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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小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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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惊雷划过洛阳城上空,须臾间照亮了竹林中的小屋,男人坐在门前吹着夏雨带来的风,接着雷声轰隆过,像是被雷声吵醒了一样睁开双眸,雨声沥沥除了落在竹叶面上还从墨色屋檐顺滴。
女子打着伞身上沾着水汽从竹林中走出,伞面倾斜不让一点雨水溅到男人,走到檐下轻缓把伞收起来放到一旁,单膝跪倒在男人面前,双手伏在他膝头,仰着头却低垂了眼眸,张口说了什么。
.......
雨声渐停,夕阳格外耀眼,赤红的光芒染红了半边天空,屋檐上留有一道长虹,男人在女子的搀扶下站起身,另一手伸至檐外隐约还能感受到湿热的水雾,“再等等。”他轻声说道,话语缥缈仿佛不似人间倾诉。
女子注视他的目光转向了天空,没有回答只是搀扶他的手缩紧了不少。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能在朝堂上显现出来,前日是因宠妃得封的新臣,今日是因地方贵族占得的官位,来贺的使臣陆续都走了,高夏的使臣却迟迟未到,皇帝盛怒下令再征高夏。
“臣以为如今百姓饔飧不继不宜再征讨高夏。”说话的人是杨瞿,许多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既是武官又是皇帝本家人乃最适宜劝谏的人。
“杨卿是不是忘了高夏人丑恶的嘴脸?”杨慕江显然不满杨瞿的态度,“突厥、西凉、回纥都在歌颂我大魏的强盛,他一个高夏犯我江山,必诛之!”
杨慕江说得霸气,镇住了惶惶的重朝臣,此时一人出列,“陛下所言极是,臣等必当追随。”说话的是今日第一次上朝的人,姓李名蛮。
陇西李氏的宗老三孙皆受皇恩浩荡入仕,其中李蛮最盛得封太子先马。
李熹也在擒李化他功劳最大得了个大魏朝唯一的异姓郡王,无封地但依旧是炙手可热的权臣,“请陛下拟定随行,监国...”本应是三省草拟但杨慕江大权独揽这样在朝会上说出更得他心。
“太子监国,随行....南惟想必不会推辞朕吧?”杨慕江瞥向站得靠前的武南惟问道,武南惟出列回应道“臣遵旨。”
散朝后独留了武南惟一人,杨慕江让人搬了椅子给武南惟坐以示亲近之意,“你说说朕应该带哪些人?”问。
“怎么,不想问哪些不能带的人怎么处理?”武南惟躺在靠背上,在杨慕江面前他总是懒散地,不像是人臣。
“你说说看?”杨慕江挑眉惊讶地看着他,武南惟抬头往上看到了房梁,沉默了一会问“全杀了好像也不错?”
杨慕江睨视武南惟渐渐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辅佐太子也会是个好选择。”语气像是在跟武南惟商量。
“是吗?”武南惟手捏着下巴装着在思考,转眸看向杨慕江,瞧见这位皇帝很在意他的答案,“不想带,只能分散。”他答道。
“不留情?”杨慕江思索着武南惟此时真心几何,武南惟手用力向上一挥,宽袖衣袂随之扬起,再垂下来袖口掩过掌心,“一个姘头而已,陛下也没少废过嫔妃吧?”看着袖口冷声反问。
杨慕江微翘起嘴角满意他的答案,“所谓流言蜚语皆会跟着时间散去。”这是杨慕江给他的好处,武南惟站起来冲他一礼表示自己受了这好又甩了下衣袂转身离去。
应国公府里就算有访客武南惟也跟没有一样走到了客厅外,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门外多了个人,而里面李蛮同李漴曳在鼓动李杳,“不若提议让述廉同陛下一同前去征讨高夏。”李蛮轻声说道,只是语气肯定并没有跟李杳打商量的意思。
“倒是可以,为什么述廉没有来呢?”李杳没有直接推辞而是问李述廉的去向,李蛮清嗓着,得了示意的李漴曳接话“三弟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好意思来叨扰了。”
“这样啊,我一会送些药材到府上,届时我再同朝仪大夫说说。”李杳温声说,一切都以李家人优先的态度,他们三兄弟初到洛阳并不熟悉人际,加之李杳表现得无害自然不会不信。
自从他们来了武南惟就低调着不曾碰面,一个新贵一个皇帝表亲再有风言风语也不敢抬到明面上传,再皇帝也答应帮武南惟去平息了,所以三兄弟如今是很信任李杳的。
只是三个人态度迥异,真的是联合起来陷害了先应国公李氷的吗?武南惟想着听到了动静后退开先一步走离客厅前院。
李蛮跟李漴曳前脚刚走,杨瞿居然来访,武南惟看着风尘仆仆的杨瞿有些不解,“皇帝不会带上你的。”武南惟说道。
杨瞿还喘着气点点头,看着武南惟的眼里带着星稀的光,“不能再打了。”他苍老的声音充满无奈还有悔恨。
“你要是说这事可以走了。”武南惟下了逐客令,杨瞿慌忙扬声道“你究竟想如何?应国公您打算反...”
