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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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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辛和鬼两两对视,看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范无救一只手轻捏住他的下巴,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脑袋扭了过来。
白无辛看到了范无救一双血色的眼睛。
“别看。”范无救低声对他说,“让他注意到你能看见,就很不好办了。”
白无辛不敢去看了。
他咽了口唾沫,被范无救捏着脸,不敢多动,拿余光瞟了两眼郭勇明的方向,就见那位爷爷还在一动不动瞅着他。
目光如炬,炯炯有神,非常热情。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白无辛小声说,“他好像一直在看我哎。”
范无救瞥了眼郭勇明的方向。
他松开手,拍了下白无辛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插着兜就朝着老人的方向去了。
白无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傻愣愣目送他走过去。
范无救一步一步朝郭勇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接从鬼魂身上穿过去了。
白无辛看得目瞪口呆。
为了让鬼魂坚信他俩看不见,范无救也是够拼的了。
穿过鬼魂之后,范无救走到屋子跟前,弯腰蹲下来,看了下靠在屋墙上的一口锅。
那是一口漆黑的旧锅,看起来有点儿年头了。
范无救回头问他:“你刚刚说这个?”
“啊,嗯。”白无辛连忙应,又转头对女人道,“那难道就是……”
女人点点头:“没错,那就是我公公那天用来炖鱼的那口锅。”
对白无辛说完,她又看向那口锅,眼神感慨万千:“唉,那锅……毕竟是因为这个去世的,左邻右舍有嫌晦气的,有觉得不合适的,还有觉得总归是不好的,反正就都没拿。我丈夫睹物思人,看这锅就难受,也拿不回家去,就放在这里了。”
郭勇明收回目光,估计是范无救成功让他认为白无辛是在透过他看这口锅了。
老人家又开始满目慈祥地看着满院子跑的孩子了。
白无辛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范无救。
范无救收到眼神,朝他比了个OK,示意事情完全稳妥。
他又问女人:“葬礼办过了吧?”
“早办过了啊。”女人道,“我公公和我丈夫父子关系很好,老人家去世之后就开始操持了。”
“妈妈!”
院子里跑着的小孩从那边跑了过来,咚地冲进女人怀里,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他仰起头,声音奶里奶气,每一个字都说得特别用力:“葬礼是什么啊?”
女人的神色有一点凝住。
她稳稳心神,蹲下来,揉揉他的小脑袋瓜,说:“风风,葬礼就是送亲人走的仪式。”
“为什么要送他们走?他们要去哪儿啊?”叫风风的小孩问,“为什么要做仪式啊?他们以后不回家了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女人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她的眼神闪躲了几番,笑了下,说:“没有,他们会一直在家的。”
风风更不懂了:“那为什么要送他们走啊?”
女人说:“因为他们有事要去做。爸爸不是也经常出差吗?亲人们都是要去出个远差,所以要办葬礼给他们。”
风风好像懂了点:“哦,那就是要出远门的人,都要办葬礼啊?”
女人:“对啊。”
“那爸爸也总出远门,我们哪天也给他办个葬礼吧!”
白无辛刚喝了口水,闻言噗的一口全喷了出来。
大孝子。
范无救捂了把脸。
女人被这一句搞得又好笑又无奈,她笑着拍了拍风风的肩膀,说:“好好好,哪天爸爸要出远门,我们肯定给他办葬礼!好不好?”
“好!”
“那去玩吧,乖,等妈妈办完事情,我们就回家。”
“好——”
风风拉长声音应声,转头张着双臂,接着在院子里大鹰展翅,欢呼着疯跑起来。
范无救往女人身边走了两步,问:“他没问他爷爷,你们没有告诉他吗?”
