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万毒之剑 ...
-
此时北凉山下,红枫林。其间泉水淙淙,在一处洼地汇集成清潭。
潭中央,一名赤裸的少女沉浸在冰凉透骨的潭水中,露出锁骨以上的部位。这些潭水均是山顶积雪融化汇集而成,其冰寒程度绝不是一般肉身可以承受。
少女微闭双眼,即使寒气侵袭全身,她嘴角依旧含着笑。她早已习惯这样刺骨的寒冷,每天夜半她便会泡在潭水里两个时辰,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除去附在皮肤上的□□。
红枫噬血,月华如霜。潭水死寂一般,生出无限诡异。忽然,一阵疾风而过,无数红色精灵缤纷妖舞。
瞬时,少女已破水而出,手指轻勾,一旁的紫色衣衫随即裹住她婀娜的身子,然后她飞身进了树林。
两团素影一前一后穿梭林间,速度均是极快。
前面的紫衣少女拂袖旋身,立与潭面之上,白衣少女仅缓半分,足尖连点,手中长剑直直的刺来。紫衣少女展臂仰腰,那剑梢紧贴脸面滑过,她随即以手中的丝带一一化解了白衣少女的毫不松懈的攻击,紫气在水面上震出层层涟漪,灵光尽泻。
白衣女子出手极快,剑招多变,如虚如幻,不让对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而紫衣女子却是只攻不守,气势上明显处于下风。但她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十几招后白衣少女的剑力明显渐弱,气息方乱。
紫衣女子嘴角微撇,眼里含笑,接着连退几步把对方的剑引入,随即一声轻喝,凌空越起,急速回身从其背部攻入,仅一招,丝带以束缚住白衣女子的双臂。
白衣女子轻喘,惊呼道,“天绝一回?紫兮姐,你终于练成了?”
紫兮点头轻笑,两人同时落身于地面。
“师父好生偏心!”白衣女子怪嗔。
“妹妹的沾花剑法已然出神入化,我亦是应接不暇的!”紫兮笑得妍媚。她深知师妹生性好强,每次比剑她必让她三分,还好她能不出破绽的点到为止,否则又不知道她要闹什么脾气。
白衣女子眼角微动,神色闪烁不定。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妩笑,真是连女人看了都心动。她晃开视线去瞧那缠腰的软剑笑叹,“那还不是因为紫兮姐的剑未出鞘,不然哪容我过出十七招啊!”
“妹妹是知道我这剑的!”紫兮折眉轻叹,提到这柄剑,她的脸色不由微变。
这仅是一把可以缠在腰间的普通软剑,然而剑上却是致命的毒。剑鞘用冰蚕丝做成,可以掩饰住剑上的毒气。只是,因为剑贴着她的皮肤,时间长了还是会慢慢腐蚀皮肤。
所以若剑出鞘,光是肃杀的剑气足以让对手心脉大乱,若滑破肌肤毒汁会立刻融入血液,便是华佗再世也是回天无术。所以不到万不得以,她决不出剑。
那段记忆,她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胃潮翻涌,恶心欲呕。
三年前的伏蛰,毒辣的阳光烧透了乱葬岗,残血干枯成红色的土壤。毒草暗生,蛇蝎成群,滋生出妖异的毒气。
乱葬岗四周是峻岭峭壁,高百丈。即便是再深厚的内力,恐怕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跌入者必定粉身碎骨。通向这里的只有一个入口,那就是石壁下涓涓不息流入的泉水。
在乱世江湖中,这里应是唯一的静土,因为凡是踏入这片土地的人,从未有活着离开的。
数十年前江湖上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赫赫有名的用毒世家幽明门一夜间全部身中剧毒而亡,死状另人不寒而厉。而第十七代掌门人素有万毒之王的鬼火是其中唯一的幸存者,原本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他,突然性情大变,嗜血如麻。
一场腥风血雨狂暴的席卷整个武林,所有的名门望族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亡魂。就在武林同道结集准备讨伐鬼火时,他却人间蒸发。
被暴风骤雨摧残后的武林,开始修养生息,而那些被鬼火灭门却死里逃生的人,依旧心心念念的要为家人报仇,他们终于找到鬼火的藏身之处。然而,进去的人却没能再走出来,而乱葬岗的得名也有此而来。
那年,师父交给她一个任务,那就是去乱葬岗求毒。她知道,若要成为最顶尖的高手,此去是势在必行。她孤身潜水而入,当全身湿漉漉的她踏在那片土地上时,便觉毒火焚身,皮肤迅速乌黑青紫,若非她身附解毒紫晶驱散毒气,则性命堪忧。
日光直射处,有一座祭祀灵台,火龙椅上慵懒的倚着一个老人,褐红色大袍包裹全身,银白长发盖在脸上,分不清五官,他就是万毒之王鬼火。因为长时间生存在万毒之中,他皮肤赤黑,瘦骨嶙峋,手腕颈脖间缠绕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这就是江湖中忌言的毒王,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她越身站上灵台,那条蟒蛇开始敏锐的旋绕游走,蠢蠢欲动。老人缓缓的睁开眼睛,蠕动着嘴唇,像在念着什么咒语,顿时浓云遮日,黑暗层层压下,令人有窒息的恐慌,灵台下沉睡的毒物被唤醒,等待觅食般烦躁的蠕动着。
“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老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连续的回荡。
“来寻这世上最厉害的毒!”
一语即出,老人突然笑起来,声音令人震耳欲聋,不寒而栗。“你今年多大?”
“十四!”她傲然却不敢轻心。
“年纪轻轻,心却不小啊!”老人起身挥手,巨蟒灰溜溜的退去,静静盘踞在宝座上,“只是—你要毒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
“噢?”老人收敛的笑容,“这里随便一处都是剧毒无比,你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么?”
