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不论》太空斑

60、绊.伴（九）

　　一开始的时候，末长风会断断续续的做一些梦，或幸福，或痛苦，但，大都跟那个人分不开。

　　有时候，他甚至会梦到自己就是那个人，他的面前出现一些朦胧的光与电，鬼与影，在梦里的他，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竟然会吓得瑟瑟发抖。

　　醒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在一些势力的帮助下，他解开身上的咒术只花了十年的时间。

　　这对平常的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奇迹。

　　因为在修行的道路上，每个人，每个妖，都是有他们的上限的，修行的速度也是有限制的，但他似乎没有上限，没有任何东西束缚着他，他能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朝上攀登。

　　他解开身上的咒术后，便疯也似的来到云氏仙门找那个人。

　　他还记得，他来找云祇的那天，正是百门会师的大日子。

　　中原百大仙门的主事相聚在云氏仙门，共商修仙界未来大计。

　　那时候云祇作为百大仙门中毫无疑问的最强者，一袭白衣身骑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山路两旁是无数夹道欢迎的百姓，旌旗飘飘，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着他在转，全天下的光都落在他身上，人们那虔诚憧憬的目光，就仿佛看着一位神明。

　　他就是神！

　　他是举世难再的大天才，十年间创造了许多种术法，修仙界都在他手中掀起了一阵大变革，他的实力能将天下第二远远甩在身后，就连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二”也是带着憧憬的目光看他！

　　十年了，他的容颜褪去了十年前的柔和，变得更加俊朗，从前那精神的高马尾换成了如今温和的半绾发，显得沉静又威严克制。

　　从前，他是夏日里行者都会驻足观赏的清爽流云，如今，他是雪山顶上世人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

　　这十年的时间里，云祇果然如同那个古琴长老所说的那样，一跃而起，成为整个中原修仙界的新星，云氏仙门在他的带领下逐渐变成了中原修仙界第一门，世间有多少人是冲着云祇这个名号踏入了修仙的世界。

　　那场百门会师持续了七天，但声势最大的只有第一天和最后一天，其余的时间里，那些修仙门的主事们都是关在一个屋子里不吃不喝的议事。

　　最后一天，云氏仙门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欢送他门之人离开，仪式结束后，云家仙门终于回归了宁静。

　　末长风还能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微风轻拂的下午，云祇终于送走他的客人后，略显疲惫的走进了他的冥想室，在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这几天的观察，末长风已经将云祇周围的事摸得很清楚了，每天不管有多忙，云祇都一定会抽出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这冥想室内冥想，为求安静，冥想室周围是不设卫兵的，只在门口设了两个门童，用来向他传信，毕竟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蠢到认为他能伤害得了云祇。

　　所以，末长风选择了这里，他现在毕竟是只妖，虽说勉强能够隐藏妖息，但火候还不够，如果被人看穿身份，还是十分危险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向云祇如今这般身份，没点背景的普通人根本就见不到他。

　　其实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这七天里，这十年里，他都已经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跟云祇说了。

　　你过得好不好？还有没有人欺负你？现在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吗？这些年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恨我？

　　我过得很不好，受了很多苦，很多累，但想到你就觉得也没有多苦了，我很想你，我很恨当年的我自己。

　　但，那些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当那般近距离的看到那个人的脸后，末长风原先心头的那些磅礴情绪也都在一番潮水般的喧嚣后被他生生压了回去，最后，他就只是浅笑着望着冥想室尽头的那人，云淡风轻的吐出来一句：“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有没有很开心？

　　末长风曾想过很多种二人重逢时的画面，他想过云祇可能会抱着他痛哭流涕，想过云祇可能会打他骂他没良心，但，他没有想过，云祇会无视他。

　　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他看到云祇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最后，他愤然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末长风登时就慌了，他疾步追上云祇，抓住云祇的手，慌道：“我回来了，看看我，我是末长风啊！”

　　云祇猛的一把甩开末长风的手，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外冲。

　　末长风更慌了，他颤抖着道：“你……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末长风啊，我回来找你来了……”

　　但，他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云祇恶狠狠的吼回去了：“滚开！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哪里？是你这种妖孽能随意踏足的地方吗？”

　　望着云祇脸上狰狞的愤怒，有那么一瞬，末长风的心里有那么一块东西碎裂掉了。

　　他突然想起了古琴说过的话，他说，凡人的生命和热情都是很短的，云祇可能就是一时处在兴头上陪你玩玩而已，兴头过去了，就过去了。

　　你这十年来受的苦，操的心，都好像是一个笑话，到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还将十年前的承诺当真而已。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妖怪而已，有什么资格要他拿你当真？

　　他想起琴说过的那句：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

　　也许，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十年的时间，对凡人来说，是一个不短的跨度，足以让他完全变一个人了。

　　而妖不一样，妖的寿命很长，他们的热情也要比凡人长，所以，注定会吃亏。

　　但，末长风还是有些不甘心，就算已经得到了这个确切的答案，他还是想要再努力一下，他伸出手去，颤声道：“我……我，说过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云祇的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冷笑，仿佛听了一个多不好笑的笑话似的：“不好意思，我现在不缺人陪了。”

　　末长风心头一滞，伸出去的手也在此刻缩了回来。

　　就在这时，云祇背后由远及近的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音。

　　“大人？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吵，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声音的主人从外头的光里走到冥想室的阴影里，那是云祇的书童，五官清秀，大约刚刚成年的年纪。

　　就在那书童走进冥想室后，云祇忽的一把搂住那书童，俯下身，对着那书童的嘴唇吻了下去。

　　书童的脸色登时就红了，但他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呆在云祇怀里，任由云祇吻他。

　　那一瞬，末长风的脑子都懵了，他知道的，能够随意进入云祇冥想室的，肯定都是得到了云祇赐予的特权之人，这个书童跟云祇的关系是真的不一般。

　　末长风的牙咬的咯吱作响，登时面色惨白，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他最后颤抖的说出那句话：“你曾经说过的，风去哪里，云就去哪里。”

　　云祇不以为然的放开书童，仰起脸，眼睛里含着轻蔑的笑意：“不好意思，后来那风不要我了，我也有别人了。”

　　那一瞬，是实打实的心碎。

　　云祇怀里的书童看着两人之间气氛紧张，突然怯怯的问：“大人，这是谁啊？我怎么没有收到他的拜谒帖？也没见他走正门进来？”

　　云祇顿了顿，随后轻笑着揉了揉小书童的头：“没什么，以前一个朋友，落魄了，过来找我。”接着，他又转头望向末长风，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你现在得到答复了，还不快滚？”

　　末长风几乎是逃着离开了那冥想室，逃着离开了云氏仙门。

　　他的脑子里都是刚刚云祇对那小书童的那个吻，还有他低头看那小书童时的满脸温柔的浅笑。

　　他的笑，再也不是给你了。

　　嫉妒快要从心里满溢出来，逼得他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了。

　　真想杀了那个书童！

　　但，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你有什么资格伤害无辜之人？这不都是你自己自食其果？

　　是你抛弃了他，现在他不要你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末长风一路狂奔，疾驰着离开云氏仙门，他没有使用任何妖力，就只用了他的脚力，一直累到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大脑都几乎要缺氧，才终于疲惫的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力竭倒地的那一瞬，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淌满了他的脸颊，他疲惫倒地，手臂挡住眼睛，防住头顶那灼人的阳光照坏他的眼睛。

　　或许是汗水，或许是旁的什么从他的眼眶处流下，落到了泥土里。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