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泪·红颜

40、元化罪既定（下篇）

　　“妾身甄洛，见过——先生。”由于不知道对方是何人，洛水只能颇有些尴尬的用了个通称。抬起眼来，却只是觉得那人的一捧大胡子颇有个性，大约年过四十。细细看去，却也是声姿高畅，只一眼，便有些令人尊敬的声势。

　　“在下崔琰，字季珪，见过甄夫人。”看到她的尴尬，那人只是笑着回了一礼。

　　洛水怔了一怔，猛然明白眼前人的身份——曹植未来的岳丈。

　　想到此处，她的心中猛然间有些不知名的情感缓缓苏生，只能默默垂下眼去，悄然调整一下自己的心绪。

　　“甄夫人？”崔琰见洛水心绪不宁，连忙微提高声音提醒一番。

　　“实在不好意思，妾身失礼了。”洛水被他一提醒，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连忙颇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刚想说话，一边便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叔叔，那边已经开始行礼了，我们不去看看吗？”

　　这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洛水有些无奈的苦笑一下。

　　“甄夫人，这位是我的侄女崔罘，今年一十五岁。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她第一次在饮宴上露面，不懂规矩之处也请见谅。”崔琰见洛水仍旧垂着头，连忙替女儿赔罪。

　　“没什么的，崔先生不必自谦。您的侄女活泼可爱，我又怎忍心责怪？”说完，洛水转头看向崔罘，却见她穿了一身紫色深衣，外罩藕色短袿，长相机灵可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总是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一眼看去，倒也甚为惹人怜惜。

　　“姐姐你是谁啊，你长得真好看！”崔罘是个直性子的女孩儿，见到洛水，想都不想便问出声来。
　　“崔姑娘，幸会了。妾身甄洛，为二公子之妻。”洛水微笑着回答道，用尽全身定力才没有让自己想到日后的事情。

　　“哦，原来你就是甄洛啊，难怪——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呢！”崔罘却是没有介意洛水的思绪，看到洛水容颜绝美，似乎是皱了皱眉头。

　　洛水心中虽然有些酸楚，表面上却仍旧挂了笑——毕竟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前的崔罘，纯净如白纸，倒也十分讨人喜爱。

　　“崔姑娘你也很漂亮啊！”想了一想，她还是笑着说了一句。

　　崔罘刚要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音：

　　“嫂嫂，近来可好？”

　　洛水的心中一紧，是——他？

　　“很好，谢谢四公子关心！”洛水看看崔罘，突然有些不敢面对曹植了。

　　“嗳，四公子你好，又见面了！”她正在想着如何说话，一边的崔罘却径直走上前去，松爽的拍了拍曹植的肩。

　　“啊？”洛水难以置信的挑了挑眉——没想到崔罘和曹植竟然早就认识，看这幅样子，又好像很熟络！

　　“崔姑娘，是你？”曹植将崔罘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确定地唤出声来：“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也生得漂亮了！”

　　崔罘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搡一下曹植的肩：“哎呀，甄姐姐还在这里呢，我这副容貌又不算什么！”说完，似乎是颇有些抑郁的瞟了洛水一眼。

　　洛水本能的感到这位崔小姐似乎对她没什么好感，却说什么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做出什么事情来得罪了她。

　　“崔姑娘，你的那份想望，终究还是不可能了——如果可能，你还是尽早放弃为好，不要让这份念头缠着你一辈子！”察觉到崔罘的烦闷，曹植颇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洛水心里仍旧有些奇怪——曹植的意思是，让崔罘对他死心？听起来又不太像，而且曹植在这种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哎呀，人家就是想要嫁给二公子嘛！放心吧，我不抢甄姐姐的地方就是了！”崔罘忽然娇声说了一句：“甄姐姐别生气啊，我知道你很喜欢二公子，我这份感情，就让它永远成为单相思好了！”
　　洛水的嘴角抽搐一下，用尽全部脑细胞才搞清楚现今的状况——崔罘喜欢的人是曹丕，不是曹植——这是怎么回事？

　　“崔姑娘，你喜欢二公子？”洛水试探着问出声来：“你——确定？”

　　“当然！我八岁的时候就想要嫁给他了！当时二公子也说过，等我长大了他要娶我的，没想到竟然被你占了先，所以我讨厌你！”崔罘挺一挺胸脯，极为肯定的说道，看她的表情，却又不太像在说瞎话。

