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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他是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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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铃里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没有带任何的期待,可陆琮忽然被惊醒了。
他连夜来无法安然入睡,醒来后只觉心跳的厉害,头又微微痛起来,他跪在地上,钻入桌底,终于看到了那个铜铃。
当日玄庸走的时候曾与梁桓说话,一时气愤把这铜铃摔在桌子上,走的时候忘记拿,也不知它怎么又掉到了桌底。
那些时日两人在一起,用不上铜铃说话,它也一直未响过。
这时候,梁桓已知无望,只借此一思。
却叫陆琮脸色大变,抓起铜铃颤巍问道:“他怎么了?”
陆琮在浓浓夜色中出了客栈,跨上马背,那些保证那些承诺顾不上了,梁桓命人为他打开城门,月色皎洁,映衬着他白衣翻动,风卷起几片花瓣,落入他的袖中。
他携着飞花,踏着黑夜,进了城门。
梁桓对他道:“玄兄以血施咒帮朕……帮我击退太子众兵,本已体力不支,又替我挡了一剑,被俘走,无奈我那时也已受伤,救不了他,待我胜了,去要人,他们说,人早已经与战死的士兵一起丢到乱葬岗了,我又去乱葬岗寻人,没有找到尸体,他或许……真的是方外人士,死了就离开了,尸体也不会留在人世……子安兄你去哪?”
“我……再去找找。”
梁桓想说我动用了这么多人马都没找到,可他到底不忍心,说不定,真的有奇迹呢。
他只得道:“你不要勉强。”
陆琮先去了乱葬岗,翻了好几天无果,再将京城走了个遍,最后浑浑噩噩又来到了乱葬岗。
他头晕目眩,从腥臭的重重将腐不腐的尸体中抬起头来,望见一人着暗黄长衫,持着佛珠,缓缓走来。
他挤出一个笑:“二皇子?”
对方点头:“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清肃佛堂,单独隔开一小院,前后都是暗门,烛香幽幽,二皇子坐在垫上闭目养神,旁边有一小童一下一下敲着木鱼。
陆琮扑向床边,望着那人沉睡不醒,竟一时不敢伸手去探:“他还活着吗?”
二皇子睁眼:“他死不了。”
陆琮终于松懈了下来,一时撑不住,瘫坐在床边。
“但也活不成。”
他猛然抬眼:“此话怎讲?”
“他若是人,已经死了。”
陆琮紧蹙眉。
“妖异内丹不灭,自死不了,但我亦无计可施,不知如何能叫他醒。”
“妖异?”陆琮重复一遍。
二皇子转身:“你在意吗?”
陆琮未做思量,摇头:“不在意,我只知,他是我朋友。”他回身看玄庸,既死不了,便不若方才那般焦急,又向二皇子问:“您为何会救他?”
二皇子朝旁边小童看了眼:“一切皆有因果。”
“新帝说寻了他许久,如果一直在您这儿,怎么……”
“他想不到我会去救人,也绝不敢叫人踏入我这里。”
陆琮顺着他目光也瞥向那小童,思量须臾:“这位是……”
“太子遗孤。”
“新帝竟没赶尽杀绝?”
二皇子一笑:“他不知人没死。”
陆琮不再问,回头看玄庸,想了一想:“之前有个姑娘要来取我的心头血,说什么我的血有奇效,若是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妨一试。”
二皇子摇头:“你的身体受得住吗?”
“可以,但别叫他知道。”
他提起那姑娘时,忽然脑中闪过什么,一瞬间又给忘了。
他喂了七天心头血,第八天,玄庸醒了。
又睡了几天,待两人完全无碍,走出佛堂,正遇梁桓派人满大街寻人。
之前寻的是玄庸,这回寻的是陆琮。
怎么去找人,连自己也找丢了?
正好有人认识玄庸,立即带了两人进宫。
马车又晃晃悠悠,玄庸被颠得头晕目眩,几度往陆琮身上栽倒,又很快支撑起来,他惨白着脸抱怨:“我宁愿在乱葬岗躺着。”
陆琮无奈一笑:“你若难受,靠在我身上没关系的。”
玄庸这时方一沉寂,缓声道:“若在之前,我早借你肩膀一用,可……自打我醒来,就见你脸色很不好,没有半点血色,走路的脚步都不似往常有力,倒好像你也大病了一场,而且比我更严重,你……怎么了?”
他起先自作多情的想也许陆琮是为他操心伤神,茶饭不思,才变成这个样子,若细问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一直憋着没吭声。
但看他这模样免不了担心,终究还是忍不住一问。
何况,也得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自作多情啊。
陆琮撇过脸,掀帘子朝外看:“没事,被那些香烛熏的吧,我不大闻得惯。”
“哦,没事就好。”他放下心来,一股失落涌上来又立即被压了回去。
总不能为了证明什么,而叫子安的身体有恙啊。
但他想,子安果然是没有那么关心他的。
陆琮仍在看着外面,似漫不经心一问:“玄公子你为什么想成仙啊?”
