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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册封安排在登基大典之后,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被宫人打扮一番,再推上高台,演好这荒唐可笑的一场戏。

      太和殿内,长庆着皇贵妃服饰,就站在我身旁。当然,旁边还有一个握着她手的贺惟。

      长庆一脸平静,看不出情绪来。贺惟表情轻松,让我恨不得扑上去,撕下他那张虚伪的画皮。

      然而我只能强忍着泪水,梗着脖子不去看他们。

      母后说过,做皇后是不能哭的。即便我不情愿当这皇后,但我还拿着母后的金印呢,我不想让她难过。

      可我心里在滴血,长庆也是父皇母后的女儿啊,她不为他们哭一哭么?她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与贺惟执手相依?她的驸马哪里去了?

      但我也不知道长庆此时作何感想,毕竟她从未向我袒露过对贺惟的感情究竟如何。葛连愿现在怎样,我也不清楚。我这个皇后,如同被囚禁于深宫。

      我知道的是,贺惟之所以立我为后,立长庆为皇贵妃,只不过是为了堵住朝堂之上的悠悠之口。

      因为长庆进宫时,并无人知道她的身份。

      我是正妻,做皇后也无可厚非。若贺惟甫一登基,便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占了皇后位置,群臣难免议论纷纷。

      不过不要紧,对于贺惟来说,皇贵妃照样可以拥有无上尊荣。比如册封当夜,他便去了长庆的坤宁宫。

      说起宫室,我明白他在警告我什么。坤宁宫是历代皇后居所,长庆入主于此,不啻是往我心上扎了一根刺。我在的景阳宫,虽也宽大,但此处曾吊死过嫔妃,不甚吉利。

      我懂的,他想让我安安分分地守在这里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替他管理后宫,替他收拾后院的污秽。这样长庆才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皇贵妃,与他白头偕老。

      如若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叫我死在这深宫中。

      都是我能预料到的结果,但真正迎面砸过来时,我还是心痛不已。这么长时间了,我终究没能走进他心里。

      我仿佛想通了,哪怕是最和睦的那些日子里,他应该也是因为我这张和长庆相似的脸,才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多行几步路的罢。

      罢了,事已至此,我又奈他不得。我也不敢去找长庆,这样尴尬的境地,我们俩见面该如何作态呢?

      但我真的很想问一问长庆,你还记得葛驸马吗?你真的从始至终一直喜欢贺惟吗?做他的贵妃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我没这个胆量去问,我向来是个胆小鬼。从前不敢问母后,父皇为什么有那么多嫔妃,为什么不像皇爷爷那样日日上朝。现在也不敢问我的妹妹,为什么一句话也没对我说就进了宫,需不需要我给她腾位置。

      我没问,但答案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二日合宫觐见时,她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众人参拜,她偏不跪;众人山呼,她偏丹唇紧闭;众人脸上挂着虚伪讨好的笑,她偏冷若冰霜。

      我问长庆为何如此,她只这样回答我「你我皆不该坐在如今的位子上」

      「阿姐,我可以跪你,对你山呼千岁。但我不能披着皇贵妃的外衣,向你的皇后宝座低头」

      这样啊,我似乎明白了,心也凉透了。

      这皇贵妃她不稀罕,这皇后宝座也不该我来坐。是呀,合该是她的,我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我自知理亏,可我放不下这几年的努力,放不下我仅剩的一点可笑的自尊心。此刻我身为女人的嫉妒不合时宜地翻涌上来,我的温柔善良终究包不住骨子里的刚烈。

      我想,我还在皇后的位子上。即便在贺惟心里我什么也不是,但我仍拿着母后的金印,我还能动用皇后的权利。

      于是我罚了长庆,用的是目无尊卑、不敬皇后的罪名。罚的不重,只是让她抄写经书而已,她性子跳脱,最不喜欢这种安静营生。

      这个惩罚很快惊动了贺惟,他下朝后匆匆赶来景阳宫。

      只为了给我一巴掌。

      挺好的,与两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回,再没有人能扶我起来,宫人们也全都看见了。她们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我知道,贺惟走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满宫里就能传遍。

      虞皇后不得圣心,被陛下当着众人的面掌掴。

      唯有东一,到底是自幼跟在我身边服侍的人。她趴在地上,直等贺惟走远了,才赶紧爬起来将我扶到美人榻上。

      「公主,奴婢见不得您如今这样,皇后娘娘若是还在,要心疼死的」

      我看着东一哭红的双眼,只觉得麻木。母后已然是死了的,再心疼,也没法再死一遍。

      于是我说「东一,这世上如今只有一个皇后,就是本宫。本宫一日坐在这位子上,旁人就奈何不了分毫」

      此后,我被贺惟禁足在景阳宫。

      没有说期限,也许是一辈子呢。

      每逢初一十五的正日子,他也不来。中秋家宴,我也没有看到半点要我操持的意思,大抵是长庆代为辛苦了。

      倒是耿云深来过一次,当然是奉了旨意来的。至于为什么是他来,这都是我自己作的。现在合宫皆知,皇后阴郁暴躁,但凡别宫来的人,必然要命东一大骂一通赶出去。

      据说贺惟曾经想来看看我,在门外听东一骂送份例的小太监听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又走了。

      是啊,我再也不是那个温柔贤淑的长吉。他对我残存的最后一丝好印象也被磨没了。

      耿云深,从前常与我们混在一处。想来,贺惟觉得我还能顾忌一点他的面子。

      他想对了,我确实不好意思在从前的好友面前歇斯底里。所以我命人将他好好迎了进来,准备破例听一听贺惟还有什么鬼话要说。

      但这道旨意不是给我的,是给葛连愿的。

      贺惟想让我听,我便听着好了。

      葛驸马很久不与我们来往,现在这样的局面,他应该也不好过。但这薄薄的黄绸里写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耿云深告诉我,原来自从贺大人冤死之后,贺惟便筹谋着造反。那日书房里的争执,是葛连愿反对他起事,一怒之下断绝来往。

      如今贺惟做了天子,葛连愿就是誓不归顺的旧臣。这道旨意,就是将他贬去西北苦寒之地流放。

      这是表面上的意思,不然贺惟为什么偏要告诉我一声呢?他明摆着就是警告我,葛连愿他已经处置了。就算是我,也不能成为他与长庆之间的绊脚石。

      这真是他多虑,我一点也不想在他们俩之间插上一杠子。最好我半途得上什么恶疾,尽早去了完事。

      耿云深一如既往地宽厚,临走前还劝我「除却巫山不是云,说的是他,又何尝不是在说你呢?」

      「所以这事是个死结,你若想得开,就能变成活扣;你若想不开,只能被生生勒死」

      「我不希望你在这样的大好年华,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宫室里」

      「明月入怀,诚可待矣」

      说得真好,长庆是贺惟的巫山之云,贺惟是我的巫山之云。他们俩是不可能放手了,我再不想开些,只能在这深宫里死无全尸。

      然而我心向明月,明月却不肯入我怀中。

      可待,也终究只是可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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