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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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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喳喳呼呼的跑作一团,围着来搬查尸体的衙役。我自然跟在后面看热闹。荷香已经被井水泡得面目全非,我想起当日她扇我那一巴掌,现在却像只死鱼,人生还真是说不准。这尸体要领回衙门。而知府却在正厅与李如虹喝茶。春慧儿胆子最大,一边在前面挤着看,一边啧啧有声。我瞧着一行人,有些无趣,却见着莫余也在人群中。虽说李家管理的不算严格,可这衙役怎么也算外人。按理说女眷是要回避的,她倒还好,胆子大到这样的程度,也冒冒失失来观看。我一向忌讳她,连忙转向一边。却听见那边春慧儿和她起了争执。
原来春慧儿一门心思着看热闹,没注意莫余过来,也是,主子来这种地方实在是… …。结果一不小心将莫余撞了个踉跄,莫余又是个容不得人的,大耳刮子就去了。春慧儿很早就进了李府,比这莫家两姐妹,甚至莫冉都早,在李如虹面前也算得宠。怎么忍得住这样平白的折辱,当场就洒了泪,莫余却是越说越来劲,又准备动起手来,这一下子,逼得春慧儿也要往那井水里跳,怕是准备做第二个荷香了。
我在旁边看得有些发笑,春慧儿这样恨莫余,不将她推下去,反而要自己投井,还真是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周围的人拉的拉,劝的劝,只留下两个衙役尴尬地搬弄着尸体。我看着人散得差不多了才上前去搀着春慧儿往回走。她还没顺过气儿来,边走边哽咽着白话莫余,无非是说她是个吃白食的,依附着李家作威作福,在李春娘面前也是只狗,偏偏还不知羞耻,穷得靠李家接济,在外还倒贴梨园的戏子… …。一路的数落,倒也消了些积怨,我有些羡慕她,要是我可以这样辱骂魏青问,然后消除我心中的恨意,那该多好。
春慧儿心情不好,让我顶着去伺候李如虹。我端茶去的时候李如虹正和李春娘说着话,说这荷香也找到了,镯子却不见。看来是府内的人作的案了,这样一来却是不能让官府插手。传出去也不好,今日回了那知府,说是自己处理。李春娘还在念念不忘那对镯子,眼巴巴的没了主意,只让李如虹自己做主,自己回去躺着了。
“老爷,你的茶。”奉上李如虹习惯的铁观音。他接过去,突然问:“你觉得是谁拿的大夫人的镯子?”我一惊,不明白他这样问的理由,难道是怀疑我?木然地看他,他低头饮了一口茶,万年不变的温和模样:“我只是觉得你看事很通透,没有别的意思。”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偷瞄他的脸色:“饮词愚笨,不敢妄加猜测。”李如虹点了点头,侧过身去,突然说:“仙乐告诉我,他题的诗词是你所教。”“那不过是饮词巧得诗书秘闻,强记了下来。”“哦… …你下去吧。”
我靠在栏桓上,寻思着李如虹现在的用意,李家是个大家族,他能爬上现在这个家主的位置,并不能单单靠仁德地位,一定的手腕还是要有的。但是在我看来,他为人还算温和,应该不会对付我,除非我会威胁到他的某些目的,我会吗。不会吧。
李如虹也算个才高八斗的人,当初殿试,一举夺得了榜眼的名号,这本是值得荣耀,可魏青问这个状元,却生生的压了他的荣耀,使他的光环黯淡许多。再后来,听说魏青问一路买官求爵不择手段,升官也总比李如虹快上那么一步,当今圣上能称得上明主却也管不了那许多,使李如虹一直压着一口气。再后来,莫冉的事又再一次让李如虹吃了鳖,呵。不管怎样,李如虹都应该是憎恨魏青问的吧。
傍晚,李如虹下令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查。虽然猜到偷拿镯子的人早会将其变卖,但也要做个样子,看能不能剥离些蛛丝马迹。我心中突然一凛。我当掉了李笙送我的玉佩,还剩下几十两银子在那柜子里,这一下倒好。准让人捡个口舌。
果然,不多时,派去的家丁来就来报,将我柜子里的银子交给了李如虹。我那时正站在旁边伺候他看书,白花花的银子搁在桌面上,堆到书画笔墨一边,看起来有些晃人眼,我觉得有些烦闷,我是奴才吧,所以我的任何东西都无法让自己做主,都可以作为惩罚自己的根源。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李如虹屏退了下人,手指敲着桌面问我。他的目光有些冷冷的,却没有离开书本。我隔着那厚厚的书册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只能看出他还是给我留了几分情面,并没有一棍子打死,这已经很不错了吧。那我应该跪地求饶还是大呼冤枉。
“如果要算在我身上,就算在我身上吧。”实在没有更好的借口,李宅的人都知道,我是穷得最潦倒的那一个,突然冒出这样大量的银两,实在好笑。
“哦?听说你和荷香有过冲突。”李如虹继续问。我咬咬牙,不知他是从何得知。也不敢隐瞒:“嗯,前些日子也是大夫人丢了银子,她带人搜过我的屋子。”李如虹搁下书:“杀人可是大罪,你再不为自己开脱,可就晚了。”“我是奴才,说太多只会被当做狡辩。”“你还没说,怎么会知道结果?”“这些银子是我变卖自己的心爱之物所得,并不是偷盗大夫人的镯子所致。”“恩,我知道,我是问你,你觉得,谁是拿这镯子的人?”