“前辈莫动气,伤肝伤肺的,我只是借毒绝无冒犯前辈的意思!”
“借?”老人的瞳孔越来越深,“真是冠冕堂皇!不愧是玉面狐狸的徒弟啊!”
“你知道我是谁?”她略微诧异问道。
“能站在我乱葬岗不为毒气所伤的除了拥有那世间罕有的解毒紫水晶的玉面狐狸,绝不会有第二人。以你的年纪和身手,也不难揣测!”
“既是如此,前辈又何必为难!”天下知道师父名号的人不多,而知道他名号的人多半和他是有交情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师父让她此行的原因。
“哈哈~~~~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老人的指骨间喀嚓做响,另她觉得仿佛是自己的身子骨在一截一截断掉,这是一种另人窒息的恐惧,手中的剑杀气渐浓。
一直以来,她只是奉命行事,平静利索的解决那些被师父视为绊脚石却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没有狂嗜的杀意,没有动容的悲悯。而此时,她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眼前的人武功到底有多高不得而知,她有几层的把握她也没个底。
而她唯一的信念就是无论如何要活着离开!
“好久—都没有这样好的食物了!”
老人的身影开始涣散,灵台上顿时裂开巨大的缝隙,死士从红色的火焰中迅速繁衍。
她用紫布蒙眼,用尽全身功力使出玲珑七十二绝。血色的火焰在剑沿上飞散消融,点点星火烫炽着皮肤,仿佛溢进血液里,全身如充斥着翻腾的沸水般膨胀。
她觉得自己快要爆裂开来,然而,坚定的意念没有分散她的神志。当她奋力使出最后一招致命玄杀绝,所有的死士全部倒下溶入了剧火中消失殆尽。
灵台上恢复原来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梦般的幻境并未真实发生。
老人依旧坐在火龙椅上,而她单膝半跪,以剑支身。刚才的一战虽然侥幸获胜,但却是元气大伤,鬼火说的没错,她确实没把握全身而退,她是拿命在赌,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你这丫头居然能破我的死士阵!既然你命不该绝,这毒我倒是愿意借你。”老人双手扬起,她手中的剑立刻飞出去,灵台下烈火焚烧,剑落入火海中,剧毒迅速蔓延其上。
你—可以走了! 告诉玉狐狸,我不再欠他什么了!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没入潭中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紫兮已被人抱起,是那个曾说会一辈子守护她的男人。
那令人暖进骨子里的关切的神情,让她目驰神迷。伤疼已不复存在,此刻,她是这般畅然舒适。这,就是幸福的天宫么!
她是师父抱回的孤儿,取名紫兮。从小师父就对她极其严格,甚至可以说残忍。在别的孩子都咿呀学语的时候,她已经开始颂四书,习兵法。在他们偎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不分昼夜的苦练剑术,如果没完成规定的任务,没饭吃,没觉睡是家常便饭。她从没见过师父的容貌,也没得到过师父的关心。除了服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遇见他,他是第一个问她疼不疼,饿不饿的男孩。他也是唯一笑着说她长得像仙女的男孩,尽管那并不是她真正的容貌,但她还是对这个高出她一个头的男孩露出了生平第一次的笑容,就是这缕阳光照亮了一片黑暗的心底,从此她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没有散去。
那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他们一起在日出时起剑,日落时收剑。师父不给饭吃,他们就偷偷去河边抓鱼。她有失眠的习惯,他就去捕萤火虫陪她渡夜,世上仿佛没有他想不到做不到的事。
一直到十四岁这年,一直到这一天。她才不得不远离他,远离所有的人,因为那无人能解的毒。而他从此性情大变,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原以为,她的生活又重新回归黑暗。
在她最悲伤最难过的时候,那个温暖如流云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他是唯一能靠近她不被她身上的毒侵蚀的男人,他就是光庆帝最喜欢的皇子,宇文靖逸。她从不曾依赖任何人,可不知为什么,她喜欢他陪在自己身边,像哄孩子一般宠着她,依着她。在他身边,她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静。
而这是只从她记事起就不曾有过的感觉。她手里握着多少亡灵,剑下多少冤魂都不曾有丝毫动容,可是遇见他后,她开始学会祈祷,,学会手下留情。
他教会她弹琴。他说,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弹这首曲子,它会帮你忘记所有的烦恼。这首曲子的名字,叫云终曲。
他还说,今生我定要解你剑上的毒。
然而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拥有他,从知道另一个她存在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辈子与他只能有缘无分。只是她并不记恨,也不遗憾。因为她不再孤单,不再是一个人,她有一个最亲最近的人。而这也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为了她,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能牺牲。
“紫兮姐就好了,可以跟着师父!”白衣女子见紫兮垂首不语,心下也觉自己说错了话便转了话题。
紫兮从回忆中爬出来抬首打趣道。“怎么?他欺负你了?”
“最近他总是早出晚归,常常单独召见一个掩着面纱的青衣女子!据我探察她好象是麒麟地庄的人!”
“麒麟地庄?听闻那是一个极其黑暗的组织,它的体系广布各地,擅长暗杀于无形,且从未失过手。”紫兮眉黛微褶 。他竟然请动了天下的第一暗杀组织麒麟地庄!若他真的要至靖逸于死地,为何如此明目张胆?
“有姐姐在,还怕他们不成么?” 白衣女子不屑道。
紫兮也不再接话只是出奇的望着潭中萧冷的月影,若有所思。他们表面上是兄弟,却要如仇敌一般暗斗。难道血浓于水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么?至高无上的权位到底有多吸引人呢,竟然让这么多人为之不惜一切的追逐。
高处不甚寒,自古皇朝多怨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