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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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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嗣音不在。
沈清寒站在这床沿边纠结许久,他紧张又害怕,压抑的像是心里头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浸的这路途满是泥泞不说,待人走过,还要在心窝子里踏上一个深沉厚重的脚印。
想过无数次再面对面相见的场景,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才敢伸手去撩开的床帘,在看到那床铺之上空空如也的场面时,沈清寒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当下失望又颤抖的心情。
嬴嗣音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怎么走的。
或许是在他认认真真和家人挑选通房丫头的时候,又或许是在他听了小厮的话敲中春桃的时候。
总之那个人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连句告别的话也没再同自己说起过。
沈清寒有些难过,但又架不住自己没有立场没有资格,他只日日守着这一方小院没再往外踏出一步,往日里还会有闲心去养养花,喂喂鱼,结果现下只是往这房间里一坐,便是伸手推开那扇窗户,然后望着窗外的一棵杏树怔神发呆。
收个丫头进房并不能算什么大事,不需得大操大办,府里也是日日沉稳安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一般。
只是偶尔有几个小丫头会抱上几床新做的被褥来到沈清寒的房间,然后指着这小少爷的身影偷偷在背后议论道。
“春桃姐姐的命可是真好。”
从挑人到收房左不过五日的时间,由着母亲心情不错所以还一连赏了春桃那丫头好些珠宝首饰,即便沈清寒到日前也不知道这姑娘究竟是谁,抑或是长的什么模样,但自己的房间里,也有陆陆续续摆进了些姑娘们要用的东西。
其中最为显眼的一样,便是那榻上的一双红枕头。
夜里姑娘被人送过来,由着不是正妻所以不能穿的过分招摇,只是拿素面普通的红衣料子一裹,头发扎成一条辫子,再盖了一张红盖头,朴素到连朵花儿都未曾绣上的程度,便是承载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那姑娘被人扶着,一路踩着小碎步进了他的房间,而后小心翼翼的在这床沿边坐下,送人来的其他丫头们在沈清寒那里领了老夫人提前就给准备好的赏钱,眼里满是欢喜的捧着钱财又退出这屋门外去。
临别之时不忘将这房门给锁上,然后屋子里便只独独余下这两人。
春桃似乎显得有些紧张,沈清寒只是随意撇去一眼,便是瞧见那姑娘拧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将这指头搅的不成形状。
这几日纠结恐慌也把自己给折磨的够呛,起初几日还念叨着嬴嗣音会不会再来,可扳着手指头把这日子一天天的给数过去,沈清寒这心里头便也就不甚期待了。
他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来了自己仍是要赶着他走的。
认清这个事实之后,便是心情平静的接受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沈清寒隔着一抹盖头盯着那姑娘瞧了许久,心下长长叹出一口气后,才又抬手撑着身旁的桌面艰难起身。
他脚底下踏着的是一双白底蓝面卷云纹缎面绣鞋,再慢步朝那姑娘的身前靠近,直至走到床沿边才停下脚来,却又只在这原地站立不动。
沈清寒的鞋面由那盖着盖头垂眸等候的姑娘透着缝隙也能瞧见,知晓是自家公子,也是自己未来所能依靠的男人在朝自己走来之时,姑娘心下除了甜蜜,却也是有着无比的忐忑。
只是她看不见,迟疑着朝这盖头前伸出来的那只手,却是带着几分颤抖。
---这便是受不了了?