我这时终于能抬起头来看李如虹,他与初次见到的时候有些不同。那个时候他有着和魏青问一样的冷漠气息,此时看起来却要温和很多,盯着我的眼睛有探寻的意味,但没有恶意。我壮了壮胆子问:“老爷为何总是问饮词这个问题?”“哦,我说实话罢,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几分能力,你进我李家是想利用我的权势,同理,我收留你,也不愿你是个废人。”我喜欢实话实说的人,坦然对着李如虹:“你的意思,是让我来查出这个人来?”他笑着点了点头。“那好,这镯子被盗已经几日,荷香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很有可能是偷拿镯子的人被荷香撞见,才杀她灭口的。而这金镯特征明显,犯人也不可能拿着它私藏,而去从杀人的角度来看,这犯人脾气暴躁,做事并不周全,应该是急着用钱的人。所以,必须从当铺查起。”我看了一眼李如虹,他笑了一下:“你继续。”
“一般来说,这种急着换银两的生意,当铺都会从中克扣为数不少的银两,而犯人又急着换钱,也没有赎回金镯的打算,必定会死当。当铺捡了宝,现在派人去查,定咬口不会承认,所以想从他们那里问到这镯子的下落和变卖的人,着实困难。”
“那就没办法了?”“办法倒是有,就是以官府出面,说这镯子是赃物,要向当铺搜查,就能要回来,也能指正出犯人。可是这样一来,李府的面子可就无法保全了,而犯人到时候也是… …。”“我懂你的意思,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恩,有是有,不过要大夫人配合了。”
翌日,李宅里又传出了消息,说是大夫人的镯子找到了。这个消息呼啦一下传开,虽然不少人还在臆测着荷香的死,但是总归是件高兴的事。我陪李如虹在李春娘的房间里坐着,李春娘的手腕处明晃晃地戴着一对金镯,满脸春风的拨弄着,口中还在念叨:“准是荷香那丫头放失了手,怕我责怪,自己去投了井,还真可惜,我倒习惯了她的伺候。”李如虹也笑道:“找到了就好。”正说着,有人进了院子,我探出头去看,莫宁端着些糕点,来探李春娘来了。
“大夫人,老爷。”莫宁乖乖行了个礼,将糕点搁在桌上:“这是莫宁亲手做的几样小点心,拿过来给夫人尝个鲜。”李春娘这时却没以前看起来和蔼,只是轻笑了一声,晃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那谢谢莫家姑娘了。”莫宁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李春娘与李如虹,马上又恢复了平常的乖巧模样:“是莫宁打扰大夫人、老爷了,莫宁这就告退。”说罢,又急匆匆的走了。
她刚一走,李春娘就问李如虹:“是莫宁?不会吧。”李如虹看了我一眼说:“也许吧,等会看她去哪就知道了。”
书房内,上好的熏香熏得人昏沉沉的,我有些瞌睡。李如虹精神倒还好:“你怎么知道偷拿镯子的人会第一个去大夫人那里?”“只是做了个假想,假如是我拿了镯子,我听说重新出现,一定会着急前来探虚实的。”稳了稳摇晃的身体问:“真的是莫宁拿的吗?其实和我估计的不一样。”“哦?那你估计的是谁。”“莫余。因为杀人这样鲁莽的事情只有她干得出,如果偷盗和杀人是同一个人干的,就多半是她,而现在偷拿镯子的人是莫宁,杀人的却不应该再是莫余了。”
李如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镯子吗?派人去当铺下属的银楼以高价买回来就好了。至于莫宁,若要留她,你向她敲敲警钟便好,若是不愿留,遣送回莫家的话,她应该也说不出来话的吧。”“那荷香呢?”“埋了吧,说实话,荷香如果不是莫家姐妹杀的,这个凶手绝对不是你乐于见到的。”李如虹突然转过身来,离在我很近的地方:“我现在倒想要知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我是谁,有什么目的?躺着床上想着李如虹这句话,我是谁呢,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我就是柳饮词吧,有什么目的,大概就是看着魏青问死吧。这人生啊,我都看不清楚,如果我这一生只为了复仇而活,着实有些凄惨,可是不为了复仇,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月上中天,银光怅惘,在枕头上蹭来蹭去,这个世界这么这么脏。
李宅又开始平静了下来,李如虹真的算是个好心肠的人,派人买回了镯子,却没有将莫家姐妹送回莫家去,只是比较限制她俩的行动,去李家其他院子也是要通报的了。荷香也被草草的埋了,理由就是大夫人说的那样,自己投井。这条生命终结得草率而轻易,让人觉得有几分心凉。李春娘倒是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些许时日。
