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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退婚 ...

  •   十二月末,大雪纷飞过后,天地皆白。

      镇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积雪无人清扫,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披着一层寒霜,可怜兮兮的立在雪地中,门可罗雀全然一副萧条景象。

      再看镇国公府的后堂园中,全府的下人乌泱泱聚在了此处,各个冻得缩着脖子,双手交叠藏在袖中,一脸茫然,也不知尧掌事唤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人多了不免有几个嘴杂的,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名唤茕莲儿厨房做事的丫鬟,侧目扫了一眼后堂拐角处的长廊,见尧掌事身影尚未出现,才放心说道:“前几日我出府采办,在街上碰见了在侯府做事的李二哥,他和我说,咱们家的老爷犯了事,陛下一怒之下要将老爷贬去旱州!”

      听了她的话,几个小丫鬟吓得捂住了嘴,此事若真,这镇国公府上上下下岂能有好果子吃?

      旱州远在京城千里之外,旱州正如其名,一年四季天不下雨,还热得跟火炉似的,常有旱灾。

      常人莫说呆上几月,便是住上一日都备受煎熬。

      另一个小丫鬟哭丧着脸,急的直摇头,“我老家便是旱州的,五年前大旱,我随母亲行乞逃到了京城,我不想再回去了。”

      尧掌事低低的咳嗽声在前堂拐角长廊响起,下人们规规矩矩的垂头站好。

      一道窈窕倩影穿过长廊的竹帘,款款走来。

      她上身着一件金梅花烙底的红色短袄,腰下着一件由白渐深红的百褶裙,腰间挂着一个藕粉色的香囊荷包。

      那女子生的甚是好看,梳着一头飞天髻,发髻顶端戴着点着珍珠的簪花,发髻两侧各插着一支缀着流苏的发簪,额前一抹鲜红的桃花钿,面若桃花,眉飞入鬓,本应炯炯有神的凤眸此刻却是一片黯淡。

      谢初婉微微抬手,面上无悲无喜,尧掌事走上前将手中的木盒打开,淡淡道:“领了银子,便各自离去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莫非这镇国公府真的出了事?

      谢初婉眉头微皱,目光转向雪后枝梢上的点点微红初蕊,心中一片寂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世人都未曾料到,陛下竟断了自己的臂膀,将圣恩正浓的镇国公打入了尘埃,饶是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的长公主也始料未及。

      因长公主干预朝政诸君迟迟不得立,眼下镇国公倒台不论真假,正是长公主一派出手的好时机。

      长公主论智谋不输男儿,先帝对她也曾是刮目相看,皆因她是女儿身与帝位无缘,她就此种下心结。

      成亲之后她育有三子一女,儿子各个都是人中翘楚不输皇子,自认这未来帝君之位也该轮她的儿子坐一坐才是,这与兄长一斗便是二十余年。

      皇室之斗是愈演愈烈,没想到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竟是谢家。

      百官写奏折弹劾镇国公,无非说谢曾运功高震主目无天子,平日里所作所为目无王法,陛下借此机竟将镇国公贬成了小县令,但能留谢家人一命,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谢初婉暗自伤神,她与户部侍郎家的嫡次子卫迟婚期近在眼前,现在谢家一夕之间成为落魄户,希望未成亲前不要出什么变故才是,她唯有留在京城才能为谢家周旋。

      手一下一下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玉镯温润光滑,色泽如脂,价格不菲。

      正是卫迟为博她欢心送给她的礼物,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他温润如玉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谢夫人身旁的王婆子赶来传话,见谢初婉还对着腊梅正出神,低声提醒。

      “小姐,卫家夫人还有卫小公子来了,夫人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她嘴角微翘,眼中似有明星,她穿过梅林朝着前堂快步走去,白雪衬得她的身影更加鲜艳靓丽,白雪初蕊,人间美景也抵不过一个谢初婉。

      三日后,举家便要搬离镇国公府,启程前往旱州,她的母亲同卫夫人交情颇深,今日卫夫人突然登门,莫非是来送行的?

      她眼皮微跳,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可知晓卫夫人是为何事前来?”

      王婆子摇头道:“主子的事做奴婢的又怎知晓,夫人只让奴婢快些让您去前堂。”

      谢初婉站在前堂的门前,长呼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厚重的门帘,热气迎面扑来,脸上顿时暖了不少。

      谢曾运坐在前堂的主位上,手指轻缓的敲打着桌面,谢夫人捏着手帕坐在他身旁,二人皆是面色沉沉。

      谢初婉走上前欠了欠身,轻声道:“父亲安好,母亲安好。”

      美眸转向一旁年轻貌美的妇人,还有坐在她身侧,着一袭宝蓝色长袍的俊美公子,低声道:“见过卫夫人,卫迟哥哥……”

      卫夫人年过四十却保养的极好,犹如三十出头的女子,玉钗挽起的如墨发髻,玉钗上用银丝缠绕起的珍珠,愈发的耀眼,柳叶细眉下一双双瞳剪水,鼻梁挺翘,唇红齿白。

      一旁的年轻男子剑眉凤目,同妇人有七分像,眉间多了英气,神情淡淡。

      卫夫人的突然站起身走到谢初婉的面前,挽起她的手,这泪是说来便来,对着谢夫人啼哭道:“多好的孩子,可惜了可惜了。”

      谢夫人听闻眉头紧皱,甚是失望,“如今是我们谢家高攀不起你卫家了。”

      谢初婉想来方才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强忍笑意故作装傻,“不知卫夫人的意思是?”

