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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签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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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收起最后一缕光芒,山巅沉于暮色中。
今夜繁星满天,格外晴朗。
孑岛掌灯了。
庄园顶层,少爷的书房。
秦伯汇报完今天的工作,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垂手立在一旁。
虽然隔着悬索桥,依然可以感觉到温泉池那边的低气压。
“还有事?”方泽的声音一贯的冷。
秦伯小心请示着:“少爷,今天的晚餐在哪里用?”
“不用。”
秦伯提醒他道:“少爷,今天是八月初七。”
静默数秒。
秦伯知道少爷不可能会忘记这个日子,只是……今年……或许会与往年有些不同,秦伯猜不准少爷的心思,便特意问一问。
然而,他却听到方泽说:“跟往年一样。”
秦伯颇为意外,他躬身应着:“好,我这就叫人准备。”
而后他又说道:“穆先生今晚上岛,我稍后去码头接一趟。”
方泽半张脸浸在水中,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迷人却又危险。他问道:“他何时这么金贵,需要你亲自去接?”
秦伯低头答道:“说是带了重要的东西。”
“去吧。”方泽应了一声,没入水中,没再回答。
秦伯又鞠了一躬,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砰!”
身后的大门重新紧闭。
秦伯回头去看那扇门,在月光下泛着清辉。
每年的这一天,少爷都特别不喜被人打扰。
连同整个孑岛的人,都得更加小心翼翼。
半轮明月悬于东方,似一块碎成一半的玉玦。少爷被困在这里,一年又一年,万物更迭,唯有明月与少爷亘古绵长地对望着。
“应该很寂寞吧。”秦伯摇头叹道。
秦伯不敢揣测少爷的心思,也不甚知晓少爷那些陈年往事。但假若他是少爷,重新找到失而复得的心上人,他大概会不顾一切将心上人拘在身边吧。
秦伯带走了门口候着的仆人。
“少爷不需要伺候,都随我走吧。”
“是。”
*
半小时后,镜湖码头。
秦伯看到从穆尘的私人直升机下来的迟星,紧绷了一天的心终于舒展了。
穆尘不愧是穆尘,他非常了解少爷想要什么,并且会想尽办法双手捧着奉给少爷。
秦伯提着长袍快步迎了上去:“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再次见到秦伯,迟星有点局促,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冒冒失就跟着跑来,是不是不太好?
“送礼物呗。”穆尘笑道,“穆氏快递,虽远必达。”
“你能来太好了,少爷一定会高兴坏的。”秦伯牵着迟星往船上走,“我还在想,今天这样的日子,少爷怎么不吩咐接你过来。”
迟星无法想象冷感的少爷高兴坏了是什么样子,可是看到过于热情的秦伯,他忽然有点怕。
“今天什么日子?”迟星问道。
“少爷的纪念日。”秦伯温声答道。
准确来说,秦伯也不知道“八月初七”究竟是什么日子。
打他十五岁上岛工作,每年这一晚,少爷的气压都非常低,而这一晚,也是一年当中少爷唯一会睡在摘星阁的日子。
摘星阁是少爷的禁区,平素是没有人敢接近的。
所以,上次少爷将迟星请到摘星阁,秦伯也就知道迟星在少爷心中的位置了。
“纪念日?!”迟星突然有一种冒昧打扰到他人的荒诞感,他停住脚步,“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上岛了,我也没有特别的事情……”
“来都来了,上岛喝杯酒再走。”穆尘扬扬下巴,“你就不想见见他?”
方泽说过,希望迟星上岛的频率增加,可是,未经允许就在这位大少爷特殊的纪念日过来打扰,似乎不大好。
这与私闯者没有什么区别。
迟星觉得是自己莽撞了。
秦伯忙拖着迟星上船:“好孩子,少爷此刻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你了。”
“我?”迟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
船在薄雾中前行,一墨碧水,满目星河,前方一座青色岛屿渐渐出现。
迟星终于确定,他再一次来到了孑岛。
他再一次不可控制地心悸起来。
登岛的过程与上次一样,迟星需要写一张自己名字的银箔纸,丢在红灯笼里烧掉,再跨过一个火盆。
这也是为什么迟星一定要秦伯来接才能上岛的原因。
穆尘却不需要,他大大方方地就上了岛。
迟星心生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穆尘找方泽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他朝迟星打趣道:“我先占用少爷一个小时,稍后再还给你。”
迟星说好的,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少爷又不是属于他的,这话显得他没脸没皮。
穆尘径自去找少爷了,迟星则被秦伯领着前往上次的摘星阁。
一路上碰见不少仆人,一队队的,端着什物,低头疾走,很是忙碌。
穿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摘星阁。
院里那株银杏树依然葱郁,晚风拂过树梢,树叶窸窸窣窣,似在低语。
迟星想起离开孑岛那晚做的梦。
厚厚的银杏叶松软如被褥,夕阳穿透金色大树,光芒洒在他身上,他在少爷身下低喘哭泣。
后颈被烧着了一般,火辣辣地刺疼着。
迟星抠紧了手指。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落荒而逃。
他望着室内通明的烛火,停了脚步:“秦伯,我就不进去了,我可以在这树下坐坐吗?”
