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舟》木没

10、清官难断家务事

　　楚一舟此行收获颇丰，过小川奶奶见他们要走了还怪舍不得，于是楚一舟收获了一包山木耳，两包冻白菜，半只小笨鸡，一兜子土鸡蛋。
　　过年直接四道菜出来了。

　　除夕当天他爹娘围在电视跟前儿看春晚，楚一舟拽着秦俞行在院里放炮。
　　关于楚神童为什么不看春晚，这也是有典故的。
　　楚一舟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喜欢赵本山，特别喜欢，七八岁就跟着他爷爷坐在电视前看本山大叔，老的小的一起乐。
　　后来他爷没了，楚一舟就自己乐。
　　再后来听说本山大叔不上春晚了，他还不信，倔着跟别人说肯定上，别人不上都行本山大叔不能不上，结果那年本山大叔真没上，零点一过楚一舟哇得一声就哭了，赌着气冲灯发誓以后再也不看春晚了。
　　这一年智能手机刚刚在镇子里流行，他家买了一部给周女士用着呢，还是个牌子货，中兴呢。楚一舟偷摸把手机带出来，拖家带口的还带着一长串儿的鞭炮，鞭炮摆上一小圈，一点上噼里啪啦炸开了一整年的喜庆。
　　楚一舟捂着耳朵喊：“小行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烦人精林豪臭显摆地摆上他家买的小礼花，“土包子，看我小舅给我从市里带回来的礼花，待会儿放上让你们瞧瞧。”
　　楚一舟心情挺好不和他一般见识，乐呵呵道，“行啊行啊，你放吧。”
　　楚一舟家和秦俞行家谁家都没买礼花，太贵，没必要买，何况这不是有现成的看。
　　林豪嘚了吧瑟地放礼花，还觉得自己成厉害了。
　　“咻。”
　　楚一舟仰头看着夜空中五颜六色的礼花，摸摸鼻子说，“是挺好看。”
　　“快，咱俩拍一张，”
　　秦俞行没反应过来就被楚一舟强行拉着入镜，咔嚓一声。
　　楚一舟美滋滋抱着手机点开一看，笑容渐渐消失，
　　“我靠丑死了啊！！”

　　一年年就这么过，年年楚一舟都挺乐呵。

　　到了初三下学期，楚一舟突然开始发愤图强，天天缠着秦俞行给他讲题，秦俞行受宠若惊，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打包送给楚一舟。
　　不为别的，难得，太难得了。
　　以前，就打上学期开始，都是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这位祖宗听点课，听他讲讲题，这冷不丁换了个位置还有点不习惯。
　　第一欣慰的是秦俞行，第二欣慰才是周女士，周女士都不如秦俞行欣慰，临中考那两天，秦俞行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慈祥。
　　“你老这么看着我干啥啊？”
　　“有没有不会的题？”
　　“没有，我的妈呀你快做你的题去吧，你这么看着我我都渗得慌。”
　　秦俞行把自己的练习册打开，问他，“为啥？”
　　“像我妈。”
　　秦俞行笑了两声没接茬。

　　秦俞行回忆起来刚搬来那会儿一口京片子，说话带着跟乡下格格不入的城里味儿，楚一舟打小就在乡下，满嘴的大碴子味儿又不自知，俩人往一起凑和以后说话多少都带了点对方的调调。
　　但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拗得过东北话。
　　几年过去秦俞行成功被带跑偏，张口闭口啥呀咋了干嘛呀。
　　想着想着就跑偏了，扭头看着咬着笔杆子做题的楚一舟，“别咬笔杆。”
　　“哦。”楚一舟不情愿地松了嘴。
　　他的很多臭毛病都是秦俞行一点一点扳过来的，虽然他本人不是很愿意。
　　楚一舟心里也憋着一股狠劲儿，秦俞行成绩好，次次都在金字塔尖儿，塔尖那都是要送去一中的，一中最喜欢在农村的中学里面掐尖，去年给了三个名额，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五个。
　　就是一个名额秦俞行也能进去。
　　过小川在塔尖下面一点点，勉强能在前十站住脚，就楚一舟在塔中间，吭哧吭哧往上爬。他脑子里那根筋直得要命，就想着上不了一中，也不能太难看不是，要不然一个哥一个弟，一个天一个地，也太不像话了。

　　中考前半个月老杜高傲地宣布，“孩儿们啊，咱们镇中学受到市里的高度重视，中考特批去市九中考试，提前一天去，一共考两天，学校已经把宾馆都联系好了。俩人一个屋，你们自己找好伴儿，女生余出来的一个跟语文老师住，男生要是多出来就跟我住。”
　　楚一舟翻翻个眼睛，“我可不跟老杜一起。”
　　“你跟学委一个屋啊。”
　　“那必须啊。”
　　“那我找谁呢？”
　　“你找卫远呗。”楚一舟突然想起来过小川那一茬，嘻嘻一笑。
　　他能猜到过小川对卫远那点小心思，他俩之间的小秘密别人谁都不知道。
　　过小川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真就撅哒撅哒找卫远去了，卫远酷哥还是那俩字，随便。
　　可把过小川美坏了，楚一舟哧了一声，说他没出息。
　　过小川不当回事儿，小声和他说，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明白啦。
　　楚一舟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以前看电视喜欢孙俪，就觉得自己喜欢漂亮的短头发的女生，后来处对象了，谈了个小打小闹的初恋，觉得处对象也没什么好的。
　　喜欢聪明的？谁都没有秦俞行聪明，好看的？秦俞行又白又俊，娇气的？我的妈呀放眼整个小镇谁能有秦小少爷娇气。
　　拉倒，停停，老跟秦俞行比什么玩意儿。

