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王ZEXAL]昔日是海，今日是尘埃之海》Sigrdrifa

2、背叛

　　德鲁贝的祖上属于一支沙漠游牧民族，但到他这一辈，家族早已脱离过去那种游牧的生活方式。大约在几十年前，德鲁贝的祖父带着全家搬到了这个临近海洋的国家，海风吹散了最后一点离开熟悉的沙漠的忧愁与惆怅，他们依靠过去积攒起来的家底在新的国度落地扎根，做些小规模的生意，过起了平凡的日子。他们一家在当地很受欢迎，人缘不错。这或许是因为从祖辈那传下来的善良且正直的为人处世。
　　由于家族体质，德鲁贝的身体从小就很强健，并且善于驾驭马匹。然而德鲁贝的父母从他诞生起对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期望，社会环境良好，也不会遇见打家劫舍的匪徒，所以没必要进入王宫，站在朝堂之上商议国家大事、平步青云，抑或者是成为屈指可数的大商人。他们最多希望这孩子不会变坏，至于未来想干什么是德鲁贝自己的事情，到那时再谈理想也不迟。少年当然明白父母的想法。
　　十几岁的时候，德鲁贝救下了一匹会飞、通晓人性的天马。
　　第一个发现受伤的天马的孩子并不是德鲁贝，是那群附近有名的顽劣混蛋。他们对受伤的天马动手动脚，丝毫不顾它已经受伤的事实。他听见了天马那暴躁的嘶鸣，摇摇头，于是上前阻止他们的行为。那时他和这些喜欢欺凌他人的同龄人们狠狠打了一架，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对面那群小兔崽子倒是哭着回家找妈妈了。德鲁贝哈哈一笑，摸摸身旁的天马，给它的伤做了个简单处理，类似的情况德鲁贝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但他并不知道这匹天马为何会受伤。
　　“能和我一起回去吗？能够处理你身上的伤的工具都在家里。”
　　天马轻轻地一个响鼻，表示可以。
　　看到孩子带回家的天马，家里的长辈们只是惊讶了一会儿，德鲁贝的祖父年事已高，但对于医治马匹仍旧颇有心得，在一家人的照料下，天马很快恢复了健康。又过了几日，德鲁贝对天马说它可以自行离开，回归到自己熟悉的自然环境中，天马点点头，在一个熹微的清晨，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德鲁贝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告别。此后多年，这匹天马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会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生命的末尾，付出了全部的友情与忠诚。
　　在天马还住在他们家的时候，和他打架的孩子们的父母找上门来，故意找麻烦，质问德鲁贝为什么打他们的孩子。
　　“因为他们在欺负这匹马。”德鲁贝不卑不亢地回答。
　　“就为了这种理由？”
　　“不止为了这种理由，平时他们都在干些什么你们不清楚吗？”德鲁贝继续说。
　　眼见对面即将恼羞成怒，妈妈站出来替他挡下这群不讲理的人，妈妈很少吵架，但是只要吵架就不会输，这点倒是很厉害。
　　之后一年，德鲁贝家就没消停过，那群人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扰得他们家鸡犬不宁。很快德鲁贝明白一件事：他们根本不是因为他打了那群小孩而过来找麻烦，纯粹是看他们家不顺眼，因为德鲁贝家是搬到这里不过几十年的外乡人，即使大多数人与他们家关系好，也还是会有那么一两户人家搬弄是非找麻烦。不久，德鲁贝父亲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和那些人打起了官司，官司一路打到了大人物那里，让全家人都筋疲力尽，不过他们并不打算屈服，他们又没做错事情，行得端坐得正。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临门一脚，会让大祭司掺和进这起官司。
　　德鲁贝只能将其解读为那位祭司的心血来潮。
　　总归结果是好的，事情解决之后，走出审判庭的德鲁贝坐在海边吹着傍晚的海风，因为这是个临海的国度，所以经常走两步就能到海边，这时的德鲁贝心情爽快了不少。

