前,并用一种婉拒的目光示意南宫弘的离开。
      “微臣告退。”南宫弘立刻借着拱手告退的姿势将刚刚抽出的迷信塞回袖子里。
      谢之凛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坐在亭子里、正把头抵在腿上团成一个球的洛长宁,无比希望自己正坐在那人的身边,不过却还是深吸了口气,竭力耐心地问:“所为何事?”
      “前日丞相为臣提供了一份详实的证据。”明修开门见山道,“证明蓝国皇帝醉心修道,蓝国内外政事均由太子接手。”
      “国师有何高见?”
      “距离那日已过三年,谢彦会落至如此下场并不稀奇。陛下不必怀疑臣等忠心,明修不为名,不为利,只愿为这天下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国师面不改色道,“近日丞相要陛下以清君侧之名南渡,犯下那杀父弑兄的罪名,陛下又有何高见?”
      谢之凛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了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只给洛长宁讲了中间那部分,没说接下来发生的的详情。那年丁零人大举入关烧杀抢掠,谢之凛眼睁睁地看着这片国土上的子民被丁零人凌虐,他躲在木桶内,却没能逃过丁零人的法眼,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砸破木桶,拎小鸡似的将他从木桶里拽出来,看他细皮嫩肉的模样正想亲近,却被外面闯进来的人一剑斩杀。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国师出手,杀人动作干净利落,淡漠的脸上溅上不少鲜血,又被对方修长的手指擦掉。明修单膝跪地,与他目光平视,就如同每次考究他课业的语气那般问到:“九皇子是否愿意随臣回宫?”
      他点了头,顺理成章地同国师回到一片混乱的皇宫里,南宫弘的私兵奋力抵御外敌,最终将丁零人成功赶回关外去。
      而现在,国师再次来到他面前,以和当年问他要不要回宫时差不多的轻描淡写的语气问他,是否要犯下杀父弑兄的罪名。
      “先生。”他最后终于开了口,“朕真的还有退路吗?”
      他茫然地看着远方,天黑得彻底,这是连续几个雪夜后难得的晴天,头顶遍布繁星。
      “是先生在这些天孜孜不倦地教朕如何处理国家公务,如何让朕的国家自如运转。朕查阅了这些年的记录,是多亏了国师的帮助,今年冻饿而死的伽国子民才减少为史上最低的数字。朕……不适合当皇帝,可朕也不想把这天下交到南宫弘手里。若是今日朕拒绝南渡,那说不定明日国师就可在朕的床上找到朕的尸体。别说冲月宗人能护我周全,暗卫调度都在南宫弘手里握着,只要他想,他总有办法支开暗卫。朕如今还活着,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想朕死而已。”
      国师默不作声地垂下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接着说道:“但等到朕真的南渡与太子对上,若是南宫弘差人杀了太子,朕就要背负弑兄的骂名,若是太子杀了除掉丁零可汗的朕,太子则要遭受站在朕这边的臣民的抨击。毕竟当年被丁零族人追得举国南逃的是父皇与太子,是朕帮他们报了血海深仇。”
      是了,这就是谢之凛这些天每天都在考虑的事情。他不是没想过假死丢下这烂摊子,从而脱离宫内的控制远走高飞,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却也几乎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权利,所以抛下一切对他而言不是问题,但随着他这些天跟着明修共同处理奏折,他渐渐开始对整个国家的治理方略有了初步的了解,南宫弘说到底是商人起家,比起百姓的利益更看重自己手中的利益,在对水利民生之类的事件处理上,南宫弘与国师的意见有时会完全相左。只是南宫弘忙着着手策划南渡,才将国内大半权限都交至国师手中,外加上因由丁零可汗之死对子民造成的正面影响,伽国人从未活得如现今这般轻松。
      那是他生来便负在身上的责任,他无法临阵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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