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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斗镜寐,星眸连血脉 ...


  •   隔天,天光刚亮苏阔就起来了。

      昨夜好不容易将祝修打发走,临走前还丢下三个字:“我等着。”随后他就几乎做了一整夜的梦,纷纷乱乱,没头没尾,醒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现在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来到院中,舒活了一下筋骨。苏阔的目光扫过那棵大树,见枝头空空荡荡,不由得会心一笑,那三个姑娘到底有没有将香袋挂上去,还是真的已经被喜鹊捡走了?

      “红袖...柳枝?”他正打算将姑娘们叫来问问,就发现自院门口颤颤巍巍走进一位老者。

      眼见那老者一步三晃地朝自己走过来,苏阔连忙迎了上去,搀着他的胳膊问道:“老伯您找谁呀?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那老者看上去年近古稀,头发花白,皱纹堆垒,眼神倒不浑浊。听见问话,咧着嘴冲苏阔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齿:“见过道长,小老儿没走错,我是,咳咳,我是修少爷派来,专门服侍道长你的啊!”

      ......

      苏阔顿时觉得头更痛了。

      “红袖她们呢?”这老伯若不是糊涂了,就是在开玩笑,于是他想找几个丫鬟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顺便将这位似乎随时随地都会随风而倒的老人家请走。

      老伯憨厚地笑了笑,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之下,透出两道洞悉一切的目光,慢悠悠说道:“修少爷说,道长大概喜欢清净,那三个小丫头太闹,不适合侍奉道长。”

      苏阔皱起眉,有意问道:“不知老伯今年高寿?如何称呼?”

      老者听出了他的心思,颤颤巍巍一抱拳,“小老儿姓王,今年六十有七,府里人都喊我一声王头儿。呵呵,道长是嫌老朽年迈,不堪一用吧?想当年,将军大人还是少爷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边了。修少爷他,正是看中小老儿稳重,咳,稳重啊,这才放心派我来服侍道长。可见修少爷他,是真心看待道长你啊!”

      苏阔简直哭笑不得,这王头儿年轻时是否稳重他不晓得,可眼下明显很是不“稳”啊!小心地扶着他在廊边坐下,苏阔说道:“红袖她们其实也蛮好的...不过您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要不然我同公子说说,换一个年轻的小厮过来,您就不必辛苦了。”

      其实苏阔自己省事得很,根本无需人服侍。若非要派人来,怎么也不该叫这么一位老人家来侍奉他一个年轻人。

      王头儿转了转眼珠,咂摸着滋味,然后晃了晃头:“不行,小厮也不可靠,只有小老儿最叫人放心。”

      苏阔无奈了。他揉了揉眉心,将王头儿扶进屋内坐好,给他拿了个软垫靠在身后,又替他倒了杯水。再自己自足,洗洗涮涮。期间王头儿几次欲起身相帮,都被他劝住了。

      这边刚刚收拾停当,祝修就上门了,还带来了一席早餐。

      等他带来的人将饭菜布好,祝修便挥手叫他们退了。苏阔却发现那个王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随着那一群人一齐退了出去,不是说好来伺候的么?

      “道长请用。”祝修将苏阔让到桌边,又替他挪了挪座椅,

      看着这一桌丰盛的早饭,苏阔惊叹道:“这,这也太多了吧,我一个人如何吃得完?”

      祝修抖了抖衣襟,“我...与道长同席。”

      见他面有异色,祝修一挑眉:“怎么,道长不愿意?”

      苏阔一手撑着下颌,幽幽地道:“是不是我说不愿意,你就立刻把这些都带走?”

      一听这话,祝修登时一呆,眼中立刻噙满了委屈。

      他果然又当真了!苏阔强忍着笑,走过去将他按在座位上,自己则坐到了他对面。

      苏阔越来越发现,逗逗这个不苟言笑的祝公子真是太好玩了,无论他说什么,祝修都会当真。

      于是二人默默相对,一声不响地吃完了这一餐。

      席间苏阔很自觉没有去提王头儿的事,祝修却主动说道:“想必道长已经见过王头儿了,他年纪是大了些,却是十分稳重可靠,因此才特意叫他来服侍道长。”

      “嗯。”苏阔也不同他争辩,只默默埋头吃饭,左右也没指望王头儿真的操持什么。

      见他不吭气,祝修又说道:“若是偶尔人手不够也无需担心,我自会来帮忙。”

      苏阔实在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些富家公子怎么回事?心思真是叫人猜不透啊。好好的丫鬟放着不用,偏要自己来做伺候人的事。难道说这是他们的兴趣?

