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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柒 ...

  •   荷包这几日心情似是极好,哼着小调,托着一盘子才采下的各色折枝花朵,步履轻快,穿过水曲回廊,急匆匆地往晚蔷园走去。

      迎面宣安捧着宣墨换下的衣服要交去丫鬟浣洗,顶头就瞧见荷包头上随着她的步伐轻快跳动的两个辫子,晃悠悠的一上一下。他瑟缩了一下,四处寻找看看是否有哪个犄角旮旯可以藏身进去,倒不是他心理阴暗,只是自从他几次帮宣墨撒谎说是上朝而其实宣墨是去缨络园后,他就被荷包彻底鄙视并唾弃了。

      在荷包的认知里,主子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必定是下人教唆挑拨的,更别说这个下人还帮着隐瞒欺骗。因此每次见到他,便摆起一副比隔夜的馊饭菜还臭的脸色,以眼角余光,偶尔也是一个眼白表达她强烈的谴责和鄙视,宣安就在那样的眼光下羞愧的无以复加,莫名的产生了自己人格低下禽兽不如的心态,至于他夜半梦回时种种哀怨无奈委屈的强大怨念,被宣府上下默契的忽视了。

      这边宣安正以猥琐的姿势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零,那边荷包蹦蹦跳跳的过来了,瞧见了姿势扭曲古怪的宣安,笑容满面地打了个招呼:“早啊。”又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宣安震惊的维持原状,久久不能回神,天晓得,这是他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有幸见到荷包的正眼,而不是闪着幽幽寒光的斜睨或者是眼白,这丫头……变性了么……

      荷包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晚蔷园内,流苏坐在梳妆台前,斜睇了春风满面的荷包一眼,问道:“何事如此开心?”

      小丫头笑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春意,兴奋地讲个不停:“夫人,你不知道,现在全府上下都在传着那晚少爷护住夫人时的情景啊,少爷真是太英勇了!这么粗的棍子啊,他愣是将夫人圈在怀里捱了那么多棍……”

      流苏看了看荷包脸上春心荡漾的红潮,显然是陷入了某种疯狂的幻想中去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英勇?她怎么不说本夫人我之前也不吭声的捱了那么多棍?也不理她,自己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眉,将胭脂放在唇边抿了抿,又用凤仙花的汁液染红了指甲,荷包终于以一句“伟大的少爷”结束了此番演讲。

      讲得口干舌燥,荷包自去灌下了一杯水,又接着讲道:“况且夫人,您昏迷的那几日,日日都是少爷在照顾您哪,少爷自己伤的也不轻,却坚持要亲自照料您,为了您的伤,将太医院最昂贵的药材都搬过来了,又因为天热,怕您出汗刺激伤口,特意从北蜀快马加鞭运来了几十块大冰,这路上光马就累死了十几匹……”

      流苏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祸国殃民的杨玉环,只不过人家运的是荔枝,她运的是冰块……不得不打断了荷包喋喋不休的唠叨,起身整理了衣裙,对荷包说道:“把夏欢颜叫过来,带着她一起出门。”荷包呆呆的“哦”了一声,出了门去唤夏欢颜。

      流苏长长的松了口气,自那日挨了宣墨替她挨了家法以后,两人的感情可谓突飞猛进,宣墨派了宣府的暗人四处寻找宣砚,接着便变了性子似的,也不再提流苏私放宣砚出去这事,只是日日在晚蔷园内陪着流苏。园内的湖边树下处处都可见两人的身影,有时是兴致突至的对弈,有时是窗前两人一起临摹,有时是风雅的吟诗颂词。流苏的伤也好得特别的快,她以为是太医院那一大堆名贵药材的缘故,只有宣墨心知肚明,是因为那双生花的功效。

      宣墨的伤已经恢复了九成,今日终于上朝去了。流苏这才有时间带着荷包和夏欢颜出去选胭脂铺的铺址,夏欢颜的身世经宣墨仔细查明,确实如她所说并无欺瞒,流苏这才放心把店铺交给她管理。这时荷包带着夏欢颜进了屋,夏欢颜乖巧的对流苏行了礼,流苏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自出了楚王府,在宣府呆了这么多日子,脸色好了很多。大概又因为与荷包一起久了,性子也开朗了许多,神色中也不再有忧戚,自然也放心了许多。

      一行人坐了马车出了宣府,直奔最热闹的朱雀街而去,很快便看中了一处铺址,坐落在繁华地段,是个二层楼阁,一楼二楼铺面均十分宽敞,流苏细细看了,斟酌了一番,便让荷包去请主人家谈价格,很快便谈妥,于是就定了下来。

      回了宣府,流苏单独留了夏欢颜,隐晦的说明了开胭脂铺的用意,夏欢颜本读过书,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听流苏如此说,倏地在流苏跟前跪下,举着手发誓道:“欢颜的命是夫人给的,定当追随夫人,为夫人效力。若背叛夫人,定叫奴婢世世为娼!”流苏听夏欢颜发了如此重的誓,连忙扶了她起来,好言安慰了几句,又交待了一堆开店的事宜,说道:“这胭脂铺明里的主人是你,我是不会露面的。等开了店,我会在府外替你寻一处住房,日后自有暗人联络消息,你事事小心谨慎,万不可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夏欢颜答应着下去了,流苏掳了掳袖子,打算筹划一下开店的事宜,突然见到荷包气冲冲的进来了,那脸色难看得像是……流苏在脑中寻找适合的形容词,像是……便秘了许多天的痛苦,一想到这个比喻,不禁自己笑了出来。荷包哀怨的瞥过来,意思是你还有心情笑,又瞥了瞥外头,流苏这才换上严肃的表情,走出了屋外。

      外头站着个妙龄少女,长得娇俏可爱,那神色却刁蛮无理,一身鲜艳的湖蓝衫裙将她衬得更是盛气凌人。见流苏出来了,也不行礼,昂着头娇声道:“我们小姐派我过来请夫人过去缨络园一趟。”

      流苏恍然大悟,这么看来,这个少女便是小蛮了,还未开口,就听身边荷包冷笑了几声,拔高了嗓子尖刻道:“呦,哪来的丫头,见了夫人也不行礼,也不自称奴婢,这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么!还有小姐,哪来的小姐?这宣家上下,除了老夫人,少夫人和二小姐,又从哪里出来个小姐?莫不是哪个野丫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吧!”