女人摇摇头:“毕竟是他生日那天出事去世的,还是为了给他做一顿他嚷嚷要吃的鱼。这以后生日还怎么过呢,次次都是他爷爷的忌日。”
“我公公生前最疼的就是他了,他也不会想让风风过不了生日的。所以我们告诉他,爷爷是去医院里睡了一觉,醒来就去看以前的朋友了,要和朋友一起去环游世界,因为和风风一起看的《格列佛游记》看起来很有意思,老头子也想环游一圈看看,等风风长大,爷爷就会回来了。”
女人说完,低下头,低敛眼帘,神色落寞:“等他过完十八岁生日,我们再跟他说这件事吧。”
白无辛看向院子里的老人。
老人在看着女人,他能听见活人说话。
他缓慢又僵硬地点了几下头,嘴巴张开又合上,喃喃了几声。
“好。”他声音沙哑低沉,“这样好,这样好……”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飘,飘到了风风在的地方。风风已经不跑了,在水龙头旁边停了下来,摆弄池子里的黄鸭子玩具玩。
老人蹲下来。哪怕是个鬼魂,他蹲下来好像都很费力,得扶着膝盖,慢慢地哎声蹲下。
他歪着头,咧着嘴看着孩子笑,自言自语着说:“风风好好长大就好咯……”
白无辛看得心里发酸。
风风又拿起池子里的瓷碗来,拿在手里晃,边晃边乐。
“哎哟!”
鬼魂见状大惊,立刻伸手去夺,“这个不能拿!掉了砸了就疼啦!”
女人听到孩子笑声,一回头,见到此情此景,也立刻一惊,赶紧跑过来:“风风!那个不能拿来玩!”
女人夺掉孩子手里的瓷碗,轻轻一拍他后脑瓜,斥责道:“妈妈怎么跟你说的!这种不可以碰的!掉下来砸到脚了怎么办,那万一一个拿不稳砸到脑袋了又怎么办啊!”
风风抿起嘴,退后两步。
老人的鬼魂在一旁点头,说:“对对,这样不好的。”
他轻轻拍了下风风,但没有碰到。或许是怕孩子染上晦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只是隔着半空轻轻虚拍了一下。
“快点儿,风风,跟妈妈道歉。”老人轻声说,“不可以惹妈妈生气。”
“对不起。”风风低着头抿着嘴,“我错了,妈妈。”
这一幕过于巧合,白无辛微微瞪大了眼睛。
*
落日西沉时,四个人都走出了家。
女人关上家院的铁门,对两个人说:“那我就走了。”
白无辛点点头,说:“我们也差不多回去了。”
“好的。”
女人用牵着孩子的那只手扯了扯孩子,说,“风风,和两个哥哥再见。”
风风很乖地叫:“哥哥再见——”
白无辛表情都要融化了,傻乐着举起手跟他挥挥:“再见哦~”
女人领着孩子走了。
白无辛回头目送两个人离开,看着孩子的眼神好像个变态。
范无救问他:“你很喜欢小孩吗?”
“我喜欢乖巧的小萌娃,”白无辛说,“我讨厌熊孩子。”
范无救笑了下:“熊孩子确实很招人烦。”
白无辛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范无救转回过身,推开家院的门:“回来接人呗。”
俩人就重新进了门。
范无救把铁门掩上。西沉的落日把家院分割成了黑白分明的两条线,夕阳的光昏沉地落在那边,他们两个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里。
白天还在院子里坐着的老人此刻已经没了身影,大概是又回屋子里去了。
白无辛抓着范无救的袖子,范无救也抓着他一只胳膊,俩人进院之后一路直走,跨过门槛,正要进屋子里时,白无辛一撇旁边,“诶”了一声。
范无救收回刚跨过门槛的一只脚,回头问:“怎么了。”
“那个锅。”
白无辛指指白天里那个锅靠着的地方,说,“没了。”
那个地方空空荡荡,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了。
范无救沉默,最后说:“那多半是拿走了,进去看看吧。”
二人进了屋子里。
一进去,就隐隐约约地有哗啦哗啦的声音从深处传出来。
一下一下,非常规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往里走去。
他们走到了一个有门帘的屋子里,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撩开门帘一瞧,他们看到郭勇明飘在灶台前,手里还拿着锅勺,一下一下划拉着灶上的锅,像在拨拉锅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