      “时候不早了,贫道这就预备开始。”吃饱喝足,苏阔正色道:“没什么事的话,不如请公子先回...”

      “我陪着你!”他还没说完,就被祝修抢去了话头,还不忘补上一句:“还能帮帮忙。”

      苏阔本不需要别人帮忙。不过既然他执意留下,也不好硬撵他走,何况大概也撵不走。

      于是他点头道:“也好。那便有劳公子替贫道看顾左右。切记,期间无论我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公子都无需担心,也不必插手。”

      苏阔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实就是将那枚符篆种入自己眼中,用自己的法力与符篆另一头的妖物较量。

      镜寐之术,说穿了乃是相互复刻,又相互制衡之术,拼的就是双方的法力。谁的法力强,谁就能掌握主动,敌不过的就只能沦为傀儡。因此,镜寐术对于施术人也是有极大风险的,除非对彼此的实力有十足的把握,否则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被对方反噬。

      而眼下苏阔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这种法子风险是一定有的,但他始终信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他对自己还是颇有信心。

      可祝修却显得有些不安,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只凭苏阔要将那符篆种入自己眼中这一层,就觉得十分凶险。

      因此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苏阔宽慰他道:“放心,不会有万一。”

      “凡事都有万一。”

      “此事不会。”

      “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嗯,九成。”

      “你还说没有万一?”

      “啧,十成,十成!”

      苏阔被他问得心焦,拿过蒲扇狠狠扇了几下。

      如果说万中有一,那也只能听天由命。若此刻对祝修说“如果万一出了差错,你就将我的眼珠挖出来”,他绝对会跳起来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此事既然已经应承下来,必定要全力以赴。是输是赢,他只能独自承担。因此他必须赢。

      祝修大概也担心他分神,便不再继续问了。

      苏阔将那只装着符篆的玉盒掏出来,再将抱月出鞘,放在桌面上。

      取出符篆,捏在指尖,他又忍不住想要逗弄祝修:“祝公子你瞧,这上面沾的还是你的血呢,等到这符篆种入贫道眼中,咱们就算是血脉相连了,哈哈。”

      祝就那样修直直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笑意。

      苏阔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缩了回去,在软塌上盘膝而坐。

      他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将符篆的锋芒对准自己的右眼,指尖稍稍用力,符篆便被种入眼中。

      “怎么样?”祝修紧盯着他的动作,眼睁睁地见那锋芒尽数没入苏阔的眼中,倒像是自己被那利刺狠狠戳进了心口。

      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苏阔勾起唇角,朝跟前凑了凑,一边眨眼一边说道:“你瞧,一切如常,我就说没事。”

      祝修跟着凑近了细看。苏阔的目光始终澄澈如清溪,羽睫闪动间,一对明亮的眸子像是浮上一层润润的水气,将那符篆的锋芒也掩住了。

      苏阔挣脱了他的视线,重新坐端正。他一手执剑,另一手指尖在剑峰上一蹭,依旧已血为媒,在抱月的剑身刷刷点点描画起来。

      画好符篆,横剑于身前,他冲祝修点了点头,便轻阖双眼,默念起法诀。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祝修发现苏阔忽然拧起眉,睫毛微微颤动,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消片刻,汗水便在他的侧脸结成一道水线。

      眼见着苏阔眉头深锁,双目紧闭,握着剑的双手指节已隐隐泛白,祝修简直坐立难安,同时又懊悔不已,不该答应他做如此冒险的事。

      忽然,苏阔倏地睁开眼,同时手腕一翻,剑锋在面前划出一道银线,然后迅速收剑,将剑身上的咒文抹了个干净,这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祝修忙坐到他身边,见他神情安定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于是接过他的剑放到一边,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妥?”

      苏阔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没什么,一切都好,我已经找到他了!”

