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岛》苏门小学士

4、猫咪

　　“白天我不在，睡够了就自己去玩。”
　　迟星看着那行字足足懵了五分钟。
　　书签正正经经地夹在昨晚读的那一页，书本放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是特意留给他的，不会错。
　　这句过于亲昵的日常话，让迟星的心跳有点乱。

　　落地窗的卷帘全部放了下来，光线被挡在外面，只透着一圈朦胧的光雾，床头点着助眠香熏灯，有人妥贴地替他安排了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
　　他忽然想起，《孑岛日记》里夹着的那张照片也有一行钢笔字。
　　迟星将它翻找出来，两相对比，很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迟星的指尖点在那行字上：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是方泽留的字吗？
　　迟星觉得不大可能，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没有理由做这些。

　　迟星按了按喉咙，有点痛。
　　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到了这房间，他一点也没印象。
　　他只记得崖顶的风有点冷，灯塔的光很刺眼，他在风里朗读，嗓子又干又哑。

　　床与被子都非常柔软，迟星睡得很好。他揉了揉蓬松的头发，爬下床，一口气喝掉了整整一大瓶水。
　　眼角余光瞥到床上，忽然觉得不对劲，那被子轻微起伏着……里面似乎有东西？
　　迟星“噗”地呛了一大口水。
　　他屏住呼吸，悄悄放下水瓶，踮着脚尖向床边走去。

　　被子里鼓囊囊的，块头不大，微微起伏着，如同迟星跳动的心脏。
　　迟星深吸一口气，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拎起了被子一角。
　　被子一点点挪开，手停在半空中，迟星愣住了。
　　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猫咪躺在被窝里，正呼呼大睡。
　　迟星吃惊不小。
　　这只猫他昨晚在少爷的房间里见过。那会它像只高傲的皇子，都不拿正眼瞧他，此刻为什么会在他床上？

　　这小东西长得怪漂亮的。
　　通体白色，毛绒绒的，柔亮光泽，一尘不染，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主，额间有一个金色菱形花纹，像极了某种古老皇族的标记。它呼吸浅浅，睡得很甜，小爪子舒展着，毫无戒备，这么瞧着温顺又可爱。
　　迟星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只流浪猫浪仔，心底忽而柔软起来，为自己刚才的紧张而觉得好笑。

　　迟星正准备放下被子，小猫咪的耳朵动了动，醒了。
　　它睁开眼看了迟星一眼，紫罗兰色的眼睛雾蒙蒙的，它扑腾了下小爪子向迟星身边滚了两滚，挨着迟星的手蹭了蹭，又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迟星瞬间心都要化了，看到它又睡了，就悄咪咪地靠近一点，想摸摸它。

　　谁知，指尖刚触碰到它背部的绒毛，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便将迟星拽了过去。
　　迟星不受控制地跌向小猫咪，眼看就要压到它。
　　少爷的猫可压不得。
　　迟星慌忙往右侧一滚，“咕咚”一声，滚下了床。
　　这动静有点大，猫咪瞬间惊醒。
　　这小东西一秒开启防御模式，全身炸了毛！
　　砰！砰！砰！
　　卧室的灯、杯子、镜子瞬间炸成了渣，那巨大的落地窗也裂成了一张蜘蛛网，就差整体掉落。
　　迟星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坏了这么多东西，可怎么赔得起！
　　床上那只炸毛的猫咪瞪着一双紫罗兰眼睛，看了看地上的迟星，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也懵了。
　　一猫一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少爷的猫，果然摸不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迟星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猫咪显然还在震惊中，它凶巴巴地朝迟星哈了一口气，频频往后退。
　　迟星往前蹭一点，它就往后退一点。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迟星无奈说道。
　　这句话似乎又刺激到了猫咪，它再一次朝迟星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行吧，知道你不喜欢我，”迟星颓丧地往床边一趴，说道，“你睡够了没，睡够了就自己去玩吧。”
　　“我得收拾这残局了。”迟星有点绝望。

　　迟星清理完那些碎玻璃，又看了眼那几乎毁掉的落地窗，觉得自己很可能要被解雇了。
　　小猫咪稍稍平和了些，它蹲坐在床单上，远远地看着迟星忙上忙下。

　　“你不出去玩吗？”迟星问它，“我替你开窗，你是不是比较喜欢窗？猫都喜欢跳窗。”
　　小猫咪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床单上，脸臭臭的。
　　你才喜欢跳窗，你跳一个试试。

　　迟星瞧着它的模样不像是准备离开房间。
　　“那你饿不饿？”
　　那只骄矜尊贵的猫假装没听见。
　　迟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盒糯米糍，是出发前姜阳生塞给他的。

　　迟星跪坐在地上，从包里翻出那一小盒细心包着的糯米糍。
　　甜甜糯糯的，光闻一闻就幸福感满满。
　　他环视一圈，从小厨房里找出一个骨瓷碟和小刀，将糯米糍切成小块，摆到猫咪面前。
　　小猫咪一脸死相地看着迟星，仿佛那食物是对它的亵渎。

