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饭三顿

6、月色撩人

　　一轮明月，半弯半圆，说不出悲欢离合。
　　阁楼之上，房屋瓦顶，一溜酒坛子排开，之间坐着两人把酒不言欢，只静静地一起望着月光发呆。
　　“你来找我是为什么？”景临出声打破了沉默，多少年了，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不在时节他们并不会刻意相见，就像今日他可以过去了也不会去见景渊一样。
　　景渊端起一坛子酒，灌了几口道：“为了这些美酒。大哥清闲有时间去寻这些，怎么就舍不得让我喝上几口？”
　　景临侧脸细看，景渊平静的脸色看不出一点儿刻意，眼见着兄弟这般猛喝边抢过酒坛子道：“你要喝几口当然没事，只是这些都是我花了许多工夫才找来的，经不起你这般灌。”
　　“说到底还是心疼酒……”景渊红了眼，说出的话里难掩苦涩，景临心有不忍道：“我是担心你的身子。又遇见了烦心的事吧？”
　　每每如此，心里有话总是不说，只是坐在哥哥身边发呆，从小到大便是如此的性子，如今依然没能够改变，尽管局势早已容不得他如此。
　　景渊忽然拎起酒坛子往底下狠狠砸去，土瓷破裂酒香四溢，惊得在暗处探头探脑的人四散而去。
　　景临侧目，景渊支了额头叹道：“大哥自认问心无愧，只是身边有这么多眼线就不觉得讨厌吗？”
　　“眼线？你说我府上有眼线？”景临有些错愕，他这般与世无争，还有谁需要到他这儿来探听信息？
　　景渊苦笑道：“不是你说不争人家就会让你不争，这些年我得罪了太多的人。他们嫉恨与我，自然是希望你能与我作对。”
　　景临沉默不语，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外人何苦多做心思。景渊轻抚着身边酒坛子凹凸不平的纹路，夜凉得还是那么舒服，“有些人就是不喜欢闲着，你要他们清闲比让他们死了还难。”
　　“你很了解他们？”景临轻笑，那番话说得有些夸张了，至少他是不会相信的。
　　景渊收手紧握道：“至少比你了解些。”

　　“你……你为什么来找我？”景临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再问了一遍，不相信几口美酒就能让他在如此时候冒着风险“拜访”，更不相信他们之间一笑泯恩仇。
　　景渊看着他愣住，许久才将身边的酒坛子抱住，“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虽然，今日我找大哥的确是有事想说……”
　　“有事就说吧，你在这儿呆久了总是不好。”景临催促，有人会起疑有人会猜测，最终的结果只会对景渊不利。
　　景渊又是将酒坛子丢下了院子，惊走第二波探听之人才道：“今日徐先生把承儿带走了，说是收他为徒，只是先生还不知道承儿的身份。”
　　景临也愣住了，明白了却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可是好事。其实要是明白相告，先生断然是不会愿意收下他的，当初为了廷轩你花了多少心思，结果他还不是没答应？”
　　“对于承儿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只是对于徐先生未免不是个大麻烦。”景渊手扣住了膝盖，右边膝上的旧伤又开始疼起来，抬头暗叹，这天又是要变了吧。
　　景临并未注意他的动作，只道：“你是怕人误会你与他结盟，给他带来误会？其实，这件事只要父皇那儿相信先生便没有什么厉害关系。”
　　“我就是担心他会怀疑。”景渊神色紧张，普天之下真的敢放这么大胆的探子，还有几人？脚下一人虽然屏息静立，却也逃不过景渊的知觉，而景渊也知道，这一个人他不能赶。
　　所谓的密探，探的并不是府上的主人，而是防着他对府上的主人下手。景渊苦笑，为什么人心总有偏僻，甚至还能偏颇如此？那个所谓最亲近的人，连自己的品性都不愿意相信。
　　“你放心，不会的。”景临笃定道，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景渊站起身对着一轮月色道：“我不放心承儿，我想去看看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误了早朝。”景渊早已飘然而下，景临立在屋顶只对他远去的身影喊着，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听见。

　　景临下了楼，望着院中没人敢收拾的一片碎瓷发了一会儿呆，管家上前劝道：“燕王已经走了，王爷也不必再恼了，老奴命人收拾了这摊子。”
　　管家指使家丁打扫，景临看着也只无奈。管家是将景渊当做耀武扬威来了，而他则是那个委屈受气的人。管家得了空闲还过来道：“爷何必处处忍让？也是爷如此才让那边欺到了您的头上。”
　　“老顾，有些话不要乱说。”景临止住他，其中纠葛只有他们知道，这些外人不明就里指使乱嚼舌根，也很是让人讨厌。
　　老顾叹息一声，无奈而去。景临回了屋里，眼中望见堂中几案上摆着的紫檀木盒却又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这孩子该是七岁了，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虽然每一年都替他备下礼物，却没有一次有胆量送到他的手里，这一次不知道能否将这精心准备之物交到那孩子手上。
　　“苦难多劫，长命锁应该能够替你增些福气。”景临挑起木盒内的金锁，小小一片做工却是精致异常。
　　这本是寻常孩童必备之物，只是那孩子却一直没，他的父母不愿意给他。景临手指轻碰金锁眉头深锁，对于秋叶与景渊，他实在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想的。
　　明明都是爱着那个孩子，却偏偏处处虐待，甚至将他当做了府上的一个奴才，到了进学的年纪也不让他念书。莫不连他们两个也信了那莫名的传言，景临苦笑不得。

　　安静院落，轻轻的呼吸，阿遥睡得安宁。
　　门栓轻动，黑暗中人影微动，到了床头轻轻提他掖好踢乱的被角，看着阿遥面色恬淡竟也是一脸满足。
　　“也许留在这儿对你来说会更好些，本以为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学，却不想有些事真的是上天注定。既然注定了你要如此，那你就要好好学着。”景渊静静看着，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其上。
　　天色未明，黎明之前的夜总是特别的黑暗。只是外间却已有了动静，景渊伸手想碰碰那张脸，犹豫之下还是收回了手。
　　定定看了一眼，毅然转身，没有丝毫的不舍。

作者有话说

　　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