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杂货铺》杯酒释冰泉

60、溯回之镜2

　　大厅里，知道贵客到来，虎妖也在门口迎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所谓的奶奶，他是在场中唯一一个变成完整人形模样的妖怪，大概原形是老虎的原因，变成的人类也显得非常魁梧和高壮，站在门口像一座无形的巨塔，远远看去，都有几分胆战心惊。

　　看到所谓奶奶的靠近，虎妖眼里也带有几分柔情，嘴里甜甜的叫着媚儿，一双虎爪就迫不及待的去搂佳人的腰，却被女子扭着身子躲开了，重重的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之下，着什么急啊。” 说罢，绕开他，小碎步迈进了大厅。

　　本来有几分不悦的虎大王被这个眼波看的心都化成了水，立马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佳人不开心了，奈何所谓思考这一类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类型，于是挥手招来瘸腿狐狸管事，这般吩咐了一般，整整衣衫，大踏步的走入大厅。

　　瘸腿狐狸得了吩咐，走出来，气若洪钟：“开宴！！”

　　底下的小妖们顿时忙碌了起来，井然有序，分工合作。

　　这边虎大王为了讨佳人开心，可谓是各种亲力亲为，又是叫搬炭火，又是给椅子换毛垫....就差上手按摩了，他倒是乐意，不过佳人看起来倒是不太情愿的样子，想想，还是歇了那份心思。

　　宴席上的很快，虽然美人一直不冷不热，但是抵不住这老虎精使浑身解数去进行讨好。

　　很快第一道菜就上了来，虎妖亲手端到心心念念的媚儿眼前

　　“这什么呀？” 媚儿半躺在椅子上摆弄着头发，漫不经心的问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一道绝佳好菜，保准你吃了以后，嘿嘿，回味三月。” 这虎妖做事也确实有妖的直来直去，二话不说就掀开了盖子，因为隔的有些远，裴情一时半会看不清菜是什么，只看到那媚儿脸色一下子肉眼可见的变的难看。

　　待看清盘子里装的是什么，裴情差点就没忍住出声了，那是一个婴儿，蜷缩在不足方寸的盘子里，浑身变得粉嫩，仿佛只是睡着了，不知道是哪个妖怪恶趣味，还在身边摆了不少的鲜花。

　　那虎妖还在解释:“这可是这个府邸刚出生才足月的婴儿，是个女娃，是我特意为你留的，吃一口，保证你回味无穷。” 说到这里，他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振振有词：“媚儿，你可不知道，我为这个宴会费尽了心血，光是找符合要求的食材就找了好几个月，昨天他们这儿的婴儿满月做宴，我寻思着得来全不费工夫，就下了结界，把这儿的人都杀了做宴，最好的食材，只等你来才享用。”

　　原来如此，躲在暗处的裴情恍然大悟，也不知道这个妖精用了什么手段，整个府邸都被清洗了一遍，连个活口都不留，还说是挑选了几个月才选中的，也不知道这家是倒了什么大霉，招惹了这个吃人的妖精。

　　那被叫做媚儿的妖精对这番表功并没有什么看法，身子懒懒的往后一靠，嘴里说起一件和这个毫无相关的事情：“这家人姓林，我记得，多年前，他们和近几年，那个声名鹊起的鹤道人，有几分交情，你杀了他们全家，还把刚刚足月的婴儿拿来做菜，就不怕，被鹤道人得知了，找你麻烦？”

　　这话连裴情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仔细打量着女妖精，试图从她身上看出某个人的影子，回想刚刚进门下轿的时候，明显有几分忸怩，那是从未穿过衣服显得的不适应，心里有了些计较，裴情再看过去，就有了几分看戏的味道。

　　虎妖依旧虎头虎脑的，以为是自己的心上人关心自己，还在大言不惭：“媚儿你不用担心，后续我都处理好了，别说那个什么鸟道人没什么本事，就算是有，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他上哪儿抓我去？”

　　“哦？” 媚儿娇笑了一声，声线逐渐变得低沉：“我就上这儿抓你！！”

　　虎妖还没反应过来，奇怪道：“媚儿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怎么变沙哑了。” 恍然觉得哪里不对，大惊失色：“你不是媚儿，你是谁？”

　　“我是你爷爷！！” 媚儿秀手一抬，将整个桌子掀翻，只见交错之间，千娇百媚的女妖精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穿着破烂道袍，拿着桃木剑的道士

　　在这即将爆发大战的关头，裴情居然看着鹤道人的道袍漫无边际的想：“这道袍也不知道他穿多少年了，烂成这样都舍不得补一补。”

　　不知道是哪个小妖尖叫了一声：“救命啊，鹤道人打上门来了。”

　　门外顿时乱哄哄的一片，鹤道人这些年在外立的威名，还是很有震慑力，哪怕瘸腿狐狸声嘶力竭的在吼着：“不要慌，不要乱，相信虎大王！！” 依旧无法让大家冷静下来，小妖们一窝峰的做鸟兽散，不知道哪里有个慌乱的兔子精，慌不择路，从瘸腿狐狸管家身边路过时候，嫌弃他挡路，一个飞起的后腿借力把它踹到，它的瘸腿无法支撑，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让裴情差点笑出声，心里默默的骂了句，该。

