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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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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胜利小区的女孩儿独苗苗,我在江湖上“霸王”的诨号一直都是十分稳健的。
因为年纪小又会哄人,整个小区上上下下男女老幼基本每个人都认识我。
那会儿的五一假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小区里上学的小伙伴们都开始有了整整一周的空闲时间可以跟我一起在太阳底下钻来钻去的。
洛镇是个小地方,零几年的时候连小汽车都很罕见,我爸有一辆摩托车就停在楼下非常拉风。小伙伴们想要上去坐一坐摸一摸的,都要我点头。
这是我作为一个“霸王”笼络“手下”的有力手段。
但是当一辆更加拉风的小汽车停在楼下的时候,我爸的摩托就失宠了。
虽然怒其不争,我也还是跟着凑上去了。
我们围着车左看看右瞅瞅愣是没一个人敢伸手摸。
虽然没见过,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从家长那里明白这东西碰坏了赔不起。尤其是这辆车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种“我很贵”的讯号的时候。
忘了是哪个叔叔了,看我们凑在一起打趣,说我们怎么胆子这么小,汽车又不吃人。
本霸王怎么听得了这个,当下贼胆一起,手指并拢微曲敲在车窗上,发出一声急促的清响。
其他的小伙伴们起哄叫着,说我要赔钱了。
好事的叔叔就站在一边添油加醋,说对对对。
我想跑,但是一个霸王的骄傲告诉我不行,所以我僵了个脖子反驳说,“你们骗人。”
就在这个时候,被我“暴击”的车窗降了下来。
毫不夸张地说,我是被吓得六神无主,连腿都软了。
里面坐着的小孩儿探出个头,“你有事吗?”
以我当时贫瘠的社会经验来说,刚刚的逞强兴许要赔上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是巨款,更重要的是,我妈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再打断一根拖把棍的。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于是我根本顾不上什么面子倔强的,跑出了当时那个年纪的最快速度,将笑声远远甩在身后。
这就是我跟许嘉允的第一次会面,他老人家只用四个字就在精神层次上打的我落花流水。让我稳健了好几年的“霸王”的诨号,在这一天当着所有“手下”的面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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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怕被告发我打“坏”了小汽车,连着两天我都憋在楼上不敢出门。
直到第三天,楼下的小汽车终于不见,我才放心大胆地下楼了。
许嘉允搬到了我家楼下,坐拥小区的二层门面,好巧不巧的,二楼卧室窗户正对着小区半露天的楼道,也就是我每日上下楼的必经之窗。
我头一次瞧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书桌边坐着发呆。
是真的发呆,目不转睛的那种,直愣愣的。吓得我赶紧刹车,转身就要上楼回家。
但是他叫住了我。
虽然他只是叫了个“哎”,但我还是本能地回头了。
然后我就开始后悔。
太冲动了。
万一他叫我赔钱呢?
好在他没有。
他好像只是单纯地叫了叫我,然后就又不说话了。
我愣在原地,眨眨眼。他看看我,我又看看他。
就算后面许嘉允干了很多狗事,但是从小到大我都深刻的意识到他是好看的。
尤其是在一群玩的黑秋秋的小孩子中间,他干净又秀气,比小姑娘更像小姑娘。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应该就是个色批了,被他秀气的脸蛋顺着生不少好感,以至于进行了这辈子唯一一次“搭讪”。
“我叫赵喻津,你呢。”
“许嘉允。”他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样子还有点憨厚。
“我想跟你做朋友,你要跟我一起玩吗?”
人类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本能地更加喜欢好看的东西,从花草猫狗一直到人。当然了,除了色批这个原因,更主要的是精明无比的我觉得如果我们成为了朋友,许嘉允就不好意思再告状说我弄坏小汽车了。
许嘉允那会儿还没进化成学霸,呆呆愣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谢谢,但是我家门锁起来了,我出不来的。”
我看了看紧挨着台阶的窗台,诚恳地提建议他可以翻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踮脚探头估摸了一下窗台的高度,又摇摇头说自己不敢。
然后我上头了,做出了这辈子唯一一次“偷鸡摸狗”的决定——翻窗。
我顺利地踩在许嘉允的书桌上,双脚踩实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上一定跟花无缺一样的帅气光芒,于是我十分深沉地从兜里掏出了两颗大白兔。
这是原本是我留着要扭转霸王英名的道具,但是眼下把他哄好不要告状才更重要。
能屈能伸这个成语,是我精彩纷呈的童年里最最融会贯通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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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允太老实,几句话就将家里的事情说的明明白白。虽然夹杂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词和事,但总结起来就是他们要一直留在洛镇,一直住在这里了。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毕竟他比我所有的“手下”都要好看,有这样一个小弟,实在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而且他还有非常多我没有玩过的奇奇怪怪的玩具,比如我只在电视里看过的魔方。
当时我以为只要我的动作跟电视剧里一样块,这个魔方就能够恢复的原样。现实情况是我既没那个手速也没那个技巧。于是我没了耐心把魔方丢给许嘉允,转头找别的东西去。
许嘉允不爱说话,莫名其妙被别人玩了玩具也呆呆的,捧着魔方扭来扭去,闷声低着头耳朵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
所以我给他取了个爱称,红红。