“夜里有风,可别凉着了。”秦伯说道。
“没事,我想透透气。”
“行。”
秦伯着人在院内石凳上铺上软垫,又沏了一壶暖茶。
期间仆人进进出出,应该都是在为少爷的纪念日布置着。
有人偷偷打量着迟星,却没人吱声。
迟星隐隐不安,有一种不速之客的局促感,看来他来的真不是时候。
迟星捧着茶杯发了会呆,这才想起,今晚他与许教授原本有约。
掏出手机一看,没有信号。
正懊恼,忽听得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唤道:“阿星哥哥。”
迟星闻声看去,银杏树后探出一颗扎着双髻的小脑袋,她眨着大眼睛瞅着迟星,眼中满是欢喜。
迟星站起来:“你叫我?”
“嗯。”小姑娘从树后闪出来,约摸十来岁,她穿着浅绿襦裙,手里端着个小食盘,盘中有几样精巧点心,还有六七瓶各式颜色的果酒,都用琉璃小瓶装着,很是精致。
“新酿的,你尝尝。”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抬头仰望着比她高出许多的迟星。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迟星弯下腰问她。
第一次在岛上看见小孩,迟星很是意外。
“你不认识我?”小姑娘撅着嘴,似乎不大满意。
“我第二次来,头一回见到你。”迟星耐心说着。
“好吧,”小姑娘拧着小眉头从食盘中挑出一瓶浅粉色的果酒,递到迟星手中:“这是水蜜桃酒,你……你喝一口,我就原谅你。”
迟星笑了:“我不喝酒的。”
“很好喝的,一点点,不会醉。”
小姑娘满脸期待地看着迟星。不知为何,迟星很喜欢她,天生就喜欢的那种。
“行,就一口。”迟星接过果酒,小抿了一口。
入口清甜,果香浓郁,酒意绵绵。
迟星有点意外,赞道:“好喝。”
他意犹未尽,将剩余的一口喝了个尽,问道:“你酿的?”
“嗯,”小姑娘点点头,“这里还有很多,你都试试?”
“好。”
小姑娘挑出一瓶橙色果酒。
迟星接过一饮而尽,笑着问道:“我猜是,柚子?”
“对!”小姑娘兴奋地蹦起来,她又挑了一瓶紫红色,“试试这个。”
迟星很快品出来:“梅子?”
“又对了。”小姑娘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
两人正聊得开心,小姑娘突然紧张地朝门口那边看了一眼,轻声问道:“阿星哥哥,你还会走吗?”
迟星正喝完一瓶浅绿色的果酒,是猕猴桃的。
他呼出一口气,有了点醉意,他用手支着下巴,眼神逐渐迷离:“我是来做客的,当然会走。”
小姑娘拖住他的衣角:“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迟星笑了:“没有这个道理,这里又不是我家。赖在别人家里不走,是很没礼貌的。”
“可是……”
“可是什么?”迟星转头又去拿了一瓶果酒,正欲与小姑娘说话,却发现人不见了。
“人呢?”
食盘还在,酒还在,人却凭空消失了。
手中的果酒是红色的,迟星猜它是葡萄酒。
迟星站起来,脚步有点浮,正想去寻小姑娘,却突然被人捉住了手腕。
迟星讨厌这种未经允许的触碰。
“谁啊——”迟星拖着长长尾音,有些不耐烦。
想甩开手,却完全甩不动,迟星不得不转身去看。
融融月光下,是少爷神色不明的脸。
他仿若与这月色共生的神。
迟星心一颤,手里的酒差点抖掉,有一种小孩偷喝酒被家长抓了个正着的感觉。
“我、我只喝了一点点……”迟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少爷没有要聊“喝酒”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眼中燃着火焰,冷声问道:“你为什么来?”
迟星被问成个木头人。
原本准备了一箩筐话想与他说,被这酒劲一冲,全都忘光了。
果然喝酒误事。
“不记得我是谁,却敢跑来见我,不认识的人的酒,你也敢喝,”方泽夺走迟星手中的酒,冷声道,“你胆子很大。”
“我……”迟星觉察到今天的少爷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他被他看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是想与你聊聊协议的事情,我……”
话还没说完,他已被一双长臂环住腰,脚离了地面。
方泽将他往肩上一扛,大步往屋内走去。
仆人们纷纷垂头退下。
迟星慌了:“你、你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我今天不想说话,”方泽的语调比以往冷上许多,“我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