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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要说陶玉瘦小到什么程度?程向南第一次见他,还以为他最多十五岁,看起来跟没抽条似的……好吧,可能的确没抽。

      所以在跑到学校,又跑到店里,却通通扑了个空之后,程向南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做出一副丢了鸡崽的老母鸡举动,气势汹汹地问责没看好他鸡蛋的农场主要人,边骂边问:“我养得那么好,又还那么小的一只鸡崽呢?被你吃掉啦!”
      所以饶是此刻陶玉一声不吭。
      程向南也只垂着眼转过身,强忍恼火,不去看陶玉一副小可怜样。过了会儿,程向南说:“陶玉,起来。”
      “……然后过来。”

      戚姐在来的路上就报了警,红蓝光晕刺破了窄弄短暂的寂静,警笛声眨眼袭来,过后,几人一起被带到派出所。
      烂尾楼里没有监控,街道口紧急调出的监控又明明白白地记录着几个档案里有着多次违纪记录的社会小青年挟持未成年学生的画面。
      再加上大刚一口咬定揍人的是他,他的体型又相当具有说服力,何况都是街里街坊,在值的民警常去戚姐的馆子聚餐,知道她的为人,因此这事儿虽然还要等着医院那边出伤情鉴定的结果,但为难几个未成年的受害者是很不必的。
      简单做了笔录,又敲敲门板警告那几个伤情不重,于是有力气大骂“官商勾结”的混混闭嘴。
      民警看着陶玉,对这个小孩儿还有点印象,没忍住叹了口气,就放他们走了,说是等待通知,但除非瘦猴有胆子起诉,其实就是没多大事儿。

      处理完一切,夜已经深了。
      走出警局,走远了一些,到路的尽头,戚姐也看一眼陶玉,没说什么,转头去跟接到警局电话,正惊慌赶来的大刚妈妈商量学校那边的说辞。
      至于具体怎么讲,陶玉方才吞吞吐吐,已经红着眼睛,小声说过别惹麻烦,别让哥哥知道,随便编个理由就好,并且把早就编好的理由告诉戚姐,麻烦她为自己保密。

      而大刚跟周斌两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个被老妈的死亡目光盯得夹紧尾巴。
      一个臊得脸红脖子粗,一边不好意思地看眼陶玉,想要道谢却又羞于开口,一边又半是畏惧半是后怕地看眼站在路灯下的程向南——分明没人怪他什么。
      可周斌不知为何,既理所应当地感到无地自容,又有种来源本能且叫人莫名胆寒的惧怕。

      烂尾楼这带本就偏僻,分属管辖的警局周围自然不会灯火通明。
      公路尽头的路灯太暗,看不清晰,在这各有复杂心思的一干人里,程向南却什么也没想。
      他站在灯下不发一言。
      若凑近了看,他的眼神好像都有些涣散,可程向南的骨相凌厉太过,哪怕光影自上而下打来,也显得眉目阴沉,下颚线条因为咬着牙而愈发锋利,随着呼吸起伏,一下一下,恍惚是要刺伤什么,鬼斧神工得自带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其实程向南一直有种冷漠的疏离感。

      而此刻,他冷静下来,就开始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感到后悔,还有不快。
      “早就应该说清楚的,”程向南默不作声,陶玉蜷缩在天台的模样太过孱弱,他其实怕得快要死了,可眼下他又太平静,底下压着的岩浆涌不出来,湖面就始终看上去有种滚烫的平和,他想,他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早该拒绝去等那道咖喱鸡。”
      “也早该甩开陶玉的手。”
      可这些他都不得不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陶玉那双眼睛的缘故,拒绝陶玉对于程向南来说是一件太困难的事——偏偏他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行,却改不了,掰不正,里头乱麻一样的大道理和真私情翻来覆去地绕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这让他头微微低着,看向陶玉,发过疯,却像是比谁都压抑。

      陶玉低着头,不敢看他,也没有动作。
      程向南就平静地看着他,说:“既然这么怕你哥哥知道,陶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没有那么傻逼,这种傻逼事你不是非搀和这傻逼一脚的?”
      陶玉把头埋得更低了,没说话。

      沉默,又是沉默。
      程向南点点头,像是已有预料,也懒得搭理心头那团无端的烦躁,他静了一会儿,甚至笑起来,说:“行,你牛,你回去,回去睡觉去,睡好点儿,别耽误明天上学。”
      陶玉把头压得这般低,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只能听这话音落地,陶玉顿了一瞬,飞快地抬手擦一把上半张脸,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真正想擦的是眼睛。

      大刚见此,再欲言又止不下去,终于豁了出去。
      他急着解释:“不,不是的,你别跟他生气,是我非要拉着他……”

      “你他妈谁啊?”
      程向南说,语气波澜不惊。
      他连一点余光都吝啬于匀给大刚,程向南垂着眼,他只看陶玉:“叫你呢陶玉,聋了?”

