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00、祈县100-暗夜

　　靠在林子心的怀里，陆星觉得温暖、安全，他的焦躁、不安，还有那一点委屈，仿佛都被抚平了。

　　半闭着眼睛，陆星低声道，“今晚，恐怕城里很多家都睡不着吧。”

　　“是啊。”林子心说道，马匪就在城外，这个时候，祈县城里的许多人家，都该愁的、慌得无法安睡。

　　陆星这时候嘿地一笑，“有些人睡不着，只怕这时候正指挥着仆人们，忙着埋藏家中财物。”

　　林子心一听，说道，“也对。”

　　城中的富户们，担心马匪真的冲进城来洗劫，一定都会把家中的财物藏得藏、埋得埋，以尽量减少损失。

　　陆星道，“你呢？把你的那两样东西藏好。”

　　林子心知道，陆星指的是他的芙蓉佩和犀角章，林子心道，“我已经收起来了。”

　　陆星说道，“别怕，马匪们不会进城来。”

　　林子心问道，“那伙马匪有没有可能进攻一次，或是几次。冲进城来，能劫掠到大量财物，而且，马匪一旦进了城，恐怕不用他们动手，有的人家为了保命，会把家中钱财给他们。祈县城中的财富，对马匪来说是很大的诱惑。”

　　陆星道，“他们不会。”

　　林子心问道，“何以这么说？”

　　陆星说道，“他们没有那么多人，他们不敢。所谓‘人多势众’，虽然现在城里人人害怕，但一旦马匪真的进城，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再者，当城中百姓们发现马匪实际上没有那么多人时，百姓们集结起来一拥而上，就该是马匪害怕了。”

　　林子心好奇，为什么陆星一直坚定地认定马匪没有那么多人。陆星便把他在刘县令面前所分析的眼下形势，讲给林子心听，同时也复盘一下，看看他有没有误判。

　　陆星很肯定一点，就是这次来攻祈县的马匪人数，绝对不会像传言的那么多。马匪们寻找目标进行劫掠，并不是什么也不想，傻傻地拿着刀往上冲。他们是一只小队伍，有分工，有合作，事先的踩点查探，事后的销赃，计划筹谋这些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参与的人随便哪一个嘴松一松，就会坏事。

　　因此，马匪们一般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人，根据县里往日得到的案情信息，至多的一股马匪就是三十人，再多的就没见过了。

　　陆星道，“再说了，也集结不了那么多人，马匹、兵器，都是钱。六百余人的配马、配刀，有这个钱都好拿出来当本钱做生意了，哪儿用出来当马匪。”

　　陆星考虑到的还有一点，就是现在马匪们隐身在祈县县城外的树林里，如今数九寒天，吃和住，是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马匪不比军队，军队有充足的后勤保障。假设是六百余人，这么多人一天要消耗掉大量的粮食，马匹也要吃掉大量粮草。

　　陆星对林子心道，“城外山里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就想，六百多人怎么住，就算分散到四个城门外，那也是问题。这么冷的天，城里家家户户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有热饭，有火炉，他们呢？夜里冷可以点篝火，不过我认为这伙马匪不敢，或者说，晚上取火会慎重。”

　　林子心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篝火的数量会暴露人数？”

　　陆星笑了，“果然你聪明。唉，城里有些蠢人就想不到这个。我已经知会过今晚守城的军士，如果看到篝火，尽量查明数量报给我。马匪们围城，不可能驻的离县城太远，有篝火一定能看到。”

　　林子心这时道，“听在城墙上看到城外情景的人说，东城门外聚集着的人，数量不止三十人。”

　　陆星道，“我也在奇怪这个，按说，集结不了这么多人。我今天仔细看了他们穿的衣裳，有不一样的地方。我在想，这股马匪到底是些什么人组成的。还有，他们该有个驻扎地，这个地方在哪儿？首领又是谁？总得有个牵头谋划的。”

　　陆星把从腊月十九日到今天，县城里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串连起来。十九日晚和二十一日晚，各有一伙盗贼入城，现在还无法判断这是不是同一伙人。

　　二十一日晚，孙队正一家出城，盗贼乔装进城，老王听到盗贼们说“六百马匪攻城”，之后，真的出现了马匪。陆星能肯定的是，假扮孙队正家人的那伙贼，跟现在城外的马匪，一定有勾联。

　　陆星说道，“也许，真的就是同一伙人。如果这样，那这股马匪人数可并不多。”说到这里，陆星叹道，“真想出城去探一探虚实，不过……”

　　林子心以为陆星要说，县里一定不放心他单独出城查探，陆星说不是，“……我担心的是，这伙马匪还有后手。从行事看，这伙人步步行事都有目的，不是简单地冲杀。为了稳妥地拿到赎金，他们很可能还有其他没亮出来的‘招术’。”

