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枯》案木斐生

1、第一章 醒着醉

　　凤凰木，摆弄着鲜妍，哗哗的荡去一片火红。
　　聒噪，蝉没完没了的鸣叫使得沈明沉心烦意乱。
　　他缓缓的直起身子坐在床边，看着桌子上的一堆凌乱不堪，胡乱清除了手机上的琐碎信息，日历上的红圈抓人眼睛。
　　8月26号被密密麻麻的红线圈起来，生日到了。
　　房间里的烟灰味道呛得严重，貌似还能看到满屋的烟雾，熏的睁不开眼。
　　咚……咚咚……
　　“谁啊。”
　　咚……咚咚咚……
　　“别敲了别敲了烦不烦人啊。”
　　沈明沉套上背心就赶到门前开门。
　　刚打开门，就看到阿才小宇堵在门外。周兴才冲在最前面。
　　“明沉，今天就是你二十岁的生日啊，晚上沈某人不出去庆祝一下二十而立？”
　　周兴才两眼放光，面色红润。段季宇气喘吁吁就像被生拉硬拽上的楼。
　　沈明沉怠倦的看着周兴才，双手抱在胸前满脸不耐烦。
　　“周兴才同志，我没看错的话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分，早点铺没猜错的话现在还有剩下的包子，如果你们想继续站着的话那你们让个路出来让我去吃饭好吗。”
　　沈明沉正经的回了周兴才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回到房间。
　　“大早上来给你道生日快乐哎，多么有诚意你都不让我们进来吗沈明沉。”周兴才喳喳呼呼好一阵。
　　“门又没关你们随便进，有没有坐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沈明沉坐在房间里仅仅空余的一张椅子上，靠着桌子拖着腮眼睛微闭，眯着看周兴才。
　　周兴才脸色一红，无可奈何，靠着墙站着。
　　“你不是要吃饭吗沉哥，我们陪你去吧。”段季宇挤到周兴才前面。
　　“走吧小宇。”
　　沈明沉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正经微笑甩到周兴才脸上，甩得周兴才脸上火红。
　　柔和的春风吹的大杨树叶沙沙响，吹乱了沈明沉的衣襟和头发。
　　“刘师傅早点！买包子喽！”
　　前面渐渐传来一阵叫/卖声，沈明沉来的正是时候。
　　“叔，一屉包子。”沈明沉掏着口袋找钱。
　　“刘叔再拿两杯粥算他的。”
　　周兴才拍拍沈明沉的肩膀。
　　“给你买礼物钱都用光了，看着季宇弟弟一早上起来没吃饭就来找你的份上付个钱吧沈明沉。”
　　“小宇还没吃啊，那我给买。”
　　“沈明沉，话是这么说，我也没吃饭我也要吃。”
　　“你没吃管我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沈明沉还是付了两份的钱，周兴才是打小的好朋友，周兴才才是帮助他最多的人，他不会吝啬到连粥不请。
　　“好明沉，找个位置坐下吧，叔马上就把包子弄好！”
　　陈师傅早店铺，二十年老店铺。沈明沉周兴才，五年老客户。
　　这个早店铺就开在沈明沉所在的小区旁边，每天上学的学生路过这里吃早饭，人挤人。
　　沈明沉从十五岁搬家就住在这里，沈明沉家离早店铺得近，初中早晨起来晨跑都可以看到刘叔和着面。
　　五年前刘叔看到那个斯文的男孩，好感度只增不减。这样一个有礼貌长得好成绩又不算差的孩子难免让人喜欢。
　　“来啦明沉，你的包子！”
　　刘叔大大咧咧的端来一屉包子。
　　沈明沉看着刘叔浅浅地笑笑。
　　“谢谢叔。”
　　“兴才啊，你和小宇先坐会，我现在给你们做粥啊等一会。”
　　周兴才在沈明沉一旁出神的坐着，段季宇低着头摆弄着手机。
　　“明沉…”周兴才漏出诡异的微笑，将手慢慢靠近包子。
　　“要吃自己买。”沈明沉头都不抬一下。
　　“行沈明沉，我自己买。”周兴才甩给沈明沉一个白眼。
　　刘叔很快端来了两杯粥，周兴才也拿来了一屉包子闷闷不乐的吃着。
　　段季宇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人，无奈摆摆手，嘴上咬着喝粥的吸管。
