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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云雨无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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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声声,粉腻香蕈。佳人弄弦,姮娥吹箫,数不尽风流景象。脂粉堆中,雷子谨头压掐金软角幞头,绯衣金带,朗笑声声,向尊座上一身着纹绒圈锦,头束金冠的男子频频举盏。酒过三巡,男子击掌笑道:“我献给雷兄的贺礼呢?还不快献上来!”
雷子谨笑道:“世珲兄来便来了,还忑般客气!”男子嘘了声道:“客气倒不见得,稀奇或许是也。”往堂下一招,只见两个大汉,抬上来一朵巨大的鎏金莲花,高达半人多高,制作精美,栩栩如生,放在厅中,金光闪闪,璀璨生华。
雷子谨凝目金莲,目中一动,眼角生波,右颊上那颗蝴蝶痔仿佛要扑闪而出,笑道:“方兄费心了。” 方世珲笑道:“岂止于此?”拍手道:“乐来!”
只听一旁筝声渐起,犹如雨打芭蕉,点滴听漏。金莲忽地起了一阵颤动,随着乐声,花瓣一片片打开,缓缓招展开来。及至完全打开,只见一女子娇小玲珑,身材只有一般人的一半大小,但曲线妙曼,胸丰臀肥,肌肤如雪,映着金光,愈加莹彻如羊脂白玉,面容巴掌大小,娇媚不胜,举盼间都是风情,仅以镂金纱巾包裹住了重要部位,胸前峰峦,呼之欲出,赤了一双玉钩,在花上缓缓起身。只听金铃音啭,徐徐不绝,仔细一看,却是她身上的金缕衣上缀满了赤金铃铛,故而一动便清脆作声。纤细的腰肢整个露在外面,柔韧软绵,仿佛一掐便折,扭动之间,无限魅惑,赤脚站在金色菡萏上,翩翩起舞。但见她整个身体柔韧到不可思议,双手舞动如灵蛇,整个身体渐渐压塌下去,将头缓缓坳到最低点,再从雪润的两腿间慢慢探出,眉目含情,送过来一个媚笑。方世珲拍掌大笑道:“子谨,你瞧,灵姬看上你了!怎么样,如此佳人,足醉良宵吧!”
雷子谨含笑不语,只拿眼睛不断逡巡着莲上佳人。那女子脉脉含情,在莲上一寸寸扭曲着妖冶的身躯,雪白的身体在金色丝缕下若隐若现,似将脱颖而出,却又掩了回去。这场景香艳至极,厅中只听得不断的吸气声,很多男仆都看得眼睛发直,喉结不自觉来回上下涌动。方世珲亦有点按捺不住,一把搂过一旁斟酒的侍女,抚摸调笑,还未入巷,看雷子谨身子还半偏着搭坐在座上,不觉将那女子一推,坐正了身子,奇道:“怎么,子谨,这不像你的性子嘛!难道灵姬还算不得尤物?称不了你的意?灵姬,看来如今雷公子羞涩得很,不如你下来罢!”
雷子谨含笑不语,眼中春波粼粼,只与那女子不住眉目传情。突然门外疾步走过来一个使女,贴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蓦地将身挺直,目中奇光连闪,轻声说了几句。那使女应声退去,他举起七宝琉璃盏心不在焉啜了一口,眼睛就半低了下去,神色都有点游移。方世珲暗暗纳闷,还未出声询问,那使女却又回转了过来,又匆匆说了几句,雷子谨面色顿变,只听喀嚓一声,七宝琉璃盏在他手中碎为数块。他也不顾那碎片刺入掌中,遽然立起,怒道:“你可看清楚了?”
厅上乐声顿止,那使女吓得不轻,将头点得犹如捣米臼。雷子谨面上忽红忽青,一变再变,胸口亦起伏个不停,勉强对方世珲笑了笑,拱手道:“世珲兄,实在失礼。府内有些须小事,需要小弟前去处理下。世珲兄稍待,子谨去去就来。”匆匆一礼,将那使女撇在一边,大步走了出去。
灵姬泱泱收了舞步,方世珲含笑挥了挥手,令她与乐工暂且下去,看那使女尤自瑟缩着站在那里,竟还是熟人,笑了挥手叫她走近,捏了捏她的手悄悄道:“杏烟,我们不是外人,你低声告诉我,是不是怜娘子过来找子谨了?”那杏烟开始还吞吞吐吐不肯作声,后来架不住他软磨硬泡,硬口否认道:“并不是怜娘子。”方世珲笑道:“混说!我们何等交情,他那小模样,瞒别人倒罢了,哪能瞒得过我。若不是偷香窃玉,何必这般遮遮掩掩?”又压低了声线道:“是不是因为灵姬在此,怜娘子不高兴了?”杏烟还待支吾,方世珲摔了她的手,在她粉腮上掐了一把,笑道:“饶了你个小蹄子,我自己寻他去。”
突听后堂扑通数声,似有什么纷纷砸落下来,竟像个天翻地覆的样子。一个女声压得低低,听来倒是极熟,极不耐烦地道:“我不过借你几件宫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值得你吝啬成这样?”
