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鸣黄昏》莫道真

38、第三十七章 逼近

　　月亮已悬至高空，银灰的光芒似乎慷慨铺洒，却在此地无济于事。塔下的灯光将这几人身影点亮，摇曳的光芒却让这些人的面庞若隐若现。攀挂在破旧墙面的枝蔓垂下果实，鲜艳的色泽如咧口微笑的红唇一般，无胜地嘲笑着这些各怀鬼胎之人。

　　腥冷冰凉的海风注定是这个不凡夜晚的见证者。

　　在波尔的话音落下后，这块灯火仅存之地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和沉默。

　　场上目前还清醒的——擅长防御的胖子罗德，缩在后面低着头的小孩，毫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安泽。这三人一人比一人没有攻击力，面对这位不死的船长帕特，袒露身份的海洋女神的使徒波尔，都显得格外无力。

　　但好在已经控场的这两人也并没对他们三下手的准备——

　　至少，目前是没准备赶尽杀绝的。

　　胖子罗德和小男孩乖乖让帕特船长绑好了，已经昏迷的水手长和海盗和他们一个待遇，被捆着和他们堆在一起。同样老老实实被捆着的安泽也往这边跑过来，试图和胖子他们汇合，从团队中汲取勇气和力量——

　　然后他被一只手抓住了后领，遏制住快乐奔跑的欲望。

　　——？

　　安泽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控诉地看向来人。

　　“……你别过去，我害怕。”抓住他的少年波尔这么说着，这人已经卸下了腼腆的假面，直视着安泽。

　　——？？

　　安泽硬是没从那张平静冷漠的脸上看出丝毫害怕的情感。

　　“我也害怕。”确定大幅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帕特船长也走了过来，看了眼安泽，有看了眼胖子那边，“就算捆起来了，这家伙和那边的胖子呆在一起的话，不出意外肯定是会出意外的。”

　　——？！

　　胖子正竖着耳朵小心偷听他们的谈话，闻言怒极！

　　——他们怎么能把他和医生相提并论呢！

　　安泽同样是一脸愤慨，想法和胖子差不多，怒视着波尔和帕特船长，觉得这两人对自己有什么深刻的误会！

　　他正准备为自己开口辩驳，就听见帕特船长开口：

　　“要不杀了算了，以绝后患。”

　　安泽脸色霎时变得无比苍白。

　　“我是怕唤醒女神还差最后一点力量，留着这几个当活祭有备无患。”波尔看了眼安泽，这人衣服摇摇欲坠几欲晕倒的模样，他放开了扯住这人衣领的手，退开一步，继续说着，“不过晕了就杀了吧，反正一刀的事。”

　　——然后这个后倒晕厥的家伙，眼看着就要栽到地上了，硬是动作变成后退一步，稳住了身形。然后继续不明所以地看着波尔和帕特船长，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注视着他这一行云流水的动作的波尔和帕特船长都觉得没由来地一阵头痛。

　　“……把他绑远点吧，让他没机会搞事。”少年波尔按着太阳穴这么说着。

　　帕特船长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他用动作表明了他对这个提议的赞成。

　　然后被绑在灯塔下一颗树上的胖子，泫然欲泣地看着安泽被越拖越远，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树林里。

　　安泽也眼中含泪，悲愤留恋和绝望都汇聚眼底，可他只能无力地看着胖子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

　　若是外人看了这幅依依不舍的道别模样，还以为波尔他们把这两人怎么了。

　　波尔再次觉得头痛得厉害。他只能庆幸这两人没喊出声，上演一出灯塔别恋，不然他真的会想办法把这几人的嘴巴封上。

　　“我甚至觉得你们在公报私仇。”在被绑在某棵树上的时候，安泽如是说着。

　　只可惜，帕特船长并不想过多理会他，免得遭受精神污染。

　　在确定绑得很牢靠后，帕特船长便离开了。

　　从这里，安泽其实能看到灯塔底下的人影，不过说话是肯定听不见了。换而言之，即使那边发生什么，他也要花费时间才能猜到具体情况。所以，救急是肯定救不了了。反而言之，他这边如果出了什么事，那边多半也不可能立即反应过来。

　　——这可不好办啊……

　　“……我合理怀疑他们在孤立我。”安泽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边，低声喃喃着。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海洋女神艾德娜，好不容易假装了半天，又把行李箱什么的扔在一边，没带上武器，充分证明了自己无害，哪想到快要触碰线索时被隔离在外？更何况胖子那边他也没能完全放下心来。