　　过了十分钟，段季宇猛的起身，突然慌了起来。
　　他还要补课，他把这事给忘了。
　　“那个，哥，我忘了今天还要上课，我先去了，马上迟到了。”段季宇急匆匆的整理整理衣服。
　　“这样啊，那过马路慢点小宇。”
　　段季宇勉强应了应声，这句话他妈妈在他上五年级之后都没有说过了。
　　“小宇，等等我，我去送你啊。”周兴才胡乱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拽起钥匙就去开他的摩托。
　　“沈某人晚上见。”周兴才正脸都没给沈明沉一个。
　　沈明沉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自己一个人静静吃着剩下的包子。
　　八点，早店铺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切出的雪花屏，呼呼啦啦的响。
　　刘叔整理好东西，往餐桌走才看到沈明沉一个人坐着。
　　“还没走啊明沉。”
　　“啊，对刘叔，刚吃完。”沈明沉站起身来朝店外走去。
　　“对了明沉，今天是你生日吧，你看叔这记性，都忘了你的生日。”，刘叔说，“明天来叔这，叫上小宇小才一起，去叔家吃个饭。”
　　“好刘叔，好久没和您吃过饭了。”
　　沈明沉摸摸后脑勺。
　　“再见啊刘叔。”
　　“再见啊明沉，明天再来刘叔这吃饭啊。”
　　中午当日，天气晴朗，沈明沉的心扑通的跳动着，冷静的面孔下隐藏不了这一刻让人抓狂的心烦。沈明沉讨厌这艳阳正好，也讨厌这没完没了的蝉没完没了的嘶/叫。
　　沈明沉打心里讨厌这赤日之天。
　　终于走上这单元楼，沈明沉似乎一脚踹开房门。
　　沈明沉换上拖鞋躺在床上，空调呼呼的吹出冷风，吹的沈明沉的杂乱的刘海微微吹动。
　　嘟……嘟嘟……
　　几声电话声响，吵醒了根本没睡踏实的沈明沉。
　　“喂阿才，怎么回事。”
　　沈明沉揉一揉眼睛想要看清前方。
　　“沈明沉，你还不知道，学校发通知了，下星期一开学啊。”
　　“下周？提前了？”
　　沈明沉满脸疑惑，这正正经经的大学也会搞出提前开学这样的花样来。
　　周兴才边找着他的行李箱边说:“季宇高二补课就算了，我们提前开学算哪门子。”
　　周兴才面对着还没有充实完备的长假不停的发着牢骚。
　　“你快点整理行李啊沈明沉，今天周四了，时间不长了，晚上还要过生日。”
　　周兴才不停的督促着沈明沉。
　　“知道了，挂了吧。”
　　沈明沉伸着懒腰，对着开学两个字很快无感。
　　盯着时钟，分针不差毫厘的指着下午三点的方向。
　　沈明沉漫无目的的摆弄着手机，无聊的打发时间。
　　每年的生日好像都是这样，每次都是周兴才段季宇那一伙人在生日陪着他，他好久没有见到沈城峰了，也好久没见那个不知去向的女人。
　　说起来真够绝/情啊，一走就走了五年，也不惦记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跟外面的人苟且厮混。
　　五点整，沈明沉定好了KTV的包间，终于想起凌乱的桌子，想着整理一下。
　　段季宇补课放学早，一下课就去找沈明沉了，周兴才送完段季宇去学校还不忘四处溜达，在柳树下看着大爷下棋出了神，想起来时已经很晚了。
　　过了不多久，段季宇稳步踏在沈明沉所住的单元楼前。周兴才骑着摩托车从城南飞速赶来。
　　沈明沉打了三四个电话，邀请了一些大学中玩得来的朋友，都知道今天是沈明沉生日，都准备好了等着沈明沉打电话。
　　“嗯阿赞，你就在红星门口和稍稍等着我们，我们很快就到。”沈明沉在电话这头说着。
　　“知道了明沉，允已经来了，我看到她了，我们等着你们。”纪淮赞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向秦稍允招手。
　　电话刚断，段季宇和周兴才涌入房间。
　　“走吧，别傻站着了大寿星。”周兴才朝沈明沉挥挥手。
　　沈明沉打了的，和段季宇上了车，周兴才嫌麻烦跨上摩托车就走。
　　“师傅，跟着前面的那个摩托车开就行。”沈明沉和段季宇身体坐稳。
　　周兴才东弯西拐的，穿过人声鼎沸的商业街，来到闪着红色霓彩的招牌下。
　　红星KTV。