一旁的李杳听到立刻抬手打断了杨瞿的话,“这话不能乱说,我对表兄的江山没兴趣。”李杳自证道。
“杨大人,从前有人评价您心眼小,如今怎么这样的话都宣之于口?”武南惟看向杨瞿问,自从那场洛阳大火后杨瞿就大变样,做事都放不开。
杨瞿咬紧了后牙槽整个人都僵在椅上,“我...我...”他急于说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杨大人觉得百姓重要还是皇帝重要?”武南惟幽幽问,也不想给杨瞿回答的时间,“洛阳皇城,江南河渠,三征高夏,国库耗得住,百姓早就耗不住了。”
“....”杨瞿当然明白所以他才会在今天驳了杨慕江的意,武南惟接着说道,“曾有权官废帝自立,朝政分崩离析的速度杨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你想过为什么吗?”武南惟问,杨瞿给武南惟问懵了,这答案换了平时顺口就能说出来,自然是篡权得位不正,天下所不容,但武南惟不会问他这样简单的问题。
武南惟冷笑着,“虽是朝代末期但民心所向依旧是皇帝,因为那是正统,如果是皇帝对百姓抽骨吸髓,那就不是篡权夺位,而是为百姓而起义你说对吗?”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嘴角挂着微笑,眼里也只是一湖古潭。
杨瞿在这盛夏中,宛若置身于万年冰窟,身上不住颤抖,眼瞳震动着,额角冒的冷汗浸湿了眉毛,忽然间站起来就要跑开时,发现不管是武南惟还是李杳都没有要拦着他的意思。
就连自己告密都不怕,不,是他们料定了自己不会告密,自己不敢,在大火中遗失了对权力的渴望,他更想活着,活下去。
杨瞿看着俩人想开口发现自己已经害怕得发不出声音来了,清嗓后,沙哑问“你们不会跟晋郡王合作吗?”他问的是晋郡王而不是李熹。
武南惟没回答而是看向了李杳,杨瞿自然随着武南惟的目光看去,李杳垂着眼皮看不到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会。”他回答道,杨瞿看着李杳眼里的恐惧不减。
似乎想问什么,他那天在晋郡王府中是听到琉璃说过的话的,站在客厅中年老的身体有些佝偻,数次开口都没办法问出来。
这时常良按着武南惟的吩咐把周笑晴叫到了这里,周笑晴没有见过杨瞿,也不认识这号人物,进了客厅最先看到就是他,面上冷汗涔涔,眼有惊惧之色,不思量就问“你这被什么吓成这样了?”
“我的问诊费不包括他。”武南惟扬声说道,周笑晴不满瞥了武南惟一眼,“小气得很,雉儿你给他看看。”说着拉了下藏在他背后的小孩。
杨瞿不知所措只得按着小孩的指示坐下,而另一边周笑晴到李杳跟前二话不说就掏出银针把人扎上了。
“不出一年就可以当个正常人了。”周笑晴施完针说,“其实我觉得治到一半就好了,不影响寿命,还百毒不侵,就是隔三差五会疯癫些。”
可惜没有人接他的话,不过周笑晴知道会这样并不在意,走到雉儿旁边,雉儿向他作揖,“师傅他有丹毒。”说道。
武南惟意外地看向杨瞿,他跟李化短暂共事过,必然是收过李化崇信修道而馈赠的丹药,不过这么久了居然还有丹毒估计是自己在食用。
周笑晴说话不避讳杨瞿自然是听到他如何诊断李杳的了,“哎呀哎呀丹药吃多了伤智的。”周笑晴喃喃说着弯腰凑近看了眼,准备拉着雉儿走。
“传至杨家第十八代,杨瞿愿凭应国公差遣。”杨瞿站起来长揖,走得还不算远的周笑晴听到了鼻息中带着一点不屑笑意。
回到屋内下过雨不是那么闷热但依旧难忍,“阿惟,他不去征讨高夏会去哪?”李杳拿了一盆冰放到桌上降暑问。
武南惟倒没那么怕热,折扇半开轻轻给李杳扇着冰上冷气,“扬州,江南渠道他不全是为了贸易。”
李杳趴在桌子上,问“阿惟喜欢吗?”武南惟偏头看向窗外池塘,移植的芙蕖已经有了花苞在江南是极受欢迎的一种。
“还好吧。”武南惟答,李杳伸手抢武南惟的折扇,边说“你该说有我就喜欢。”把折扇全打开来,白玉扇骨雕刻了海棠,扇面上却没有任何题字作画。
“顾君。”武南惟叫着李杳的字,李杳视线从扇面上转到武南惟身上,李杳开口问“这个真的不画点什么吗?”
“想不到画什么。”武南惟答,“你想吧,正经点。”提醒说道。
李杳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我一直都很正经,扇骨都是海棠了也画海棠吧?”提议道。
武南惟应了声,站了起来先往书房走去,低头找着墨,“要哪种?”李杳拿着扇子展开扇着走到书案后,“阿惟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大气说道。
武南惟拿了墨给请缨画扇的人研墨,被盯了好一会忍不住伸手遮住了紧紧看着自己的双眸,“看什么?”
“好看,就想一直看。”李杳说着遮着眼睛的手已经自动拿开了,武南惟重新看到那双凤眸,琥珀色的眼瞳满是温柔,只是眼角有椭圆的墨迹。
武南惟噗嗤笑出声,笑着看了指尖因为拿墨染了色,再冲李杳晃了手,李杳反应过来不恼反而很开心地看着,拉着武南惟的手,美其名曰不让墨在蹭到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