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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亲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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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穆悠便如景晚月先前所言,本就是匹野马,还发了疯。
他将景晚月按在草地上,两手用力拥着他的肩,大笑着说道:“我考上了!我考上了!虽然不是什长,但是伍长!我考上了……我能做五个人的头目了,我、我……程钺,你高兴吗?你……”
举动出人意表,说话语无伦次,景晚月的双眼先是疑惑与震惊地睁大,而后明白过来,终于露出了感慨与安慰的笑意。
看来,穆悠的才华与努力终归没有被埋没,什长降为伍长,多半有一次连升三级实在太快的考虑,亦不是不能接受。
景晚月躺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激动不已的穆悠,眼中的笑意浓了一点,道:“我自然为你高兴,不过高兴归高兴,你能不能先起来?”
方才穆悠抱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扛住那股力量,但转念一想,若扛住了与眼下自己的身份不符,便卸了力气,任由穆悠折腾。
眼下穆悠却愣愣的,一副不太想起的样子,景晚月只好一边推他,一边从空隙中挪出来,重新坐好道:“你也太激动了,有什么话是非要躺着说的?”
他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本是没存任何其他心思,然穆悠不知怎么了,耳根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泛红。
穆悠只好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整理衣裳,坐到景晚月身边,扭过头盯着他看。
眉梢、眼尾、耳朵、脸颊、下颌、发丝……每一处都好看极了。
他看得有些慌,慌忙之间终于想到一件事,连忙问:“对了,程钺,你考上了吗?”
景晚月点点头道:“嗯,今后我也是步兵了。”
“恭喜你!”穆悠开心地说,“是了,也不知日后会如何分队,若你我还能同在一队就太好了。”
“那样的话,我便是你的下属。”景晚月扭头对着穆悠笑。
顿时穆悠心潮澎湃,脸滚烫,呼吸也急促了。他躲开那道视线,抓着自己灰扑扑的布裤,鼓起勇气说:“什么上官下属,你、你我之间不论这个。我、我这回能当伍长,有一半功劳都是你的。”
言及此处想起从前,他更加认真地说道:“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是今日的我。”
景晚月明白他的意思,便收起笑容郑重答道:“没有你自己,你也不可能是今日的自己。”
穆悠一怔,内心深深动容,他看着景晚月,嘴唇微颤,眼神甚至有些发痴。
“你说得对,但我仍然要好好感谢你!你不嫌弃我,你照顾我,教我识字读书,给我解答疑惑,还送我弓马,你对我真地太好了,你是除我娘之外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程钺,以后我护着你,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肯定为你办到!总而言之,在飞骥营里……不,在这整个世间,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
他字字发于肺腑,一双深邃的眼眸裹着湿润的水光,如此真心真意,景晚月又如何能不震动呢?
只是他一向不太会说话,除了认真地答以“多谢”二字,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对穆悠说些什么。
但对穆悠来说,这两个字已经相当足够。
这两个字,代表着接受,认可,还有莫大的责任。
突然之间,穆悠觉得自己顶天立地了,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光明,一个属于他和程钺的未来的光明。
“程钺,我好高兴,我这一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穆悠盘膝坐在地上,双手交握,双肘搭在膝上,身体前倾,望着朗月照耀下辽阔的平原草野。
“我……我没有爹,我娘是乌兹人,她从前一直住在乌兹,后来来了大齐。不过,从那个边境到这个边境,实际也并不远。”穆悠回忆道。
“我娘长得很好看,还很温柔善良,无论是谁遇到困难,她总会主动去帮忙,所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却过得那么辛苦。老天爷难道是瞎的吗?!”