“啊?”这话没头没尾,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是自己之前说的那句玩笑话,便又玩笑着道:“因为神仙长寿啊,大家在一块做个伴儿。”
“好像……其他的……我是说,除了人,其他生灵,都挺长寿的啊。”
“什么其他生灵,你就直接说异类便是了,对啊,异类是寿命挺长的,那么就该跟寿命长的做朋友啊,要是看着一个人渐渐老去最后死掉,却无能为力,想想就觉得很难受。”
陆琮的脸微变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回过头,覆上温和的笑意:“玄公子你说得对。”
“子安你一口一个玄公子,我觉得咱们生疏得很。”他也笑起来。
“那……”陆琮微愣,“你既没有表字,我直呼你大名,不是更显生疏吗?”
他没有梁桓那么热情如火见人就称兄道弟的习惯。
玄庸想了一想,忽生了几分戏谑,凑近道:“那也叫我哥哥?”
陆琮的耳朵一红,扭过脸不再理他了。
他也莫名红了脸,竟不敢再看眼前人,努力叫自己端端正正坐在旁边:“其实……当初有两个人为我取名字,有个是给我加了表字的,但那人取的我没要,现在想想,没有表字好似缺了点什么,那个人给我取的叫……”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记了起来:“那人叫我……少忧。”
“少忧?”陆琮品味一番,“多喜乐,少忧愁吗,这人倒是一片良苦用心。”
“是吗?”玄庸暗自嘀咕,“你若是知道这人是我死对头,就知道他绝非良苦用心,一定是想法子埋汰我呢,什么多喜乐少忧愁,我看是叫我少时就徒增忧虑吧?”
然他见陆琮称赞,便只得道:“你觉得这个不错,好吧,那我的表字就叫少忧了,往后你就这样称我便是,我只告诉你一人,只你一人可这样叫我,其他人我都不说。”
陆琮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又忽觉有些不适,他悄悄抚了抚额头。
马车直接行驶进宫门,至一偏阁才停下。
下车那一刻,玄庸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梁桓一身明黄色长袍,将那眼底的凌厉全然展现,但他见到这二人,到底是欣喜更多,甚至喜极而泣,半晌不能回神。
许久后终于平静下来,设宴招待二人,只是总归少了昔日在烟城把酒言欢的畅快,两人扫了一眼立于门边的带刀侍卫,想说什么,又打住了。
梁桓已顺着他们的眼神也看了看那两个侍卫,道:“我初登帝位,民间微词颇多,连那弑父杀兄的话都出来了,朝中也不妨有太子旧部,防不胜防想要我命的人太多,我必得小心谨慎,为怕你们不自在,宫女太监们我已经都屏退了,但近身侍卫不能退下,保护我,也是保护你们,你们只管当这俩不存在就是了。”
陆琮拱手道:“陛下费心了,草民没这个意思。”
梁桓叹了一口气:“你们不要这么见外。”
陆琮又拱手:“君臣之礼必当遵从。”
“算了算了。”梁桓无奈摆手,吃了一会儿酒菜,他放下筷子,正色道,“其实,我一听你们没事,就一直有个念头,想了这半天,还是要说出来。”
两人抬头。
他道:“我现在需要可信的人,子安兄学富五车,玄兄你身手不凡,你们两个若是能留在我身边助我,我便一切皆安了,当然,我绝不会亏待你们,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定不会吝啬。”
陆琮正要说话,梁桓又道:“玄兄你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有需要,你就一定会帮我,坐上这个位置只是开始,民间如今造事者不断,周边蛮荒之地也蠢蠢欲动,朝中还有重重危机,我需要你们。”
玄庸垂眸:“嗯,我是答应过你。”
陆琮的手一顿,怔了怔,方道:“陛下恕罪,草民家中还有事。”
梁桓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而玄庸仍未抬眼。
沉默须臾,梁桓笑了起来:“子安兄莫不是记恨我杀了韩太傅一家?”
陆琮亦不看他,盯着面前的錾金杯盏,道:“没有,陛下毕竟饶过了家兄。”
“那……”梁桓向后靠在椅背上,拉长声音道:“子安兄为人良善,怕是看不惯朕徒增杀戮,血流成河之状亦非朕愿意见到,但若非如此,又岂能成事?”
陆琮淡淡回道:“陛下说得是。”
梁桓没好气地道:“你既不愿意留下,我又如何强人所难啊。”
陆琮回:“多谢陛下。”
梁桓只余一叹。
又将希冀的目光望向玄庸:“你是答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