      小蛮气的脸色发青,噌噌噌的冲上前几步,就要去打荷包,荷包也卷起袖子,摆出一副“你来啊你来啊”的挑衅样,眼看两个丫头就要扭打在一起,流苏冷声喝道:“放肆!”声音不大却威慑力十足,两个丫鬟愣了愣,瞄了眼流苏不怒而威的气势,乖乖住了手。

      这边流苏见两人停了,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走吧”。

      一行人沉默无语的走着,荷包和小蛮两个丫头嘴上是不吵了,眼神交锋却一刻也没停止过,终于在两人翻白眼翻的快抽筋时到了缨络园。

      流苏也就上次在园外听两人说话时来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进园内,一路行来,但见满园的枫树,一个丫鬟小厮也没见到。园子虽整洁,却未免带了些萧条和清冷。

      唐络自从早上被小蛮调唆着去请流苏过来,一上午就坐立不安。好不容易远远看到有三个女子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立刻迎了出去,见当中一个女子身穿白色牡丹烟罗软纱裙,腰间一条金丝软带勾勒出了纤纤细腰,气质高雅脱俗,偏偏又带着隐约的媚色妖娆,眉目间顾盼生辉,便知是流苏了,就几步迎了上去,有些害羞的笑着对流苏说:“姐姐可来了,妹妹可盼了好久了!”

      流苏微微一笑,由唐络带着进了屋,坐了上座,听到唐络殷勤问道:“姐姐想喝什么茶?”
      流苏偏头对一旁的丫鬟说道:“龙井。”又转过头,微笑着看向唐络,不轻不重的说道:“姐姐这个称呼我可当不起,论年龄,怕是姑娘还要虚长我几岁呢,就叫我流苏吧。”

      唐络脸色滞了滞,十分尴尬的低下了头,一双手忐忑不安的绞着绣帕,一旁小蛮拼命向唐络使眼色,流苏只当看不见。一时气氛冷了下来,流苏便无所事事的打量四周。

      见屋内四处都摆放着布做的娃娃,动物形状和孩子状的都有,胖嘟嘟的倒也可爱,将一间屋子装点的如同少女的粉色梦境一样。整间屋子一丝属于宣墨的特征都无,就不由笑了笑。

      小蛮见流苏打量那些娃娃,特意提高了嗓门,得意地说道:“这些都是少爷为我们家小姐买的,有的还是特意请京城有名的裁缝师傅做的呢!”

      唐络见状,也讷讷的解释道:“我喜欢娃娃,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又改了口:“少爷就四处搜罗了一些可爱的送我,有时候看着它们,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说着,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却参杂着几许苦涩和怅惘。流苏猛地想起宣墨说过唐络不能生育的话,就对她有了些怜悯,安慰道:“少爷如此疼爱姑娘,实是叫人羡慕。”

      这边丫鬟已经捧上了茶,流苏抿了一口,和颜悦色地问道:“倒不知唐姑娘今日请我来,是有何事?”

      唐络闻言,脸上羞涩更甚,扭捏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直视流苏道:“听闻墨……少爷他近日受了很重的伤,这么多日过去,也不知身体是否安好……”说着,就不敢再看流苏,低垂下了视线。

      流苏见状,心里不知怎的就又苦又酸,也不知是为了眼前这个望穿秋水的女子,还是为了自己,只觉得一颗心酸胀的沉沉下坠。面上却堆起了笑容,替宣墨扯了谎,道:“少爷他身体已恢复了,姑娘不必担心,少爷这几日为了朝里的事忙得起早贪黑,因此顾不上姑娘,相信他得闲了,必定来看你。”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又聊了些家常,唐络倒是真的心无城府,却也真是再迷糊不过的一个人,时不时地便说错了话,惹得小蛮在旁连声咳嗽,这才反应过来,脸红红的道歉。所幸流苏也不往心里去,不过和善的笑笑。

      转眼便是日头西斜,流苏起身告别,唐络不舍地送她到了园门口,拉着她的手说道:“夫人,日后若不嫌弃我,便常来我这坐坐吧。”

      流苏答应了,和荷包出了园门,走了好些路,回头见唐络依旧站在门口,便挥了挥手让她进去。夕阳将那簇簇枫树叶染成暖红,那孤零零的璎珞园在这残阳下,显得尤其的凄凉和孤单。流苏问荷包道:“荷包,为何这璎珞园里的下人如此少?这么大一座园子,不过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到了夜里倒有些怵的慌。”

      荷包像是很不屑的样子,撇嘴道:“有下人就不错了,老夫人是彻底忽视她了,平时不闻不问,少爷倒是派了些人手过去,那些人却得了老夫人的令,不过每日送饭,送完了便走,听姐妹们说,那园子有时还是唐络自己打扫的呢。”

      流苏闻言,心下暗想:怪不得自己临走时唐络如此不舍,想是平日一个人寂寞惯了。日日盼着宣墨,却日日不见日思夜想的人,在孤寂里坚持着。这种期望,倒更像是绝望。

      想着,回头望着似血残阳里片片舞动的枫叶良久,默默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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