---以后再同旁的女人成了亲,若是要负责,要让她给你生孩子,你便得日日做得本侯这般。
---与她脸对脸,嘴对嘴,身子贴着身子。
通房的丫头就在自己眼前,而嬴嗣音的话语却还言犹在耳,甚至自己脑海里闪过的都是那日与那男人纠缠在一起的碎片画面。
那伸过来的手指,咬住他下巴的牙齿,滚烫纠结的唇舌。
原本还平静无风的内心像是被人突然砸进了一块儿大石头一般,泛起层层卷卷的浪花儿和波澜,手指尖甚至连那一方红盖头都没能碰到,沈清寒便像是顿时如遭雷击一般身体微僵,瞳孔放大。
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慌忙将自己的手指收回,再一连后退好几步,腰间撞着桌子角,才又跟见了鬼似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这屋门外去。
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明明身处自己家中,可那沈清寒却如同个迷了路的小孩儿一般,他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东躲西藏不知去路,于是只好找了屋檐躲雨,再拖着自己湿淋淋的身子,最后好不容易寻摸了一间空旷无人的柴房,只用脚踢了一堆干枯的稻草,自己蜷成一团后躺下,那小小孤单的模样,活像是个被人赶出家门的小可怜。
“你也该是庆幸,若是再晚出来半盏茶的功夫,本侯这身上,可是又要背负一条人命了。”
雨仍是下的极大,淅淅沥沥的响声,砸中屋顶的瓦片,砸中门外的青石板路。
嬴嗣音伸手抚了抚沈清寒湿漉漉的头发,别人遇着这般大雨便是个落水狗的模样,偏是他周身干净到连半分水渍也没有的程度,知道的晓得他这一路都是跟着沈清寒而来,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早前就在这处等着。
这天气虽是入了夏,可淋了夜雨再湿淋淋的蜷在此处,身子骨多少也会生出几分寒意来,尤其是沈清寒这般体弱的,这寒气便是能浸的更深。
嬴嗣音掌心温热,他伸手探去沈清寒的头顶时,那小仙子还本能的拱着自己的身子往他身边给蹭了蹭。
说不来不理会那都是假的,这几日虽然没有现面,但嬴嗣音同样也是日日都在这沈家蹲守监视。
平日里沈清寒望着杏树发呆,他便是望着沈清寒发呆,甚至偶尔闲来无事还会跑去沈老夫人的房内看看那未来的丈母娘给这通房的小丫头准备了些什么好玩意儿。
要说也是这么大的人了,竟是还跟个小姑娘似得犯起了嫉妒吃醋的毛病来。
嬴嗣音看着那小姑娘跪在地上双手接过的那只锦盒,心里就总有种觉得对方抢了自己东西的愤愤感。
于是趁人不注意,夜里还偷偷潜入这下人房里,随手挑了件儿看起来最贵最值钱的给扔在地上砸了个稀碎,就当是给自己出气了。
那春桃的样貌不算漂亮,至少在自己眼里不算,嬴嗣音每天瞧着这姑娘欢欢喜喜的准备入房的东西,就会要把人拉出来在自己的心里头拉踩一番。
一会儿眉眼过于狭长,一会儿鼻翼过于肥大,一会儿皮肤偏黄,一会儿手指粗糙,头发一会儿过长一会儿过短,最丑的还得要当属那上嘴唇偏薄,下嘴唇偏厚的唇面。
总之这人瞧在自己眼里,那便是如何也配不上沈清寒的,提鞋都不行,就更别说还得做个什么有肌肤之亲的通房丫头。
拿手指轻轻抓起那小仙子冰凉湿润的手掌心来,嬴嗣音看这人好歹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没在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之前麻利的从那房间里给跑了出来,本来今夜来此之前,他就已经想好。
若是沈清寒碰了那姑娘的左手,那他便是要剁掉这只左手,若是碰了这姑娘的右手,那他便是要剁了这只右手,若是再做了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逾越之事,那这姑娘今夜的小命都当是不保。
原是打算软的不行他就当真是要来个硬的,只把这沈家个个不听话的全给收拾了,然后拿绳子再将这沈清寒一捆,往自己孝文侯府一扔,将这人给要了,剩下以后的事儿,那就以后再说便是。
动了这个心思,也下得去这个狠手,谁又曾想这沈清寒倒是争气,至少没做什么让他伤心,让他发狂的事儿。
于是瞧着人的眼底又漫出几分温存,嬴嗣音握着沈清寒的手,他暗自调动周身内力,只隔着这一层肌肤向对方渡去层层热气。
眼睁睁的瞧着这人发丝渐干,衣物也顺着袖口一路往下逐渐干燥起来,原先这脸畔耳尖都有浮起丝丝潮红,现下由着一股热气渡入血脉之中驱寒调理后,沈清寒这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恢复了正常。
少爷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早起的小厮跟着老夫人乐乐呵呵的一路进了沈清寒居住的小院里,一家人本是商议着来闹个喜,怕来早了打扰这两人休息,寻思着昨夜定是有些累了,所以还特意掐着太阳冒了头的时辰才一路转悠着过来。
可哪知道这一路,房门大开,送过来的姑娘还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沿边保持姿势未曾动过。
唯独与昨夜有区别的大抵也就是那双搅在红丝绢里的手指被自己掐出了好几道红色的痕迹,指节还有了些泛白的痕迹。
“春桃?”