众人面色都有点惊惧,方世珲更是纳罕,不明白从来风流自诩,一掷千金的雷子谨何以这般举措,又听雷子谨的声音大是气急败坏,略略拔了高声,喝道:“你当我是睁眼瞎子不成?瞧这些破衣服上的味道-----------薄荷是什么用的,难道我不知道?你,你!--------你说,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作下了这等苟且之事?”
那女声硬梆梆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明白就是了,我懒得管你,你竟然管起我来?”又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我才不会来你这里,反正这衣服,你不给也得给,我的东西,用不着你管!”声音一凛,喝道:“你若是敢动手,就试试看,谁还怕谁?”
只听咚的一声,似乎是什么重重撞到了墙上,所有的门扇都跟着震了一震。雷子谨咬牙切齿道:“你都能去大哥房里沐浴,到我这里装什么清高?哪里来的奸夫,今日不给我说个清楚,休想从我这里走出!”
那女声哼道:“我呸!你是我什么人,要问也轮不到你!上次给我吃了什么鬼东西,你自己心里有数,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不恶心,我还反胃得厉害。我们不过是尔虞我诈,彼此彼此,要说什么苟且,谁也别五十步笑一百步。男女都是一样,你能有姬妾成群,我便有面首三千。我正经夫君都还管不到我头上,你一个外人算什么东西?”
堂上人面色千奇百怪,方世珲啊呀了声道:“果然是怜娘子,怎么如今泼辣成这个样子?”只听雷子谨声音发冷,狠狠道:“我是你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初谁指天发誓,说此生只跟我一个男人,绝不会让别人染指你半点?还说什么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怎么天上不打个响雷,劈死你这个信口雌黄的□□!”
方世珲不觉愕然,吸气道:“雷兄好大的酸劲!”但听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分明是巴掌落在人面孔之上,随即又是乒乒乓乓数声,竟似是动上了手。雷子谨喝道:“你再胡闹,休怪我出手!”
那女声冷笑道:“我早跟你说得明白,休跟我提从前,你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别怪我手下狠毒!这算什么,再叫一声,我连你子孙根都切得干干净净!什么个山盟海誓,不过都是照本宣科,有什么稀奇的,听过就算了,还居然拿根针当棒槌了,也不嫌笑掉你的大牙!”
方世珲倒吸了口冷气,按了额角道:“想不到名噪秦淮的怜娘子,竟是这般的模样!”突听她嗤笑了一声,道:“你堵了个门口,就以为我出不去了么?”方世珲还没明白过来,突听轰隆一声,砖石翻飞碎开,墙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一个女子施施然走了出来,头发乌黑锃亮,犹如顶级的李墨染就,湿漉漉搭在肩膀上,上着蓝色黄花短襦,下着褐色长裙,分明是最简单的装束,穿在她身上却婀娜无比,翘头履尖尖如菱角,摇摆间仿佛步步生香,面容不过娇美,但一派雍容华贵,明明做着极为尴尬的事,竟让人觉得端庄大方,不敢轻亵。眼看她就要从身边走过,方世珲躬身一礼,笑道:“怜娘子别来无恙?”
那女子抬起眼来,黑白分明,眼波涌动之处,如见碧海潮生,歪着头打量着他,又左右看了一遍,摇头道:“像,但不是。”跟他连眨了眨眼睛,款款走了过去。他无端地心中一荡,一时差点情不自禁,想去牵她那只纤纤玉手,待得醒觉,手已向前半探,急急向回一伸,差点冷汗直冒。洞中雷子谨面色铁青走了出来,面上还残留着一个掌印,看着堂上怒喝道:“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全给我滚!”众人如奉伦音,转眼消失得不知所终。
方世珲身子笔挺,眼中炯炯有神,再不复刚才吊而郎当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婀娜的背影转出了门去,以传音入密啧啧道:“主上,面孔倒还是那张面孔,怎么完全像变了个人?”雷子谨冷笑道:“据说就是那个药的后遗症。若是效果当真那么好,我早就给她服了,再将她关押起来,也省得现在张牙舞爪,怎么都驯服不了!”
却听门外脚步声一顿,那女子惊喜地道:“高姐姐,你怎么来了?”嘤咛一声,扑入了来者的怀中。方世珲浑身都是一凛,低低道:“主上,这个女人是谁?她身上好强的内力,都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突然面色一变,向那人上下打量了好几眼,面上迟疑不定,摇头道:“不可能-------”
但见来人上下朝她打量,疑惑道:“为什么每次都等不及回来再洗?”突然目光一顿,望她脖子上凝了凝,慢慢垂下头去。那人迅速摸了下脖子,面上已经变色,立即又改换过来,笑道:“这可恶的蚊子,咬得我浑身是包。”掂起脚来,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柔声软语,声音棉糯,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人面上渐渐伸展开来,静静听了半晌,摇了摇头,拿自己衣袖连按了她头上数下,任凭她拉了自己走了。
雷子谨恨恨道:“是,这蚊子可是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没有?”越想越恼,看方世珲低了头在那里暗笑,怒道:“你看我干什么,接下来这么多事,你竟还有闲情在这里笑?” 方世珲哦了声,正色拱手道:“那是,关心主上的心情,更是小使应尽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