　　——不过胖子应该也有心理准备吧？毕竟当时在船长室找藏宝图的时候，其他人都是接过盒子去看，而波尔那却没有触碰，应该是怕盒子接触到身上海洋女神的力量而打开，那时候帕特船长干净利落地承认的时机也很有问题，明显是想把转移大家在波尔身上的注意。

　　——幻境里就更明显了。他身份是浅滩搜寻的船员，因为集邮册上面小丑的恶作剧，看见了自己的尸体，所以醒了过来，但这是例外情况，其实他那时不算自主清醒的，而是靠着外部力量。但是海盗船长乌拉尔，他是搜查海洋里面遇难船只残骸的税收，看见了黑旗，唤醒了本性，所以醒了过来。胖子罗德，当时身份是厨师长，做饭途中，看见了剁骨刀，唤醒了深处的记忆。而波尔呢，当时幻境中的身份是水手，派遣的任务不知，只说是看见了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所以唤醒了记忆…… 可一个目的是出海寻宝的冒险船，为什么会舍弃多装些淡水食物而放置什么神秘的书籍？即使这船上真的有类似书籍，为什么会是一个小水手能够触碰的？

　　安泽回忆起那船上大副的模样，摇了摇头，那位会用鞭子抽打偷懒的船员的大副，是断然不会让一个水手在白天就有空闲去看什么书的，

　　波尔那些话，仔细推敲起来，也算是漏洞百出。但是胖子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安泽自己也拿不准……即使胖子他表现得一如既往，但是安泽还是觉得，在波尔揭露身份的那一刻，这人还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也不算太糟糕。

　　安泽袖口里滑出一块很小的刀片，慢慢地磨着绳子。这刀片其实非常锋利，是能够隔断人喉咙的程度，曾经被特别炼制过，也被安泽用来以备不时之需。但绑着他绳子却不是什么凡绳，上面加持了海洋女神的力量。所以安泽只得一点一点磨。

　　这般磨着绳子，思绪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被他藏在附近的行李箱，一会儿想到那「集邮册」上的小丑得知自己遗落掉红宝石该怎样一副跳脚模样，一会儿又想着不知道穆尼飞到哪儿了……

　　而这般胡乱发散的思绪，却在某一刻瞬间清空——

　　他的动作也突然停了下来。

　　隐约间，似乎感觉到树林的深处有什么在往此处靠近……不急不缓，动静些微……

　　安泽微微眯起眼睛，转头往那边望去。

　　——这不应该。

　　——按理说，这个岛上的活人应该就只剩下他们了。按时间线来说，帕特船长肯定是最早登岛的，他受海洋女神的保护；水手长偷偷溜上了船，他手上有红宝石，因此也被海洋女神庇佑；大副与这个岛有渊源，又曾经被巨鲸救下，所以可能没事；和大副一起登岛的小孩，能被「集邮册」收纳……那号称能够‘收纳一切物品’的「游恶灵的集邮册」……所以这小孩的判定很可能不是人类，也是「集邮册」吃了他，小丑来幻境里找自己的原因之一。虽然判定是物品，但是似乎能像活人一样动作。

　　——因此，在太阳落下时，岛上仅存的该就是这几个人，加上夜晚登岛的他们……这应该就是全部了。

　　——可是…… 不对。

　　安泽周期没，他的在飞快回顾着自己的记忆。

　　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遗忘了……

　　——登岛…… 海盗乌拉尔…… 胖子…… 波尔…… 自己……小孩……水手长……

　　不，等等！

　　——是小孩！

　　安泽想起来了！

　　在从登岛走到灯塔的路上，他曾因为看见血迹而驻足。但当时感觉是身后跟着那个小孩，也没多想。后面水手长登场说他割伤自己手臂保持清醒，因此也没对这个血迹过多怀疑。

　　但现在看来，这血迹可能并不是水手长弄出来的。至少，割伤自己流下的血迹，不该是那种浸染进黑色泥土，向着某处蔓延，又被小心用枯败的草叶遮盖的。

　　——所以，这岛上应该还有其他人。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躲藏的人，还是伤了人掩盖住迹象的人……

　　只不过能在现在出现的，都不可能是什么善茬。

　　可惜的是悬挂在天空的月亮投下的银辉无法照入这片枯败树林的深处，黑暗与阴影似乎注定在这片无人打扰的角落涌动。

　　——肉眼所见之处很难看见什么。

　　安泽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屏住呼吸，将更多的注意放在了听觉上……

　　他能听见轻微的响声……

　　行走在干涉的土壤上，行走在干枯的树木间，

　　一下，两下……

　　那不轻不缓，踏在地面上的轻微响声……

　　声音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