　　“阿才明沉，你们来了。”秦稍允看到周兴才，赶忙上去迎接。
　　“走吧，快进去。”沈明沉拥着大家，终于进了大厅。
　　付了钱，服务员领着他们来到了包间。
　　四处轩敞，显示屏播放着红星广告，屋中房间昏暗，众人纷纷坐下。
　　“明沉，快看我给买的礼物。”
　　周兴才不怀好意的笑着。
　　沈明沉结果封的极其严实的盒子，打开一看，东西极其熟悉。
　　似乎是某个大补，他看不清楚也看不懂。
　　……
　　“周兴才，我看着能比你虚吗，你倒不如给我俩小媳妇算了。”沈明沉回手把东西砸回周兴才怀里。
　　“别这样嘛，我跑了好多地方托朋友才从海外弄过来的，贼贵！”周兴才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明沉，沈明沉只好作罢。
　　段季宇一脸天真无邪，傻傻的问那是什么，纪淮赞笑的喘不过起来，秦稍允害羞的捂着脸。
　　段季宇慢慢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心设置的盒子说:“哥，我给你烧了陶瓷，给你。”段季宇拿出礼物，双手奉上。
　　不大不小的青色瓷瓶娇贵极了，躺在厚厚的细绒中。
　　“季宇为了弄这个，弄了好几个星期呢，一到周天就一直窝在人家店那里不愿意走。”周兴才说。
　　“辛苦季宇啦，我会好好收着的，真的很好看。”沈明沉爱不释手，时不时的拿在手上瞧来瞧去。
　　段季宇害羞的摸摸头。
　　纪淮赞买了好多根本用不到的冷门玩意儿，没完没了的嘟囔着这个有多好用那个有多好用，秦稍允把自己和纪淮赞烘焙了一下午的饼干拿出来分了吃了。
　　“纪淮赞，给我点歌！死了都要爱啊别点错了！”
　　周兴才拿着话筒大声得向点歌台前的纪淮赞喊道。
　　周兴才卖力的唱，众人吃力的听。他开始当起麦霸，一首接着一首。
　　沈明沉依稀记得那天耳膜差点被震碎。
　　秦稍允趁机会假装要上厕所偷偷溜出去，走到柜台前询问蛋糕的情况。
　　“姐姐，蛋糕现在可以送进来吗？”
　　秦稍允看着柜台的服务生。
　　“可以的，我们走吧。”
　　一曲末了，周兴才差点没有收住，倒吸一口气。门慢慢的被推开，一辆小车被推了进来，二十根蜡烛闪着明亮的火光。
　　“祝你生日快乐……”秦稍允大声开始唱。
　　“祝你生日快乐……”大家一起唱起来。
　　沈明沉闭上眼睛，偷偷许下愿望。
　　热热闹闹，包间里你摸我我摸你，脸上白花花的，众人咯咯的笑着。周兴才玩的尽兴，又开始唱起来。
　　“死了都要爱！”
　　……
　　夜深人静，沈明沉他们出来已经是十一点了。
　　“明沉，我和稍允顺路就先回去了啊。”纪淮赞和秦稍允正要走。
　　“我和季宇也先走啦，季宇明天还要上课。 ”周兴才勾着段季宇，朝摩托车走去。
　　“你们路上都小心啊，纪淮赞保护好稍允，段季宇你给我带好头盔！”沈明沉再三叮嘱。
　　华灯初上，影子被拉的长长。沈明沉喝了酒红着脸走在街上，在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找到了联系人。
　　“喂？怎么了明沉。”对面的男子发话。
　　“没啥，就是，你记得今天是我生日吗？”沈明沉头仰着天，不眨一下眼。
　　“明沉，爸这边马上就忙完了，等爸忙完就回去陪你好不好？”沈城峰敲打着计算机又回答道。
　　“你忙了两个月了你难道不休息吗，上次你就跟我说马上忙完了。”沈明沉语气淡淡。
　　“公司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已，理解我一下。”沈城峰马上快没了耐心。
　　“行，你迫不得已吧，你以后也别回来陪我过生日，我今天二十岁了，我不用你陪。”
　　“喂？沈明沉？”
　　哔声回荡在沈城峰耳边。
　　沈明沉没有马上回家，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他想逛逛。
　　灯影稀疏，沈明沉神不知鬼不觉的拐进口巷子。那边有家卖烧烤的，沈明沉想喝喝啤酒。
　　“打烊了吗老板。”沈明沉走到老板跟前。
　　“没啊，吃啥说。”老板是个糙/劲十足的胖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头也不抬一下。