      大刚骤然脸色一变。
      可这回不是为了那活该被骂傻逼的所谓“脸面骨气”,也不是因为害怕老妈和黑眼睛,他听见最后那俩字,整个人一下子从忐忑不安转变为出离愤怒。
      仿佛被触及了某种不可及的逆鳞,大刚三两步上前,挡住陶玉:“你他妈别这么跟他说话,我已经跟你解释了,陶玉一直说他不去、不去,是我非拉着他去,我本来以为——”
      “哦,你以为,”程向南却当真在笑,“你以为有个屁用,人没用就算了,连报警都不会啊。”
      黑眼睛虽然对万事都看起来很轻慢,与这片地界上的人也好、事也好,打个擦肩就是肉眼可见的格格不入。
      但他本质是个很有教养的好心人,从来没有对谁这般带着恶意的刻薄羞辱,这本来不该是黑眼睛能干出的事儿。
      陶玉突然抬首,张口呢喃道:“哥、哥你别……”

      殊不知这声哥哥只是火上浇油。

      程向南没有回答,而是越过大刚的肩膀,平静地看了眼陶玉。
      这毫无波澜的一眼让人心惊胆颤。

      因为那里头的情绪像极了心灰意冷,一潭死水意味着死灰极难复燃,失望彻底的人会离开,而这也是陶玉最害怕的事。
      然而陶玉心中知道:这回他其实并没有想到宝珀。
      并且与此同时,陶玉心里突然有种预感,他刚刚说错了话,错过了黑眼睛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机会。
      好心从不意味着同情心泛滥,往后他的好再也不会留给他分毫了,不管是耐心还是同情,程向南不会再为他偶尔展露的“可怜”和“可爱”而动容留下了。

      想到这儿,陶玉深深看着程向南,努力地牵起嘴角,想要给彼此留一个体面的分别。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他嘴角一扯,眼泪终于流下来,陶玉不想给人看见,但他这样哽咽,哪里能藏住?

      戚姐看不下去,就要来打圆场。
      可陶玉在哭,程向南却还在笑,他毫不顾忌地一把拽开大刚,转向推进一叠声尖叫的大刚妈妈怀里,然后无所谓地看眼面色不虞的戚姐,直接无视了始作俑者的周斌。
      最后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陶玉:“陶玉,你哭什么?”

      陶玉烫得厉害,明明没有发烧,整个人都要热坏,脑袋里的哽咽声快把他所有的伪装淹没。
      程向南又叫他。
      “陶玉。”

      这大混账还在犯浑,还要咄咄逼人地问他:“今天我要是因为这事儿被关进去了,你会给我送牢饭吗?还是说也要瞒着……哥哥,你得避开人,偷偷地给我烧把纸钱当作赔偿金啊?”

      陶玉都要哭出声了。
      戚姐也被这句冷不丁的话给砸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这件事儿里最无辜的就是程向南,如果不是大刚急中生智,一口咬死了打人的是他,那么程向南今后绝不会好过。
      可陶玉都哭成这样了,难道只是为了推卸责任吗?难道这件事里,委屈的只有程向南一个人吗?
      要知道陶玉没有错,他也很无辜,他也不想做错事,可好像麻绳专挑细处断,不管他怎么小心翼翼、仔细认真、勤快负责,对待每个人都温和体贴,凡事都不敢节外生枝,他总是会把事情办坏,让他爱的、他在乎的人被他牵连,因为他受了太多罪。
      ……可能那些人说得没错。
      陶玉的哭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绝望,他不会真的认为那些人说得没错,说他天生不详,命太硬,把自己克成残废了还不算完,身边亲近的又一个算一个,个个都要陪他倒霉。
      可此刻他的痛苦不是作伪,他明知有错,却很难不去想着认命。

      但程向南看着他,只是说:“陶玉,你心软,看见什么都想管,又不会说好听话,对谁都没有距离感,这样以后会很麻烦。”
      “……我,让你麻烦了,吗?”陶玉问。
      程向南听见了,但没有回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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