小厮瞧见这场面也是被吓得不轻,于是忙忙跨了一大步跑上前来,他正要动手去掀开这盖头,结果指尖刚刚碰着那布料面子,又寻思自己这么做不合规矩,于是讪讪的回头瞧了一眼沈老夫人,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才伸手将这盖头给掀开。
春桃一双杏眼红肿的厉害,看模样该是哭过一整夜的。
这时候盖头遭人撩开,看到面前来人之后,姑娘才又从这床沿边‘扑通’一声跪下身子来,只哭的厉害还哽咽抽搭着说。
“夫,夫人,是春桃没用,是春桃辜负了您的期望,是春桃留不住少爷。”
目光在这房间内巡视一周,除了春桃外再也没有瞧见其他人,于是只将这眉头一皱,沈老夫人便厉声问道,“少爷呢?少爷去什么地方了?”
春桃抬手摸着眼泪,她只顾着哭,却也并不答话。
沈老夫人原是气恼的,可是转念一想这沈清寒自幼便是个听话的孩子,既然是他答应了的事儿便是不会出尔反尔,今日一进屋子里来便也没瞧见这孩子,如果贸然将追责怪在沈清寒的身上,那倒也是不公平。
于是压了压冒起的情绪,沈老夫人再问了一遍,“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少爷去什么地方了?”
“春桃,春桃不知。”
“他从昨夜起就不在此处吗?”
本是有几分气恼,但一想到沈清寒此番是为何挑了这通房丫头之事,沈老夫人这心里头便是又起了几分担忧。
于是伸手唤着那小厮过来,沈老夫人稍有急切的开口,“小安,你知道少爷他从来不是个冲动莽撞的性子,他既是答应了的事情鲜少会做的这般出尔反尔,你说这人突然不见,该不是那孝文侯爷昨晚来过了吧。”
本是没往这处去想,结果现下听见自家夫人开口这么说,那小厮又觉得有几分可能,于是忙忙一把将春桃从地上拽起来,小厮略有几分慌张的问道,“春桃,你快别哭了,少爷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倒是说啊。”
“春,春桃当真不知。”
“少爷昨晚在不在房里你都不知道吗?”
因为过于着急,所以喊的这声音稍微大了一些,那春桃本就受了委屈伤心着,又被人这么一吼,这眼泪珠子掉的便是更加频繁了起来。
“我来的时候少爷是在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走掉了,他没走多久窗户外头就开始下雨,春桃本是想追出去看看,可又碍着规矩不敢自己私自揭下这盖头来,只是少爷走时,春桃并未听见什么奇怪的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来过。”
春桃不确定,那沈老夫人倒是不知为何突然确认了这嬴嗣音一定来过的事实。
于是这时候也来不及去思考别的,老夫人只不管不顾的喊着,“一定是那孝文侯来过,一定是那孝文侯来过,不然清寒这孩子怎么可能会突然无缘无故没了踪迹,快,快,快来个人去朝中寻我家老爷,快去告诉他少爷被人给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