首次说起过往,穆悠压抑着咬牙切齿,语气不愤,景晚月则认真地聆听着。
“我们住的月明村和飞骥营差不多,周围的齐人、交赤人、西犁人或是他们的混血都看不起我们,有的还欺负我们。”
穆悠握紧拳头,闭着眼睛缓了片刻。
“我十二岁的时候,娘生病死了,没过多久我也病了,我当时以为我也会就那么死了。其实我不害怕,也不留恋,甚至还觉得有点好。毕竟唯一对我好的娘亲都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景晚月听得心中悲戚,不由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穆悠抬起头,眼里蒙上了一层很淡很淡的柔软笑意。
“后来我就病恹恹地躺在我家那破屋里等死,没有吃食饮水,我很快就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要不行了。但是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竟然突然有人给我喂水喂吃的,我当时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不知道那人是谁,好像也不止一个人。”
“最初我以为是过路人借我家屋子住,发现了我,可怜我,每天喂我一点东西。但等我彻底清醒的时候,周围却根本没有人,甚至连人经过的痕迹都没有,我不禁想,难道自己是遇上了神仙?”穆悠露出苦笑。
“我就这样活了下来,然后四处讨生计,后来遇到征兵,就来到了飞骥营。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默默地艰难度日,默默地生老病死,也不是没幻想过飞黄腾达,但我更加清楚那些是不可能的,但是今天、今天……程钺。”
穆悠转头,信誓旦旦地看着景晚月。
“今天的事既然真地发生了,我就要牢牢地抓住它,然后循着这个机会不断地向上爬,因为……”突然,他眼中的光芒变得无比柔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要让自己变得有能力、有本事对那个人好。”
穆悠的双眸轻轻震荡,眼波流动,淌过了无数的情感。
他方才说了很多,可是那些却都不是他最想对面前人说的话。
他最想说的话就拥挤在胸口,不断地膨胀、发酵,令他激动、慌乱、恍惚、急切,不知该如何才能将第一个字眼准确地表达。
于是他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前方,他急需做件什么事情平复波动的内心,急需将胸中挤压的情绪一股脑地掏出来。
若言语难以企及,不妨纵意高歌。
穆悠站在如墨的天幕之下,破天荒地开口唱了起来——
“天上的明月与璀璨的繁星,”
“脚下的原野与奔腾的河流,”
“是我心中那家乡与深深思念的人……”
这是用乌兹语写就的歌谣,辞约旨明,用穆悠那略有粗糙,却十分深挚动人的嗓音唱出,就像含着瑕疵的璞玉,闪着星光的湖泊。
景晚月出身尊贵,从小到大听过许多名家雅乐,此刻却是首次沉醉。
穆悠一腔热情难以纾解,反反复复地吟唱着那简单而悠远的三句,景晚月嘴唇轻动,亦念着其中的词句。
明月、繁星、原野、河流。
他的家乡,他思念的人。
他望着穆悠孤傲的背影,想着他方才道出的辛酸经历,回味着他近来拼搏的一点一滴,反观自己,不禁感慨,自己实在是太浅薄了。
易地而处,他会如何?
他能像穆悠一般顽强至此吗?他能像穆悠一般即便历经磨难亦绝不熄灭心中之火吗?
和穆悠一比,他曾经在意的、执念的,当真是太可笑了。
景晚月便也起身向穆悠走去,与他并肩而立。
月光笼罩大地,笼罩着他们两个,景晚月微笑起来,说:“明日是我爹爹的生辰。”
穆悠一愣。
在他的认知里,景晚月家破人亡,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伤心了。
那他就也跟着伤心。
“你想他们了?”穆悠认真地问。
景晚月认真地点头,“是啊,如何能不想?外出以来的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明日这般重要的时日,必定是会更加想。”
明日,大齐国建平二十七年九月初一,乃是他的爹爹,当朝右丞相、少师兼太子太傅景澜的五十大寿。
京中传来消息,圣上赐一日休沐、一席御宴、一夜焰火以示荣宠。
明日的场面必定极为盛大隆重,只可惜他这个亲儿子却不在爹爹身边。
回头一望,近五年来,他陪着双亲的时日寥寥无几。
当真不孝。
景晚月心中低落,面色沉下来。穆悠看到了,连忙劝慰他,他笨拙而诚恳地不断说着,听得景晚月好受了不少,神情恢复温和,又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如一只飞鸟,突如其来地攫住了穆悠的心。
二人站得极近,他清清楚楚地看着景晚月侧脸的每一个细节,他觉得自己真地不能呼吸了。
跟着有如醍醐灌顶,他终于知道自己今晚一直想要做的是什么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落在景晚月肩头。
他不由自主地靠过去,低头,闭眼,在无尽的紧张与渴望之中,吻上了景晚月的侧脸。
顿时山呼海啸,晴空之上,万鸟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