这个爱称一经问世就遭到了他的抗议,“我不叫红红。”
“这是你的小名。”
“我小名也不叫红红。”
“你好笨呀,这是我给你取的小名。”
他大概是翻了个白眼,反正我听出来他的语气跟我妈在家里说我爸是智障的时候如出一辙,“你傻呀,小名是家里人叫的。”
“我也是你家里人呀,我现在就在你家里呀。”
若干年后,我对自己说的话和所作所为十分后悔。
但在当时我玩腻了已经开始撺掇着他跟我一起翻窗户出去。
许嘉允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蹲在窗台上无论如何都不敢往下跳。
我还惦记着楼下的小伙伴,所以眼一闭手一张,示意自己会接住他。
“不行,我很重的。”
“我肯定会接住你的,我发誓。”
“妈妈说人面对危险是会本能躲避的,我冲你扑过来,你一定会躲的。”
“不会的,我肯定可以的。”我非常笃定,这可是个证明我威名的大好时机,而且窗台这么矮,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可以的。
许嘉允也下了狠心,一咬牙一跺脚,闭上眼睛就跳了下来。
在他冲我扑过来的时候,我确实抑制住了自己躲避的本能,但是我没抑制不住他的惯性。
五岁的那年春天,我损失了第一颗乳牙。生活过早地教会了我逞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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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允的爸妈很忙,忙到总是会把他锁在家里。
女孩子无论哪个年纪都是爱美的,自从我的牙齿被磕掉以后,我就羞于见人,整天闷在家里。
许嘉允出于愧疚,开始自己翻窗出来到我家陪我玩。
他总是轻轻慢慢地叫我“津津”,尽管我一再纠正,要叫我“行走江湖”的诨号——霸王。
“霸王是男孩子。”他慢吞吞地吃着旺仔小馒头,说话一字一句温温吞吞。
我十分不屑他的斯文模样,抓了一把塞嘴里,“才不是,我就是霸王,我是女孩子。”
“霸王是男孩子,他老婆虞姬才是女孩子,你演不了霸王,只能演虞姬的。”
我可听不懂什么鱼和鸡的,但是作为一个江湖“霸王”我是不能在小弟面前露怯的,所以我十分的理直气壮,“反正我就是霸王,什么鱼鸡的不是我,是你还差不多。”
许嘉允抓小馒头的手顿住了,看看我又看看地板,耳朵又变得红红的,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那好吧。”
我十分满意这个新收的鱼鸡,毕竟他除了不喜欢叫我诨号以外,还是十分听话的。
但是好景不长,有一回我们还是碰见了我妈。
在问清楚前因后果以及许嘉允是怎么出来的以后,那扇窗户就上了防盗。
而我亲爱的母亲当然给了我一顿打,理由是:翻[墙]违法,翻窗也是。我的行为是教唆犯罪。
大人们为了防止孩子作死总是会把事情的后果无限扩大,没有生活阅历的我们也总能被轻而易举地吓住。
一次霸王的称号,一颗乳牙,一顿打。
我心里对美色的眷恋就这么消磨了。
电视上张无忌的妈妈临死的时候告诉他,漂亮的女人会害人。
我摸了摸被拍红的大腿十分不赞同,漂亮的男人才会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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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周假过后,院里的小伙伴又都开始上学了,我整天呆在楼下无所事事,许嘉允没看出来我的敌意,还是天天来找我玩。
一来二去的,我们两家人也熟悉了起来,在我爸妈的真诚建议下,许嘉允家不再开始上锁,他终于可以不再犯法出门了。
我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
电视上《重案六组》里的人说了,犯法的人是坏人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坐牢是回不了家也不能玩的,没有零食吃连甜甜的健力宝也喝不着。
许嘉允虽然得罪了我,但还不算是坏人的,毕竟那辆小汽车的事情,他就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个暑假对我来说格外的长,小伙伴们大都开始被拘在家里写作业,许嘉允到了上学的年纪,开始准备入学一年级了。
我爸妈给我找了个幼儿园,我开始上小班了。
但是很快,我就被“劝退”了。
幼儿园园长是我妈妈的朋友,她说我很聪明,目前掌握的知识完全可以上一年级。
这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可以称为高光的时刻,因为她的这句话,我甚至觉得我会在20年后成为中国著名女科学家。
我妈是个非常能够听取建议的人,大手一挥,终于在九月拎着我的领子给我塞进了小学的大门。
跟我一起进的还有许嘉允,不同的是只有我不情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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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小学以后我和许嘉允的关系突飞猛进,虽然我们不在一个班,但是他总会在课间穿过走廊来找我等我一起回家。
许嘉允的爸妈在镇上的医院工作,平日里很忙,我爸妈自己开店就清闲很多,大人们一合计许嘉允就这样在我家里扎了根,一日三餐都在我家里解决,有时候刮风打雷许叔叔许阿姨要加班的时候,他甚至还会跟我一起睡。
我睡相出了名的不好。明明关灯前,我和许嘉允还是一人一个被窝的,醒来的时候我的被子要不在身下,要不在地上,总之我盖着的永远都是许嘉允的被子。
许嘉允睡的委委屈屈,大半个被子都被我抢了过来只能盖着片被角蜷缩成一团。
不过到了三年级的时候,他就开始拒绝留宿了。
我爸妈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跟一个女孩子睡一个屋,于是说也可以让我爸陪他一起住。
许嘉允依旧拒绝,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我爸妈非常赞赏,对他做出了充分表扬,并且给了他剥虾的实际奖励。
我当然不甘示弱,附和说对,我也是个女子汉。
可是他们区别对待非但没有给我剥虾,还白了我一眼。
只有许嘉允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摸摸我的头叹一口气,“津津说的对。”
我觉得许嘉允非常有眼光,最起码不管我夸下怎样的海口吹怎样的牛,他都是无条件盲目相信我崇拜我的。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学偶像这个词,我觉得我应该就是许嘉允的偶像。
直到有一次,我目睹了他蹲在路边摸了摸打架没打过的大狗的小奶狗,说你这么蠢以后怎么办啊。
那语气,那神态,跟说“津津说的对”的时候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