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君来》员外

18、第 18 章

　　小时候，父皇母后会顾忌她，不会让她知道世上最鲜美的东西到底怎么来的，后来长大了一些，便没有人拦着她的好奇心了。所以她第一次眼睁睁的看见那些血腥的，鲜活的东西是怎么出现在她盘子中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一口。
　　人不是常说，妖精吃人。那人呢，人吃什么？
　　当慕容沉影把过了烈火的刀从那只猴子的脑侧横进之时，丰庆瞬间闭上了眼睛。可她忘了那撕心裂肺的惨烈鸣叫还是会从耳朵灌进她的全身。
　　黑暗逐渐布满了红色长河。
　　几乎是同时，血腥味穿透她的肌肤，融进了已经被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震麻木的神经。
　　丰庆真的很想逃离。
　　“公主，请用吧。”
　　慕容沉影的声音落下很久，丰庆才睁开眼睛，此刻，亭子里，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血流成河。
　　丰庆压了又压，最后还是用手堵住嘴才没吐出来。眉头紧锁，她目光微动间看着面前架好的小桌子上，是开了一半的鲜红混浊。
　　卡在桌子下的猴子还没死透，呜咽咽的凄厉叫声像是咒语刺激着丰庆，她猛然抬头，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太监手里托盘上新鲜的紫河车。丰庆再也坐不住，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不过当然是被慕容沉影拉住了。
　　“公主想去哪里，觉得我手艺不好？”
　　丰庆恶心的厉害，没有一点力气和他对抗，无奈之下，她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缓缓坐了回去。落坐后她就一直闭着眼睛，直到神经彻底麻痹才睁开，近处这些她实在不想动，只能招手让端着鱼侩的太监过来。
　　可刚入口一小片她就吐了。
　　“公主，何必勉强。”
　　慕容沉影挥手叫人撤走了所有东西后抬手想帮丰庆纾解，可却被一巴掌打开了，
　　“拿回来！谁叫你们撤走的！”
　　丰庆尽力压着自己的恶心看向慕容沉影，
　　“你给我吃了！全部！如果你不吃，我就和父皇说你忤逆我。”
　　“公主，威胁的次数多了，就没什么用了。”
　　丰庆一点也不意外，她冷眉竖起，冷笑看向慕容沉影，
　　“那要怎样？我和父皇说你早已倾心与我是骗我的？”
　　“公主还是这么单纯，我是真是假，不是你两三句话就能决定的。”
　　慕容沉影长身玉立，在血腥之中依然风轻云淡，可丰庆却觉得压在心上的石头越来越沉。
　　她想掀开这巨石。
　　她要亲手杀了他！
　　丰庆忽然抽出一个侍卫的佩剑就向慕容沉影刺去，可刹那间，一阵黑色的风雾却迷了她的双眼。丰庆下意识抬手去挡，等感觉到恢复平静之后，她睁开眼睛却看见手里的佩剑已经碎成了粉末。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关你的事，赶快离开！”
　　得益于这些日子和涂漫练剑，丰庆或多或少也见过一些施法的场景，所以她虽然诧异了一瞬但并不害怕，同时自动忽略了慕容沉影和突然现身的道姑说话，依然用只剩下的剑柄刺去，可下一刻，剑柄也成了粉末消失不见。
　　“你不能这样。”
　　看着一身玄色道袍脸色苍白如鬼的人站在慕容沉影身前，丰庆二话不说，伸出手就推了她一把。丰庆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可没想到道姑居然没防备，真的被她推倒了。
　　“你这么喜欢护着他啊，那把他送给你好了，少在我面前犯贱！还有你！”
　　丰庆抬眼皮看向慕容沉影，
　　“我真是没想到你魅力这么大啊，修仙的师父也不放过？既然这样，你们在一起好了，让你也感觉一下热脸贴……”
　　“够了！”
　　地上的道姑低着头，丰庆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一直在旁边隐身看着的京落和涂漫却看的清清楚楚。此刻她的身周已经布满了妖气，虽然比之前弱了很多，但打死丰庆不在话下。眼看着她翻动手腕，一道妖气直冲丰庆而去，京落急忙伸手，却不想慕容沉影却在这个时候站在了道姑面前，
　　“道长不要动怒，这是我……和公主的事，不关你们方外之人的事，道长，回去好生静养吧。”
　　京落及时收手看着慕容沉影扶着道姑起来，此时她身周的妖气已经没有了，只是抬头虚弱的对着慕容沉影说道：
　　“离开这里吧。”
　　慕容沉影好像没料到道姑会说这话，他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并松开了手，他转身走到一旁冷笑的丰庆身边，
　　“不就是吃这些东西，何必闹出这么大动静！”
　　所以人都没有料到，慕容沉影真的去吃了，就连京落也觉得他表现的有点太过了，这分明就是丰庆在逼他，按照他以往对付丰庆的经验，完全拒绝并不难。但他此刻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拒绝。