      不曾开口的卫迟,接下了话音,“婉儿对不住,是卫家对不住你。”

      卫迟话一出口,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决绝,眼下一片淡淡青色,想来彻夜未眠,退婚之事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

      谢初婉面上的笑意终究是挂不住了,讪讪地从卫夫人的手中抽出自己冰冷的手,整个人宛如掉入冰窟之中,寒意从脚底缓缓爬上后背。

      储君之争,谢家突然落没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纵然她与卫迟是青梅竹马又如何?

      这一纸婚书在卫家看来终究抵不过权势富贵,谢家荣耀不复存在,已无攀附的必要了。

      她并非三岁孩童,还是知晓那些道理的,为官者若想在这势力盘根错节的京城中立足,除了力争上游成为朝廷重臣,这两姓联姻自然是少不得。

      而她和卫迟,已是云泥之别。

      众目睽睽之下,谢初婉走到了卫迟的面前,忍着痛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下,放到了卫迟手旁的桌上,纤细白皙的手背上留下几道红痕分外显眼。

      她红着眼眶,瞧着他的侧颜欠了欠身,“卫公子,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这话是说给他听,亦然是说给自己听。

      镇国公府落没了,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谢家的热闹,如今卫家退婚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既为谢家的嫡长女,该割舍的,该放下的,今日便断个干净,岂能让自己沦为别人的笑柄。

      “婉儿,我……退亲之事我也是迫不得已,这玉镯既已送出,哪有再还回来的道理?”卫迟说着,欲拉起她的手将镯子重新戴在她的手腕上。

      谢初婉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瞧他温柔俊美容颜的时候,那神情冰冷的仿若是换了一个人。

      她曾满心欢喜的幻想着嫁他为妻,同这样的人一起白头偕老。

      幻想终究是幻想。

      “还请卫公子自重。”

      谢初婉头也不回的从侧门退出前堂,脚下似是生风一般逃出屋外,身后是卫迟声声呼唤。

      穿过曲折回廊,将人远远甩在了身后,朝着自己园子方向走去,瞧着满园的雪景停缓缓脚步,去年这个时候大雪天,谢卫两家还时常走动互赠吃食,不过一年的光景,已是物是人非。

      却也让她看清了这世人的真面目,卫迟虽谦逊有理但性子软弱,与他断了也好。

      她推开卧房的门,眉头舒展故作轻松,轻声道:“青雀,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那小丫鬟手上拿着一件雪白狐狸皮的披风,转过身颔首道:“小姐,全部都收拾妥当,眼下天寒地冻的,奴婢斗胆给您留了一件披风御寒。”

      谢初婉的手缓缓从披风的茸领上划过,暗暗失神,为何卫迟总是阴魂不散时刻缠绕着自己。

      这披风是前年,他冒雪进山狩猎得来的,又亲自登门送到了自己的手中,以示他对自己的真心。

      那个时候她与卫迟便是话本中恩爱的才子佳人,引旁人羡慕连连。

      谢初婉脸色一沉,斩钉截铁道:“不必了,你将卫公子曾经送来的东西,另寻一个箱子放起来。”

      方才谢初婉一进门脸色极差,青雀听前院的人说是卫家来了人,小姐哪回去见了都是高高兴兴的,唯独这一次——

      “小姐可是出了事?”

      “没什么,不过是……卫家退婚了罢了。”

      青雀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卫迟同她家小姐青梅竹马暂且不提,从小便定下的娃娃亲,婚事说退便退也太过儿戏。

      青雀气的两腮鼓的跟个青蛙似的,“卫家小公子当真是薄情,他卫家定是看上镇国公府的权势罢了,但小姐您也不必太过伤心!”

      谢初婉听着心烦意乱,低低呵斥了一声,转身将轩窗大开,寒风进入屋中吹得帷幔来回飘动,“姻缘之事强求不得,你还是快些将东西整理出来。”

      谢初婉平复了心情,重新坐回圆凳上,同青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尽量将退婚之事遗忘,青雀也是挑逗趣儿的话说给主子听。

      笃笃——

      二人笑意正浓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话的小丫鬟喘着粗气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

      “小姐,不……不好了,公主府……公主府来了一个管事的,要您赶紧去前堂。”

      谢初婉眉头紧锁,“你先去回话,我马上就过去。”

      方才光顾着想退亲的事情了,她竟将长公主府的郡主顾岚给忘了,她与这顾岚永远气场不和,更似是生来的死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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