　　“我要喝酒。”
　　说罢，沈明沉坐下了。胖子拎来九瓶雪花放到沈明沉脚边。
　　“不用喝完，喝多少付多少瓶的钱，快点喝，我要回家找老婆孩子了。”胖子自始至终活动着手腕，没看沈明沉一眼。
　　沈明沉“嗯”了两声，胖子放心了，坐在不远的地方打起鼾。
　　沈明沉以为一醉解千愁，却不知怎么越喝心头越郁闷，越喝越想的多。
　　明明是夫妻矛盾一场，又和沈明沉有什么关系。
　　十五岁，别人的锦绣年华，沈明沉面对的，却是没完没了的吵架，离婚，打官司，判孩子……
　　那是沈明沉浮尘乱世的一年。
　　沈城峰没有定性，那年创业破/产就再也不体面了，拿着剩下的积蓄就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忍不住，忍不了，想离了婚，就再也不见了。那天的家里本来不大，一吵起来架更是脑子疼的发昏晕的像吸了/毒。沈明沉在那几天中天天被打，有次被打的疼急了，就大声吼了一声，随后而来的就是脑门上溢下的血和地上好多好多的绿色酒瓶/玻璃片。
　　他一觉醒来是三天后了，邻居那天受不了了报了警，突然没了声音就闯进去，那地上躺着的是奄奄一息的青年，那沙发上的男子吸着烟，冷血的看着他，发了疯的女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后来出院的时候沈城峰就和那女人离了婚，她不愿意收养沈明沉，沈城峰也不愿意。
　　没个办法就两个人给他租了个房子想让他自生自灭。磕磕绊绊养了两个月，女人就跑的无影无踪，跑的不留蛛丝马迹。沈城峰没办法了，沈明沉还没成年，他不能不管。
　　于是他开始改变性情，他好好工作不吸烟不喝酒了，他事业开始进入丰收季，赚个盆满钵盈。他给沈明沉买所房子，就是现在的这所，他就去外地工作了。
　　那年报警的人就是周兴才，周家很喜欢沈明沉，把他当亲儿子照顾，每天沈明沉都会去周家吃晚饭。他有时候羡慕，为什么同样都忙于工作，为什么周爸能陪周兴才，而他连面都见不到。
　　后来的两年，沈明沉把成绩一心搞上去，06年高考凭着优异的成绩考了个漂亮的大学。
　　那三年的沈明沉长成了大人，有了学业，履历和生活经验。那三年的沈明沉同样没了快乐，家庭和父母。
　　一点钟，路灯旁绕了些许飞蛾，扑棱的扇着翅膀，好似把胖子扇醒了。
　　胖子起身，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走到摊位前，大展疑惑。
　　映入眼帘的，是歪的横七竖八的桌子，七零八落的酒瓶，中间坐着个年轻人，也不掩面，泪也止不住。
　　“小伙子，没事吧？”胖子上前问。
　　沈明沉哭的傻了，也不说话，光顾着点头。
　　“我要打烊了，你该走了。”胖子见状没事，塞给沈明沉两张纸。
　　“没事小伙子，女朋友没了可以再找啊，男儿有泪可不轻弹。”胖子好像并没有明白沈明沉为什么哭。
　　“快走吧，好好回去睡觉，这几瓶算哥请你的。”
　　“谢谢你。”沈明沉撑着桌子，慢慢悠悠晃起来了。
　　沈明沉又在大街上晃啊晃，这副醉酒模样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他就只是逛啊逛，没有目的逛啊逛。
　　什么时候又出现一个长椅，沈明沉受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轻轻睡过去。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大概五分钟，又支起身子往前走，在一个拐角，就冷不防的撞到了人，他直接躺倒在地上。
　　沈明沉打/死也想不到这个点除了他这样的醉酒迷路年轻人，街上还会有人没事瞎逛来逛去。
　　少年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他慢慢睁开眼睛。
　　透澈的眼眸，四目相对。
　　那少年吐字清晰:“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