　　眼看着各种鲜活入口，京落实在看不得他慢条斯理品尝的样子，伸手轻点就变了些小虫子落在剩下的东西上面。
　　慕容沉影早就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小虫子，他原本想拂去，却在看到其中一只小蜘蛛的时候眉头一皱，随即用手帕盖了上去，
　　“公主，这个脏了，吃不得了。”
　　“啊1当然可以了！”
　　丰庆早就愣在当场，此刻当然慕容沉影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没想到忽然响起一声凄惨喊叫，
　　“为什么！为什么要拍死它？”
　　对于道姑突然情绪激动，丰庆不明所以，不就是些小虫子？可能慕容沉影也这样想的，所以他也没有回答道姑的话，而是转身就走了……
　　看着道姑对慕容沉影的愤恨，以及对丰庆再也掩饰不住的敌对，京落确定了一件事，
　　“她是蜘蛛修炼成精。”
　　涂漫点点头继续听着，可京落却没话了……
　　“没了？”
　　“还有什么？”
　　“你没看出来她要陷害丰庆的原因吗？”
　　京落闻言低头沉思了一阵，却还是略显迷茫的看向了涂漫。
　　“她喜欢慕容沉影啊！”
　　京落惊诧了很长时间，
　　“情爱真的那么重要？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也会不顾一切？”
　　涂漫张了张口，终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京落也像是在问自己，并没有注意涂漫的神情，
　　“神仙下凡历劫悟的就是这些，只可惜我当年经历的少，到如今也觉得人间七情六欲没什么好的，如今看来你也到了时机了，等这件事情结束后，你也去投胎历劫一番吧。”
　　涂漫没有答话，他还在想京落的问题，所以连被京落拉回屋子，丰庆坐在二人面前惊恐不定都没心思调侃了。
　　丰庆不仅对刚才的情景心有余悸，甚至对慕容沉影的恐惧更深了，
　　“看着慕容沉影刚才的样子，我忽然觉得百姓们说得对，我就是妖魔。因为人就是妖魔啊！我以前就觉得自己内心一直在逃避什么，到现在才明白，这世间的一切，无论活的还是死的，只要到了人面前，只要人想，都能吃掉！人，能吃世间万物，可世间万物呢？他们在修炼前，甚至修炼后也只能任人宰割。还有天灾人祸，哪一样离开了人的影响？神仙、妖怪？不过一点法力而已，哪里玩得过人心。”
　　看着丰庆越说越平静，京落很欣慰她的顿悟。的确，这世间，不管是神仙还是妖怪，最可怕的还是人，因此才都想做人，万千轮回，最后也都会为拥有一个完美的人形而骄傲，就算是修炼，也是人要比世间万物更加得天独厚，可以说，人的寿命虽是最短的，但影响却是最大的，因为人，不仅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连神仙妖魔，天道六界都会改变，不过，
　　“要怎么改变，全看自己。”
　　“看自己？”
　　涂漫和丰庆同时出声，也同时入了心。
　　人能改变一切，那也能改变他和京落吗？
　　经过和京落的谈话，丰庆忽然觉得自己又看透了许多，加之京落教给她的一些心法也让她更好的解开心中郁结。因此再看公主府时，她的烦躁也变得越来越少了。甚至，在看见慕容沉影时，也能做到仿若无人的专心悟道修炼。
　　不过，这样的表现却让慕容沉影误以为他的心意终于被接受了。对此，丰庆耐着性子解释了好几次，但看对方依然每天都来看她，丰庆刚刚生出来的耐心也一点点的消失了。不过她也不想回到以前动辄烦躁的状态，所以只能满公主府的躲避，可即便公主府能媲美皇宫，也终究有尽头，他现在连京落的院子也不在乎，还能怎么办。
　　最后，丰庆还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晨光微微笼罩，丰庆脸上粉黛未施却更加清丽灵动，她穿着渚石的对襟金线浮云纹的折戟裙站在花树下，分萧髻上只插了牡丹银钗和碧玉玛瑙步摇，虽比平常素净的很，但依然在满院子的奇珍异花间光彩夺目，她低下头刚要翻开手里的书，却听见门处的笑声，
　　“浓妆淡抹总相宜，公主就算如此素净依然耀眼。”
　　书掉在了地上，丰庆扶了扶偏头痛的穴位才稍微心平气静了些。捡起书她坐到旁边的花树下，喝了一口茶接着开始看书。如今，丰庆对于自己能控制烦躁和愤怒的状态很满意，她相信，只要下定决心，不管谁在她面前干什么，她都能忽略。
　　现如今，两个人这样的相处在公主府的人看来，简直可以用琴瑟和鸣来形容了。当然，除了京落和涂漫。
　　自从上次看出来道姑是蜘蛛精后，京落一直让涂漫看着慕容沉影，但慕容沉影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依然一直拒绝蜘蛛精，就算碰见了，也没什么好语气。
　　不知道慕容沉影是真的讨厌，还是故意为之，因为他这样反而加重了蜘蛛精的怨恨。此刻，看到慕容沉影坐在丰庆的旁边喝着茶，她只想把丰庆千刀万剐。可每次出手，还没等京落和涂漫出手保护，慕容沉影就及时的出现在了丰庆面前挡住了。无论哪个方向，慕容沉影始终都在。
　　“竟然真的如此简单。”
　　“什么？”
　　涂漫转头靠近京落，面容温柔的看向她，但京落却不太高兴，
　　“我一直以为会是很复杂的原因，没想到真的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