　　哎呀，看来偶尔的行侠仗义让你的心情很不错。
　　一个年轻端丽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德鲁贝扭头望去，何等优雅高贵的女性，此刻竟让德鲁贝产生了一丝羞赧的心情。
　　诶，别在意别在意，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才会过来和你搭话。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德鲁贝？
　　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当然是卷宗上看到的呀，写得很详细呢。
　　您是……？
　　我的名字是梅拉格。

　　德鲁贝陷入了讶然的情绪中，梅拉格，是那位高贵的大祭司，能够与神明通灵的王女，有着平民遥不可攀的身份。

　　可我只是一个平民啊，德鲁贝说。
　　女人那双细腻白皙的手捧住了少年的脸颊，保持着一种亲近的、令人羞涩的距离，美丽不可方物的茜红色眼珠直直撞入德鲁贝的视野里，摄人心魄，瞳孔深处看到了一点深渊的微光。
　　听着，德鲁贝，那些成见都是无用的，我们从灵魂上是平等的。

　　但是为什么？年轻人无比想要知道梅拉格的眼睛里究竟看到了什么？是否看到了他的命运？
　　女人身上白色的衣袍镀着纯洁而华美的淡蓝色彩，让人望而生畏，直至许多年后，德鲁贝都记得眼前的景象，彼时他站在背叛了自己的挚友面前，额头上的伤口仍然在不断流出鲜血，大脑昏昏沉沉，在行将崩溃死亡的一瞬间，他终于窥见了命运的终点以及梅拉格所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他们都是人，自然而然有着相同的感情与欲望，犹如尘世浮蛾般在时间中经历着自己的命运，他们之间并无区别。德鲁贝曾经对天马感叹过：“我想要让你知道，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为他者倾其所有地付出。就像我和你一样，马哈。”白天马把这些话都听进心里，轻轻地蹭了下他。

　　****

　　十六岁时，德鲁贝和父母说要加入军队，想要成为守卫国王和祭司的骑士。父母虽然忧心忡忡，但却并没有反对他的决定。
　　妈妈问他：“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加入军队吗？”
　　德鲁贝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在那次官司结束后，我碰见了那位祭司，也就是梅拉格大人，心里总有一种直觉，仿佛这才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家里人不再说什么。
　　离开家的那天，阔别已久的天马却突然出现，跟上了他的脚步。
　　“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天马轻鸣一声，表示认可。
　　“走吧！”
　　这匹天马后来的名字是马哈。

　　加入军队之后，自然要从最底层做起。但无论是谁，都无法无视这个过于勇猛的士兵，也因此他在军队中的晋升速度相当快。十八岁时便成为了军队中的中层人员，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当时的国王纳修……还有梅拉格。女人见到他时露出了极为明显的惊喜的表情：“是你呀！德鲁贝，好久不见！”什么都没问，她没问德鲁贝为什么加入军队，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以及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好像她知道所有事情似的。
　　女人亲昵地拉起他的手往外走，想要和他说些悄悄话，德鲁贝注意到了坐在王位上的国王的眼神，似乎带着些许微妙的嫉妒……？
　　“会给你们造成困扰吗？”来到室外，德鲁贝问出口第一句话。
　　这句话把梅拉格逗笑了：“什么？几年没见，你想问的是这种事情吗？”
　　在她面前，德鲁贝觉得自己一定会丧失狡辩的能力，变得笨嘴拙舌。
　　“太好了呀，你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呢。”这句没头没尾的感慨让德鲁贝有些摸不清头脑。

　　只要心中秉持着一股信念，那么在战场上你的剑就会保持着永远的锋利。这是德鲁贝在刚加入军队时，一个前辈讲给他听的，德鲁贝深以为然。他的信念？大概是想要保护好家人与一直居住着的这片土地，还有——剩下的答案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