　　“呃——”洛水的嘴角抽搐一下，没想到曹丕的魅力这么大，不光是郭嬛，就连曹植的妻子也“落马”了！

　　“那——你对四公子——”说话时，洛水悄悄打量着曹植，看到他仍旧气定神闲，不由得有些放下心来。

　　“他啊，他也就是每天吟上几句酸溜溜的诗词吧，哪有二公子那样威猛帅气，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啊，就是嫁一个大将军一样的人！”崔罘头一扬，说得洛水忍不住掩唇偷笑。

　　“咳咳！”曹植有些无奈的向洛水笑了一笑。

　　“好，那就让给你啦！”洛水耸耸肩，无谓的说道。

　　“你说什么？”崔罘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

　　“我是说，既然你这么喜欢二公子，我就把他让给你！”洛水笑道，颇有些趣味的看到崔罘张大了嘴，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模样。

　　“甄姐姐，你不喜欢二公子吗？这怎么可能啊！我的姐妹们，有大半都对二公子有好感呢！”崔罘有些奇怪的将洛水上下打量一番。

　　“我——”洛水刚想说话，便看见曹丕回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方向，连忙收住刚到嘴边的话，迅速转开了话题：“对了，今日怎么不见曹司空前来观礼？”

　　“父亲的头风病犯了，现在华大夫正在为他诊治。”曹植走上前来，很快回答了一句。

　　洛水点点头，心中突然有了些说不出的担心，连忙晃晃曹植的衣袖，轻声询问道：“四公子，为什么华大夫会在这里？他不是只在江湖中为人看病吗？”

　　“其实——这是父亲一定要逼他过来的。父亲早年便染了头风病，华神医为他暂时阻住了病势，却未曾将病状去根。今年父亲的头风发作的更为严重，华神医以妻子生病为借口拒绝前来，但父亲却仍旧差人到他的家里把他绑了来。”曹植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其实我原本不赞成父亲这样做的，但父亲和二哥却已经做好了谋划。这次前去请华神医的人，就是二哥派出的。”

　　洛水在心中将这件事情理清了，不由得又多了一份对曹丕的无奈——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带来了怎样可怕的结果！

　　“哎，二公子好棒啊，他对曹司空的这份孝心真的是人间难寻！华大夫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就把曹司空放着不管！”崔罘却是心直口快的直接给出评价。

　　洛水和曹植互相对望一眼，曹植有些嘲讽意味的耸了耸肩。

　　“真没想到，崔姑娘的想法这么特别——”洛水的话说了一半，便在曹丕的瞪视中迅速刹住了闸。

　　微微抬头看向曹植，他却极快地转开眼去，眸中透着叹息，却并未多说什么。

　　洛水心中微微一暖，还好，在这世界上，毕竟还有人能听懂自己的想法。

　　这样——就足够了。

　　崔罘见两人这等的表情，刚想说话，青庐之外便很快的跑进了一名小卒。

　　“二公子，不好了，主公因为华神医的一语而暴怒，刚将华神医关入大牢中了！”

　　小卒刚说完，洛水和曹植便同时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一句话不约而同的从两人口中说出，带着一点点天生的默契。

　　“四公子，甄夫人，快去救救华神医吧！当年小的一家都得到了华神医的救助，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华神医平白含冤！”小卒一叠声的说着，很快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包括正在行礼的文姬和董祀。

　　“算了，先把他拖下去，婚宴继续！”曹丕意味不明的看了洛水一眼，却只是挥挥手将小卒赶走。

　　“曹丕，华大夫他——”洛水急得猛一跺脚，想阻止，却无从下手。

　　脑中电转，在现代无数次请假逃课的装病经历倏然跃入脑中，她连忙颤抖着身子，咚的一声砸到地上。

　　那一下摔得不轻，她疼得直吸气，再抬头看看，却见曹丕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动。

　　“甄姐姐，你没事吧！”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她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崔罘明媚的笑脸。

　　演戏演全套，她只是回忆着自己风痹发作时的模样，不停颤抖着双肩，全身抽搐，不停呻吟着，却什么话也不说。

　　“二哥，甄夫人……呃，身体不适，二哥要主持婚典，应该是脱不开身，能否让我将她先行送回去，以免误了蔡夫人成亲。”曹植飞快的看她一眼，面容平静地问道。

　　猛然间的变故还是牵动了肺中的痨咳，洛水用力咳了几声，总算勉力将血腥气压回喉咙深处。

　　“你们先离开吧！”曹丕的眉头紧锁，盯着洛水看上几眼，却并没说什么。

　　“那……妾身就却之……不恭了！”洛水继续发抖，装作艰难万分的从地上站起来，扶住曹植递过来的手臂。

　　“甄姐姐，我也跟你去！”崔罘跑到她身边，眨眨眼睛，小声说道。

　　“不用了，这都是老毛病，不怎么碍事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洛水假笑着摇了摇头，婉言谢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