李如虹这些日子公务倒也轻松,常常留在宅院里面,他还是有几次试探地问我荷香死的事情,都被我敷衍了过去。有时候自己的直觉灵得可怕,我也有很多时候想说,荷香的死,李夫人的镯子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只是现在这个结果最好,我用不着再插上一脚。而我越是躲闪,李如虹倒是越是积极,没事儿就让我在跟前侯着,偶尔我神游回来,总会遇见他探视的目光。
“今日我得闲,想要上街去走走。”李如虹道。“我就这叫春慧儿和小厮准备好,老爷稍等。”“不用了,你收拾一下,跟我一道吧。”我抬头看他的脸色不像是玩笑,扭捏着不敢动。“怎么?”“饮词这样的模样跟着老爷,怕是不妥吧。”“… …,那不用收拾了,就这样走吧。”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李如虹一背手,径直出发了。我跟着后面摇头,还真是命不由我。
春光明媚,这样的日子,在街上闲晃不是不舒适,可跟着李如虹怎样都让人觉得奇怪。我看着他的后脑勺猜测着他在想什么。
“想要吃些什么?”“啊?老爷想吃什么,饮词这就去置办。”李如虹笑了一下,叹口气:“算了,去天香楼随意吃点东西吧。”
菜很快就上了上来,李如虹大概是常客,坐的位置很好,既能看见窗外的滔滔江水,又能从另一边看到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我坐在李如虹对面得位置满心忐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好。我不喜欢这种逾越了氛围,这个世界的每一丝空气都在提醒我,若是不守规矩,就会变得很凄惨。
“你尝尝,这道菜很出名。”李如虹点了点盘中的佳肴,他还是有几分自持,并没有做出位我夹菜的行为来。我低头吃着,却是味同嚼蜡。“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李如虹突然笑了一下,我抬头看他,这笑容有些熟悉,哦,李笙开怀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心中有根细细的弦被拨动,他去了宫里有十个月了吧,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那比侯门更深的宫中有没有觉得些许寂寞。勾起唇角,多多少少,我对李笙还是有些感情吧,想起他还会觉得温暖吧。
“你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情。”“… …”“别误会,今日就当做友人相处吧。”我搁下筷子:“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你说。”“为什么你会突然注意起我来。我以为我很安分的。”“哈哈… …饮词,你很聪明,可有的时候男人想的和你想的并不一样。”“哦。”
一路上的民间的摊贩众多,许多玩意儿是我未曾见过的。我一路看着走,倒颇有意味。以前同饮歌是待字闺中,能出门的机会几乎没有。后来饮歌嫁入魏府,我倒是出过几次门,却因为她的事情焦躁不安,哪里有心思东逛西逛。再后来跟着李笙出了一次府却是得看着他,从未像如今这样随着自己的意愿来行动过,不得不说,李如虹是个天生的绅士,他会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语,什么时候上前。若是生在现代,这种男人怕就是我所想要嫁的吧。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设。
“喜欢这个吗?”李如虹问。我才发现我拿着一支银簪发了半天的呆。“不是。”我搁上。李如虹笑了笑,拿起来对小贩说买了。我赶紧上前阻止:“不用了,你送我,我也会卖了的。”李如虹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再说话。我今日心中是有些高兴的,仿佛找回了一些人格与地位,与李如虹比肩走着。
这一日与李如虹吃吃喝喝直到黄昏才回府。他一路上也没有摆出官老爷的架子,我从最初的小心翼翼也放开了些。想来我骨子里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习性吧,看着李如虹淳厚,也就顾不得再装模作样。
看着李府前恢弘的石狮时李如虹又问我:“你真的很缺钱吗?当初你为何不向我讨要,而要留在李府。”我低着头,不敢回答,难道我要说,我是想寻着你这个高官厚位的机会来利用。我并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个下午的交情,能让他继续将我留下来。“也罢,反正你都留下了不是。”见我不答,李如虹摆摆手,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知道,这一进去,他又将是主子,我还是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