　　再看大厅里面，鹤道人和虎妖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大厅里锅碗瓢盆横飞，那虎妖别看块头挺大，多少有些施展不开，被鹤道人拿着桃木剑，跳上跳下来回的戳，不大一会，身上就伤痕累累起来，终于难以忍受，仰天长啸一声，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毛吊睛老虎，恶狠狠的一呲牙，冲鹤道人扑了过去。

　　“来的正好。” 鹤道人骂到，反手咬破食指，鲜血往剑上一抹，顿时整个桃木剑红光大盛，左手则捏着一张符咒，直冲虎妖眼睛而去。

　　“嗷——” 虎妖眼睛受伤，痛的满地打滚，鹤道人借机上前，乘他病要他命，手中木剑直指咽喉，空气中仿佛传来一阵破空声，木剑直接穿透了虎妖的喉咙，诺大的一只老虎，在他眼里跟纸糊的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虎妖的原形受到致命重伤，奄奄一息，明明已经是呼气都困难了，还是挣扎着问：“你.....鸟道人....我的媚儿呢？”

　　鹤道人似乎也被这番深情感动了两秒，沉默了一瞬，回答：“去和她作伴吧。”

　　这个似乎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如此清晰，虎妖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口，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流淌的鲜血，逐渐染红了客厅铺设的地毯，一片狼藉，让人看一眼，就知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

　　那瘸腿狐狸一看自己老大倒了，都不用别人追，拖着瘸腿跑的老快了，一点都看不出瘸的痕迹，可见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不管是人是妖都会迸发出巨大的潜力。

　　鹤道人此时也顾不得他，刚才虎妖变成原形的反扑，让自己腰侧被划伤好大一条口子，此时正淳淳往外流着鲜血，一时吃痛，连身形都不能稳固，狠狠的跌坐在地上，如果不是有木剑的支撑，只怕此时就要狼狈摔倒了。

　　“需要我帮忙吗？” 正在此时，他听到一个小女孩细声细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抬头看去，有几分恍惚，女孩的身量张开了些，现在已经可以称为少女了，裹着鹅黄色的披风，一缕头发被风吹着，调皮的在空中飘舞，眉目精致，料想再长开一些，就会变成一个绝色佳人，在满地血污之中，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此时她正站在门口，一字一顿的问，好像问的是一件再庄重不过的事。

　　于是鹤道人没有反对，得到默许的裴情走进大厅，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看着他狰狞的伤口，红唇轻启：“有药吗？”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她，裴情也不矫情，用手轻轻的撕开道袍，想了想，将自己里衣的下摆撕下几块，一块用来清理伤口，一块用来包扎上药，她的动作很轻，鹤道人全程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肌肉在自己手下，因为疼痛轻轻颤抖，她还以为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不怕疼。

　　脏乱的大厅里，横躺的老虎尸体，一个道士，一个女孩，本是奇幻诡秘的画面，却因此难得有几分和谐。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鹤道人轻笑了一声“小姑娘，当年我送你回家，现在你为我疗伤，果然是兰因絮果，报应不爽，冥冥之中自有道理。”

　　裴情闻言，手下包扎的时候没忍住一紧，看他因此闷哼一声，才满意的继续，对此回答：“我觉得不对，如果世界上有因果，我们一家行善积德，不应有此一劫。”

　　鹤道人闻言，难得沉默了一瞬，半响:“至少你活下来了。”

　　1秒

　　2秒

　　3秒

　　.......

　　空气中难得的沉默，鹤道人想了想，开口询问：“小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里明显是不能待了，我有个朋友在关中，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就送你去关中，至少在那边，你吃喝不愁，还不会受人欺负。”

　　裴情摇摇头想说不用，她不是小孩子了，可是自己却不能控制的开口了：“我能跟着你吗？”

　　这明显是这具身体意识的决定，裴情楞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个如此凄惨的小姑娘，是真的和鹤道人有莫大的渊源。

　　“我的日子很苦，不适合你” 鹤道人摇摇头，他风餐露宿习惯了，带上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路上行事并不方便。

　　于是裴情并没有再追问，只好点头答应，被送去关中，神色中难免带有几分难过。

　　她看向眼前的人，曾经的少年经过风吹雨打，除了肤色稍微变得黝黑了一些，脸上坚毅的神情并没有太多改变，虽然已经从少年过渡到了青年，却依旧是初见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这是裴情从未见过的样子，当年自己气恼他的离去，下了狠心不去过问任何事情，错过了他每一刻成长的模样。

　　刚刚她为他包扎的时候，手抚摸到肌肤其它地方都有些许凹凸不平，可见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说不定就像这样横穿腰间的伤口，对于他来说都算是小伤了，可是看他的神情，已经司空见惯了，刚刚还想自己动手包扎，那个哪怕是划破手指都要嚷嚷半天的少年，在裴情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棵可以抵御风暴的松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