　　过小川有时候斜眼看他，问，“你到底是不是个直的？”
　　“啥叫直的？”
　　“就是喜欢女的。”
　　“开玩笑，我铁直。”

　　但越到正经时候，日子越不消停。
　　楚一舟一到周末就得睡到日上三竿，但今儿个是被隔壁吵醒的。
　　摔盆子砸碗的动静吵吵嚷嚷的，楚一舟醒来一看时间才六点多，他妈的谁家大早上六点多就开始吵，你当你家是朝闻天下呢。
　　楚一舟烦躁地翻了个身，隔壁显然战火升级，他半睡半醒间听不太清楚都讲了什么，但只听见一个人的动静了，嗓门子大得哟，像是在他耳边敲锣。
　　摔门声和辱骂声掺合在一块儿，倒是比过年还热闹。

　　“我他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楚一舟睁开眼睛清醒了七分，犹豫着坐起来，往小窗户口那边看了一眼，翻身换衣服下床一气呵成。他爸妈起个大早估计四点多钟就去东山上坟了，家里就他自己一个人，他匆匆洗了把脸精神精神，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骂骂咧咧的秦德明。
　　“叔。”
　　秦德明看见楚一舟才住了嘴，面色不太自然地点点头，插着兜往外走。
　　他这一走一过楚一舟闻见一股酒味儿，估摸着秦俞行他爹昨晚上是喝大酒了，一宿没回来。
　　楚一舟溜进秦俞行家的时候，秦俞行正收拾着满地狼藉。楚一舟仔细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秦俞行白净的右脸上面三道新鲜的红印子，额角有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像是烟灰缸砸的，顺着印子往下淌血。
　　“他打你？”
　　秦俞行见到他错愕了一瞬，然后“啊”了一声，“没事儿，他发疯。”
　　楚一舟看着秦俞行肿了半边的脸，心都揪着疼，“你跟他顶嘴了？”
　　他印象里秦俞行他爸就打过他一回，那会儿是秦俞行爸妈刚离婚，秦俞行主意正得要命，瞒着所有人自己去车站买票去市里找他妈。到了姥姥家结果他妈不在，姥姥姥爷打小没带过他，不亲人，不尴不尬地待了一下午就被舅舅送回来了。
　　送到家的时候他舅舅跟秦德明阴阳怪气说了两句，管好自己的儿子。
　　回来以后，秦俞行他爸先是沉默不语，留人吃了顿饭，喝了挺多酒。等到把人送走以后，左右开弓抽了秦俞行两个大嘴巴子。
　　秦俞行那天晚上跑过来跟楚一舟睡的，小行子从小没挨过打，在他爸跟前瞪着眼睛咬牙没哭，钻进楚一舟被窝以后哭了一宿。
　　给楚一舟愁的直着急，拍拍他的背，听着小行子都哭出嗝来了。他也没招，恨不得让老楚也给他两巴掌，这样他就能陪他弟了。但老楚揍他属于是家常便饭，秦俞行不行，太娇气，被抽了两巴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楚一舟看不得秦俞行挨欺负，但他比量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打不过秦俞行他爹。
　　“我先跟他动的手。”秦俞行垂下眼皮，淡淡道，“他拿我妈的钱去打牌。”
　　楚一舟动作一顿，秦俞行他妈一来就给他留钱，这两年加起来也不少。
　　“那些钱我一分没动，上高中了我就还她，他不能动这个钱。”秦俞行骨子里也倔，他又倔又傲气。他妈给他的这些钱在他眼里就是脏钱，都是他那个资本主义后爹的剥削款。
　　他不稀罕。
　　楚一舟之前经常和他说别和钱过不去，但正经时候从来不说，比如现在，只是默不作声地给秦俞行上药。

　　“嘶。”
　　“疼啊？”
　　“有点。”
　　“忍着。”楚一舟话是这么说，动作轻了半分，越看那三道红痕心里越不是滋味儿，话里难免带了些抱怨，“下回别跟他动手，你又打不过他，秦俞行我发现你不光和钱过不去，你跟自己也过不去。”
　　秦俞行轻轻叫了一声，“哥。”
　　“咋。”
　　秦俞行摇摇头，“没事。”
　　楚一舟乐了，拍拍他的肩膀，给他肩膀头子转个个儿，背脊那里也有三两道红痕，“没屁搁愣嗓子你。”
　　还上学还是要上，临要中考了也不能缺课，进校门以前楚一舟拉着秦俞行去门口的小超市买了几贴邦迪贴在他脸上。
　　秦俞行纳闷，“已经不疼了。”
　　“有印儿，挡着点儿。”楚一舟认真地给他贴好，额角一个脸上一个，盖得就七七八八了。
　　楚一舟笑着拍拍他的脸，“好啦。”
　　秦俞行皱了皱眉，不太自在地摸了两下，总觉得这样更惹眼了，但楚一舟呼出来的的热气还在他鼻尖跟前儿转悠，挺暖的。
　　过小川一节课回头好几次，扭头问他，“舟哥，你跟行哥打架啦？”
　　“没有，他自己摔的。”楚一舟不想让别人知道秦俞行家里那些事儿，这么大了还被爹妈打在楚一舟看来的确是个丢人的事情，他不愿意看秦俞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