　　一次战役结束后，剩下的人围着篝火谈天说地，不远处燃烧着更大的一丛篝火，那是用来处理尸体的。纳修站在那丛篝火前，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的表情，冷冰冰的蓝眼睛映衬着火光，仿佛这场战役的胜利与他无关。德鲁贝在军中的好友塞给他一杯酒：“去吧，你可看了好长时间呢，去给吾王递上一杯酒吧，他心情不太好。”“欸？我、我可以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吾王是不会介意这种事情的。”德鲁贝端着那杯酒来到纳修身旁时，年轻的男人还在对着那丛篝火沉思着。
　　“要喝一杯吗？”德鲁贝问。
　　“啊……哦，是你啊。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您称呼我为德鲁贝就可以了。”
　　“没必要用敬称，你不是已经这么大胆地靠近过来了吗。”这时纳修的蓝眼睛里才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对兄妹都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是被神明亲吻过。
　　“你不开心吗？”
　　“只是为死者感到哀伤，在这种时候，我能真实地感觉到，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无数家庭的命运。”纳修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德鲁贝忽而从这位国王的身上看到了人与生俱来的孤独。
　　“他们没有真的离开，在你的梦境里，在你的身后，那些生命一直存在着。”德鲁贝思考过后才说出这句话。
　　纳修苦笑：“真是沉重的答案啊。那么你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吗？”
　　“是的，我早就在很久之前向你们献上了我的忠诚。还有——”

　　友谊。

　　因为梅拉格说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因为我看到了你身上的孤独，所以我想成为你们的朋友。
　　拿着酒杯的国王拥抱了面前的下属，德鲁贝听见他说：“难怪梅拉格会那么中意你，你确实是个好人，好吧，梅拉格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国王这种带着小孩子气的话语让德鲁贝笑出声来。

　　他又从别的战友那里拿过一瓶酒，两个人对着天上的明月与地上焚烧尸体的篝火沉默地喝起酒。但他很少有机会和兄妹俩说上话，国王和祭司都很忙。在他人眼里，国王总是带领着他们一往无前地奔向目标，毫不犹豫，但在德鲁贝眼里，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个人多愁善感且容易被激怒的一面，这并非是好事，也并非是坏事。直到内战爆发，直到德鲁贝奔赴最后的战场，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

　　那之后，兄妹为了权力反目成仇，手足相残；外敌步步紧逼，防线正在一道道被撕开。这给了德鲁贝一个逃避的机会，与其和身边的同胞自相残杀，不如去对抗远方而来的侵略者。在对抗外敌的战场上，德鲁贝异常勇猛，带领着手下的士兵硬生生将敌军的脚步阻拦住，让敌人无法前进，但因为国内的战争仍未平息，他们没有任何补给与援助，随着战事时间的拉长，敌人似乎也意识到他们没有后援，便采取了围困的战术，德鲁贝率领的士兵们的士气逐渐低迷。很快，第一个叛徒出现了。
　　那人是德鲁贝在军队里结交的挚友。
　　“别怪我，我不想死，这是最优的选择。”
　　“你难道要背弃我们吗？”
　　“这只是无用之物，德鲁贝，你的结局只有一个，死在这里。”
　　在混战中，背叛者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德鲁贝，白天马发出了悲鸣，见证了背叛的伊始。
　　因为不想和昔日的友人刀剑相向，所以选择去往无归的命运终点，去打一场根本赢不了的战争，并凄惨地死于挚友的背叛——忠于友谊与国家的男人最终死于友谊的背叛，这是某人为他的命运所书写的结局。

　　如果历史能证明你是对的，那么我很高兴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马哈，抱歉了，老伙计。
　　德鲁贝静静地感受着生命从身体里流失，倒在地上，鲜血遍历四周，他温和地摸了摸身边的天马，想着父母在干什么呢，等待着黑色死神的到来。
　　夜晚即将到来，群星闪耀，新的星宿升起，旧的星宿毁灭。

　　背叛·完
　　写于2024.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