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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疯子赌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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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意识缓慢回拢,百般滋味渐次蔓延。一切的声音渺远又虚浮。
“云扬......哦,我想起来了。去华山时我去过那酒铺,确实见过一个沽酒的少年。”
“他同我提到过,他有一个哥哥,名叫云清。”
“他说过他有一个弟弟,擅使毒。”
感知愈加清晰起来,似是有人在说话。不止一个人,不陌生的声音。
“马车是我们下山之后雇的,那时车上并未有那封邀请贴。而唯一接近过马车的,只有云扬。”
“你瞧见他将邀请贴放进马车里的?”
“那时我在柜台会帐,并未瞧见他。”
“胡猜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虽不在,但是他就站在马车旁。”
“哈哈哈,千万莫要告诉我,他瞧见了那少年将邀请贴放进去。”
“他的鼻子很好。”
“哦?”
“每个人身上的味道各不相同,可说是独一无二。只是多数时会被一些身外之物的气味所掩盖,寻常人很难分辨得出,而一些野兽却轻易便寻得出猎物所在。他的鼻子,简直同野兽也差不了多少。一旦接近过他,除非将自己抽骨换血,脱一层皮,不然你在他面前,永远无所遁形,再如何隐藏都无用。”
“如此说,林尚瑧还真是留不得了。”
林尚瑧?!这三个字犹如兜头一瓢冰水,浇醒了闻痴。
听得那边铁链滑动之声,叶惭艰难地转过头,正与闻痴目光相接。
“大哥......”闻痴微微张着嘴,已是呆了,“大公子......”
“三弟。”叶惭勉强扯出一个笑。
林尚瑎努力回转过来:“闻痴,你怎样?!”
闻痴愣愣地瞧着他们:“尚瑎,他们......”
“他们......是来寻我们的。”
闻痴鼻子酸得厉害,眼睛一下子变得湿漉漉的。
叶惭只觉心腔很深的地方被狠狠抓了两下:“你这孩子,怎一见我便要哭?北疆十年也未将你这毛病磨去么?”
闻痴瞧了他们许久。万语千言,喷涌欲发,却是无语凝噎,一言难开。
叶惭的目光,一如曾经的轻柔与和暖。
闻痴闭了闭眼睛,将满眶滚烫生生憋了回去,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灼烤。
“是我没保护好三公子,如今又连累了你们......”
林尚瑎轻轻道:“不关你事,害我的又不是你。”
伤痕累累的身体,却不敌钻心之痛。终究是未忍住眼泪。
“你身上的伤......你们怎会落入无识涧手中?”
叶惭言简意赅,将一路经历说了个大概。
闻痴面色阵青阵白:“青面君......”
一人自阴影之中走了出来,笑容明亮:“十年未见的兄弟,如今终得相见。怎样?是不是很感激我?”
闻痴瞳仁缩了一缩,冷眼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原来这便是织梦娘的本事。”
青面君摆摆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哼,这话倒也不错,”闻痴抬眉,目光斜斜瞧过去,“青面君也好,织梦娘也罢,不过是个只敢活在面具之下、没胆子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确实不足挂齿。”
青面君无所谓道:“随便你怎样认为。被缚在这里的是你,不是我。而你的三公子若是再不肯开口......”
“你便在他面前杀了我们三个?”闻痴道,“那你杀。”
青面君凝眸。
闻痴冷笑:“你不妨试试。杀了我们,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开口?”
青面君阴恻恻道:“不止三个。”
闻痴置若罔闻:“你便是将林家人杀光了,他也不会吐一个字给你。”
青面君道:“那是因他根本未将你们当做一回事。什么情义,在性命面前毫无价值。”
“你以为你很看得透他?看得透所有人?”闻痴的神情像是在瞧着一只脚下的蝼蚁,“交出你要的东西,我们还走得出这里么?”
青面君转着一柄无色洗魂刀慢慢走近了:“至少你们可少受些罪。”
“朝中联络你们的人是谁?”林尚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青面君顿住了脚步,“区区一介江湖帮派竟敢抢夺圣旨与兵符,若说朝堂之中无人牵涉,绝无可能。”
青面君并未回首:“你如何以为我会知道什么?”
“因为你这种人,”林尚瑎道,“绝不会任人作刀使。”
青面君似是来了兴趣,瞧了闻痴几眼,慢慢走了回去:“是么?”