      “你说实话。”他这样子怎么可能一切都好。见他始终垂着眼帘,祝修心下一急,扳着他的双肩,将他转到自己面前。

      苏阔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右眼,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说着从榻上站起身,他现在只觉口渴得厉害,想先去倒些水喝。可脚才落地,眼前瞬间一黑,身子便向前栽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祝修的怀里。这实在太叫人尴尬了,于是他立刻挣扎着想站起来,祝修却收紧了手臂,沉声道:“别动。”

      苏阔红着脸,讪讪道:“方才是贫道坐久了,骤然起身才觉得头重脚轻,现在已经没事了。”

      见祝修仍然不肯撒手,只好又说:“祝公子若再不放手,贫道怕是要渴死在这里了。”

      祝修迟疑片刻,这才松开手臂。苏阔立刻挣扎着起身,可还没等他站稳,就觉得身子一空,竟是被祝修揽住腿弯抱了起来。

      “喂!!”苏阔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顿时身子一僵,脸红到了耳根。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他略略僵了一瞬,然后就开始像一只上了岸的鱼,拼命扭动着身子挣扎起来。

      “别乱动。”祝修收紧了手臂,制止了他的扭动,口气俨然像是对待一只已经被驯服的烈犬。

      “岂有此理!快,快让我下来!”苏阔怒目而视,可这个姿势让他与祝修的距离实在太近,一抬头便是祝修那张精雕细琢的脸。

      这简直是太羞耻了!一气之下,他愤然抓起自己的衣襟,将头一蒙,不作声了。

      黑暗中他感觉祝修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接着便移动了脚步,最后自己被轻轻放在了软塌上。

      苏阔躺在榻上,索性仍抱着手臂,一动不动。一来是他气还没消,二来让他此时面对祝修,怎么想都很是尴尬,不如继续蒙着头装死。

      祝修倒了一杯水,端到他近前:“起来喝点水吧,不是说渴了么?”

      苏阔抿着嘴唇,一动也不动。接着他感觉祝修的声音又近了一些:“原来道长是想叫我来喂你。”

      苏阔吓得立刻掀开衣襟,猛地坐了起来,嚷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会喝!”

      他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两口咽下。祝修又替他倒了一杯。

      两杯水下肚,苏阔依然觉得心火难平,愤懑之情溢满胸怀。方才实在是太荒唐了,没想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祝公子,竟然如此轻浮,把他苏阔当成了什么人?他本想义正言辞质问祝修,好歹给自己找回些颜面。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又不是姑娘家,这么不依不饶的,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可当他偷瞄了一眼,发现祝修竟然像没事人一样,丝毫不见惭色,才知道原来尴尬的只有自己!额前立刻迸起了青筋。

      可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权且当他是情急之下的无意冒犯吧。于是他将手中的水杯搁下,硬梆梆地问道:“崔铭选这个人,祝公子认识么?

      祝修眉间一蹙,随即点头道:“认识,道长怎么会知道此人?”

      “施咒的就是他。”

      祝修思忖片刻,不解道:“没听说此人会什么法术。”

      苏阔又问道:“那莫泉山庄这个地方,公子听过么?”

      “听过,在距此地不到百里的无境山上。”

      竟然相距百里...苏阔咬了咬嘴唇,在百里之外操纵镜寐之术,对手绝对不简单。可是这样的对手,为何在昨日的两次较量中,祝修的草胜都纹丝不动呢?难道留下两个足印的另有其“人”?

      就在刚才,苏阔先是毫不费力就控制了施术的那个,轻而易举便套出了他的身份。可就在他以为即将大功告成之际,那个崔铭选却突然法力骤增。苏阔认为,如果不是他先前有意放水,就是他背后另有帮手。

      以彼时崔铭选的法力,想脱身并不难。可他却时进时退,目的不像是要赢得这场较量,倒像是纯心炫耀实力。

      他们之间像有一根无形的长线,被俩人分别攥在手中。每当苏阔发力,长线的另一头必定不甘示弱,可当苏阔有意露出破绽,那边也立刻松懈下来。因此这根长线时而绷得笔直,时而又松松垮垮。

      他们彼此都想占据上峰,却又各自小心不落入对方圈套,就这么缠斗了好一会儿,苏阔不免有些心急,便想到了符篆上那一段驱魂咒。他决定赌上一次。

      直到现在,他也还不清楚崔铭选要利用祝修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催动符咒,祝修必定魂飞魄散。

      如果他现在利用离魂咒,让对方以为祝修的魂就要散了,就看崔铭选接下来会如何动作。倘若他就此收手,说明时机还未到,他留着祝修还有用处。如果他不顾祝修的死活,依旧我行我素,那就说明祝修对于他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他们的目的已经实现。既然如此,也不必再与之周旋,索性就无所顾忌,同他一决胜负。

      想到这,苏阔默默催动离魂咒。果然,他这边才有动作,崔铭选立刻就有了反应。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崔铭选的目标却是他眼中的符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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