　　“不喜欢吗？”迟星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冰冰凉凉，香糯可口，“可好吃了，真的！这是我最爱吃的。糯米糍可是状元糍哦，吃一口，包你金榜题名。”
　　猫咪不动声色。
　　“行吧，你不吃我吃。”
　　迟星有点饿了，他吃了一块，又吃一块，当他拿起碟子里倒数第二块时，一只白白的猫爪按住了碟子边缘，然后他看见那只尊贵的猫咪，拿起一小块糯米糍，优雅地放进了嘴里。
　　猫咪嚼得很细致，可以说是“品”。
　　仿佛那是米其林三星的顶级料理。

　　“我说了好吃吧。”迟星眉眼弯弯。
　　猫咪默不作声，又看着迟星手里的最后一块。
　　这次它自己不动手了。

　　“要我喂么？”看到猫咪喜欢，迟星很高兴，他将最后一块糯米糍递到猫咪嘴边。
　　猫咪张嘴舔走了。
　　在迟星手心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记。
　　苏麻麻的，真可爱。
　　“真乖，状元猫咪。”迟星忍不住想摸它的小脑瓜，但想想刚才的惨剧，他停住了。
　　睡了同一张床，吃了同一盒糯米糍，迟星觉得他与猫咪的友好关系基本建立了。

　　忽听得“铛”一声响，来自于壁钟，十二点整了。
　　完蛋！今天是他正式工作的第一天，而他竟然睡到了中午。

　　迟星冲进浴室，准备用五分钟洗个澡收拾干净。
　　刚要脱衣服时，却发现不对劲，他的衣服居然被人换过了！

　　他上岛穿的旧校服不知去向，身上套着的是一件暖白色的纯棉卫衣。
　　迟星察看了身上的伤口，基本都已愈合，上面留着浅浅的药剂颜色，有人为他处理过伤口了。
　　而迟星对此毫无印象。
　　昨晚，他当真睡得那么沉吗？
　　他有一种酒后断片被人侍弄了的荒诞感。

　　迟星抹干那玻璃上的水雾，看着镜子里的少年，脸白白的，眼下一片乌青，有点陌生。
　　朦朦胧胧间，昨晚梦境里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那双紧紧抱着他的大手，端在腰间的力度，一摇一晃走在山林间，那人轻轻哼着的睡眠曲，指尖滑过草叶晨露的冰凉，像离别前情人的吻……
　　迟星的耳根有点发烫，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他掬了一把水，浇在脸上，依然盖不住这烫度。
　　索性又冲了个凉。

　　十分钟之后，迟星顶着一头水汽从浴室出来。
　　他闷闷不乐地问床上那位已呈舒适状趴着的猫咪：“你知道昨晚谁送我回来的吗？”
　　猫咪无辜地看着他。
　　它当然不会回答，问也是白问。

　　迟星决心将整个房间好好检查一遍。
　　他翻箱倒柜后，发现柜子里放着崭新的衣物，全是他的尺码。
　　冰箱里塞满了水、牛奶和食物，足够他吃一阵子。
　　备用药箱里满满当当的药物，仿佛他会很需要一样。
　　窗前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看完它们估计得整整一年。

　　这个房间里早已准备好了他需要的一切。
　　看来，那位少爷认可了他，不准备送他离岛了。

　　迟星忽然想起姜阳生叮嘱过，到了孑岛后给他发个位置，报个平安。
　　都过去一天了，迟星信息也没发一个。
　　迟星在背包里找到了手机，电量是满格的，信号却是空的。
　　他举着手机在房间各个角落里找信号，毫无反应。
　　他决定到外面试试。
　　打开门，还未迈出脚，就看到那团毛茸茸的小猫咪趾高气昂地踱了出去。
　　那架式像个出巡的皇子。

　　“你去哪？”迟星问道。
　　猫咪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他，昂着头向厅廊的另一头走去。
　　那是一扇高大而精致的古铜色大门，正是昨晚迟星去过的少爷的房间。
　　迟星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住在庄园顶层的客房，与少爷的房间对门！
　　迟星有点惊讶，顶层不是少爷的私人领域吗？
　　猫咪走到那扇大门前，门自动开了，猫咪走了进去，门又自动关了。
　　迟星看得一愣一愣的。
　　少爷的猫，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被猫抛弃后，迟星只能一个人继续找信号。
　　湿冷的浓雾如云朵一样扑在迟星脸上，大雾笼罩着整座岛，远处的崖壁若隐若现。
　　没人带路，迟星用不了电梯，他只能沿着这座古老庄园的走廊与楼梯瞎逛，越走越心慌，越走越寂寥，连脚步声都有回音。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人都去哪了？

　　迟星试了每个角落，手机信号栏始终显示不在服务区。
　　找信号找出了寂静岭的感觉。
　　迟星试着喊了一声：“喂，有没有人呀？”
　　只有层层叠叠的崖壁给了他回音：“喂……有没有……没有人……人呀呀……”
　　一群乌鸦嘎嘎飞过，掉了几根羽毛。
　　孑岛，俨然成了一座空岛！

　　“你醒得太早了。”
　　身后陡然传来一个人声，迟星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秦启坐在一座假山上，手里抛着颗石子玩。
　　刚刚那里明明没有人。
　　“这座岛白天是没有人的，大家都在沉睡。”秦启扬臂一挥，将石子扔进了大雾中。

作者有话说

　　噗，我不会告诉你们这只猫咪是谁。
ps.糯米糍是我非常喜欢吃又不能多吃的东西，借码字馋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