林尚瑎的嗓音已变得喑哑,嘴唇干裂满是血痕:“这种随时会掉脑袋的事,只有疯子才会去做。除非你能得到的,值得让你赌上一条命。”
“不错,他不仅是个疯子,”叶惭接道,“更是个赌徒,很疯的赌徒。”
“蝇头小利,不值一赌,”青面君两只手手心朝上,“唯风云在手,无不可至之处。”
“风云变幻,最是难测,”叶惭道,“这一局,你会输的。”
“输赢无常,愿赌服输,”青面君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可也有种人,永远都不会输的。”
叶惭道:“哪一种?”
青面君翻转着手掌:“设局之人。”
叶惭神色复杂:“他只是最输不起的人。而你,不过是他脚下万千枯骨中的一具。”
“藏于深山十年,你能看到的太少了,”青面君目中露出惋惜之色,“天下之大,能够拥有多少,你根本想不出。”
“我所知确实不多,”叶惭道,“可你看得未免太浅。”
青面君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林尚瑎道:“金钱女人、美酒佳肴,已是要多少有多少,可还有什么东西能要他甘愿赌上一条命?”
叶惭开口,一字字掷地有声:“权力。”
林尚瑎又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一种人给得出这样东西。”
叶惭慢慢道:“拥有这样东西的人。”
林尚瑎道:“既已拥有了这样东西,为何还要行如此险棋?”
叶惭道:“因为这样东西,尚未完全握在那个人手中。”
林尚瑎道:“那么他要如何才能完全握在手中?”
叶惭道:“只要前面再无人可拦他的路。”
青面君听得认真极了:“那个人,是谁呢?”
叶惭道:“自然是允诺给你的人。”
青面君笑道:“我只听涧主的话。”
闻痴瞧着林尚瑧,出了神。林尚瑧突然向他这边偏了偏头,闻痴睁大了眼睛,目光闪动。
“无识涧,是谁说了算?”
青面君眯起眼睛:“自然是涧主。”
闻痴道:“你是涧主么?”
青面君道:“我倒希望是。”
闻痴道:“既然你说了不算,那么你叫他来。”
青面君瞧向他,神情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你见不到他的。”
闻痴道:“莫非他同你一样,见不得人么?”
青面君道:“他不在这里。”
闻痴嗤笑:“他最在意的东西就在我们手里,他若不在那可真是怪事。”
“青,”曼声细语回响在四周,“你先退下。”
火光倏然熄灭,青面君的气息消失了。
叶惭向身侧伸出手,瞬间炸裂的疼痛令他几乎动弹不得。缓了几口气,仍是努力探过去,终于,他触到了林尚瑧的右手。
“我就在这里。”魅音似近似远。
林尚瑎双耳疼痛不堪:“你是涧主?”
勾魂夺魄的笑声震得林尚瑎心神一阵恍惚:“这么快便将我忘了?”
温热的感觉自耳中淌出:“你......一直都在?”
叶惭听起来仍是那般云淡风轻:“原来名震江湖的无识涧涧主竟是个小姑娘。”
“这个么,只能说今日的我是个小姑娘。”
叶惭奇道:“莫非明日的你便不是个小姑娘了?”
“明日,或许是个像你一样的俊朗少年。”
叶惭笑了:“我已算不得少年,也并不俊朗。”
“拥有的人,总爱说自己没有。在意的人,偏偏要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叶惭道:“传言玉面魔君极其俊美,倾倒众生,见者无不疯魔。不知可有荣幸一饱眼福?”
“亦有传言说我长着一张罗刹的脸,丑陋可怕至极,专门剥下美貌少年少女的皮作为己用。见过我真容的人会死得极惨,是被活活吓死的。”
叶惭道:“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只有一点,胆子大的很。”
“我若给你看了,你便将东西给我么?”娇媚的语声中带了撒娇使性的意味。
叶惭叹道:“东西不在我身上,我可做不了主。你要问三公子才行。”
“问他?哼,他就是头不识好歹的倔驴!浪费了我多少好东西,问他还不如问一块石头来的痛快。”
闻痴冷冷道:“敢做谋逆之事,却不敢露脸么?出来!”
“我偏不!”
林尚瑎怒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有毛病,我就不能有毛病?”
林尚瑎简直怒不可遏,却听叶惭淡淡一句:“你怕他记住你身上的气味么?”
“你们已是笼中之鸟,我有何可惧?既然好言好语你们不肯听,我也没耐心再陪你们玩下去了,”语远寒意近,“先杀了林尚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