　　林子心问，“你担心他们手里还有没亮出来的人质，比如燕凌？”

　　陆星皱着眉道，“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别人。落在马匪手里的都是无辜的人，县里不能不管、不救。不论被马匪抓到的有多少人质，这些人质都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林子心这时候，越想越觉得压在陆星肩上的责任确实重大，他不由对陆星道，“你小心行事。”

　　陆星道，“我会。”

　　跟林子心说完马匪的事，陆星又一头靠进了林子心的怀里。林子心推他，陆星哼哼叽叽地道，“让我再抱一会儿嘛，我都受伤了，你还这样。”

　　林子心道，“你受伤了该抱着你自己去，抱我做什么。”

　　陆星耍赖，“不，我就要抱着你，就要抱着你，你当哥哥的……”

　　林子心忍不住道，“你有把我当过兄长一般吗？”

　　陆星这时在林子心的怀里侧过脸，瞄着林子心道，笑了，“你本来也不是我兄长啊，你是我老婆。”

　　“什么！”林子心瞪着陆星。

　　陆星嘿嘿一笑，改口道，“是我相伴，相伴。”

　　过了片刻，脸埋在林子心胸前的陆星，小声道，“成亲那事，我……没跟你商量，我，我见城里街坊四邻们都喜欢你，我怕……怕如果我不及时出手，你会被别人抢走，我不想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不愿意，所以我……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那时的决定，就不会有现在了。”

　　林子心内心暗暗道：没有人抢我。

　　说着，陆星收紧搂在林子心腰上的手臂，抱住不放，低声道，“我现在还是这么想的，我不愿意你被别人抢走……我只想你跟我在一起。现在如果我身边没有你，我……我……”

　　林子心听了，嘴角露出一丝伤感的微笑。现在陆星身边没有他，该是多么孤单。林子心暗想：罢了，这段日子，我且陪着你。

　　又在林子心怀里靠了一阵，陆星坐了起来，“我该走了。”

　　林子心没说什么，同样站了起来，说道，“你自己多小心。”

　　陆星一笑，“我没事。”

　　从家里出来，陆星先去了城西门，他上到城墙上，向城外观望。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陆星询问军士，之前有没有见到城外林中有亮光。

　　军士们之前就被通知过要注意篝火的亮光，这时便来报告，说自天黑起就一直没有看到树林中有光亮。

　　陆星听了，暗想：是赶在天黑前就升火做过饭，晚上不点篝火了；还是城外压根儿就没有几个人；又或是围城的马匪离县城的距离太远，看不清？再转念一想，马匪又不是催城的大军，距离祈县太远来包围，那能围住个啥。

　　心中有数之后，离开城西门，陆星又往东城门去，他一来，守城军们仿佛得了主心骨，有人向陆星报称，天黑之后，城外树林里隐隐有火光闪动，直到现在还未熄灭。

　　陆星暗想：嗯，果然是集中在东城门处的人多，这伙马匪，对祈县是真了解。

　　上了城楼，陆星四下眺望，看到远处的林中有火光，数量不多，想来该是马匪们用来在夜间取暖的篝火。

　　陆星观察过之后，就留在城楼上防守，他靠着箭垛，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去探一探这伙马匪的虚实。

　　今夜，祈县县城里，有许多人都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而恐惧到睡不着，尤其是三名逝者和那些人质的家属们，更是家家彻底难眠，人人悲愁不已。

　　此时，在祈县城外的树林里，同样有满心恐惧、悲泣不止的人们。

　　出祈县东门，沿路往山上走，在树林里一处平缓的坡地上，有一间用木材搭起来的屋子，这屋子原本是供上山砍柴、打猎和采野菜的人们歇脚用的，现在，这里变成了一处营地。

　　木屋里聚着一伙人，屋子中间的灶火上，烤着干粮和大块的肉，浓浓的肉香飘满屋，这伙人用刀子割肉吃，喝着酒，人人脸上都流露着隐藏不住的兴奋和得意的神色，他们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木屋旁边，临时搭起了两间不大的草棚，草棚里横七竖八挤满了人，这些人就仿佛一群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全部挨在一起。草棚外面，有拿着刀的人走来走去。

　　听着隔壁木屋里说话、笑闹的声音，闻到食物喷鼻的香味，草棚里的人更觉得身上冷，肚里饿，难以忍受。有人直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有人从墙上的缝隙向外偷窥，看到提着刀的人就站在草棚旁边，刀锋在火光的照耀下闪了一下，那人吓得连忙缩了回来。

　　草棚的角落里，缩着两个头发篷乱、衣衫不整的女子，她们身边依偎着两个幼童。这时，隔壁木屋里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突然传出一阵响亮的铿锵声，像是刀枪兵刃碰撞的响动。这金属声让草棚里的人们全都吓坏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色。

　　那两个女子，互相紧紧挨着，控制不住地低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