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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五~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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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七月中旬的天气有点点热,没有风。
我坐在回廊上抽了一根烟,又发了一会儿呆,最近发呆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擦了一根火柴,把信烧了。
信纸掉进白色的磁盆,火苗突突直跳,一下子就把那百合花的纹饰给吞噬掉了。
安娜从院子里走过来,惊讶道:“你干嘛给烧了啊!”
我不说话。
安娜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封信被烧成灰烬,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物归原主了?”
“嗯。”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喂!”安娜拉住我,“伯爵的意思?”
我停了停,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把安娜吓了一跳,安娜惊恐地看着我。
我笑呵呵地说:“伯爵说只有阿德里安自己放弃,否则他不会干涉这件事情,约德尔家族和这个国家没有关系。”
安娜深深地忧虑着看向我。
我轻松地安慰着她道:“这没什么的,我其实也没有打算能成功,反正他自己的决心没有变,就算我们做了什么也没用。”
“我都已经习惯失望了。”
我拍了拍安娜的肩膀,然后往屋里走去。
安娜在后面拉住了我的衣服,我不解地回头,安娜冷静地看着我,她说:“安迪,不要瞒我了。”
“一个星期之前你从柏林那边拿消息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审查的结果应该早就出来了吧,到底是什么?”
我原本想立即转身,可是安娜固执地拉着我,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别这样安娜。”
安娜还是盯着我,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军事法庭判的,五年监禁。”
“居然还保留军衔,”我笑了笑:“已经是奇迹了。”
安娜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没有申诉?”
我一笑:“开玩笑啊,军事法庭判的诶。”想了想我又说:“还有安东尼克那个倒霉鬼,也要跟着呆五年。”
安娜还是一脸震惊:“怎么可能啊,元首是不会……”
我说:“一而再再而三,不能原谅吧。”
“这样才好。”
“我刚好什么也做不了,我拼尽全力,却连他在什么地方也找不到。”
“真好。”
安娜疑惑地看着我:“你说什么?什么好?”
我抬起头,院子里有一颗大树,遮挡了大部分晴朗的天空,波茨坦的天空是和柏林完全两样的呢……碧蓝碧蓝,没有一丝瑕疵。
我说“这样才好啊,安娜。”
“反正他们好吃好住,没什么好担心的。”
安娜迷惑地看着我,“嗯?”
阳光从树的枝叶间洒落下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竖线,像黄金竖琴美丽的琴弦,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你说离战争结束还有没有五年呢?”
安娜错愕地看着我。
我转身走进房间:“我想也就差不多五年吧。”
安娜在我身后心慌地喊,“你要做什么?”
我回头冲她一笑:“什么也不干。”
“不,也不是什么也不干。只做一件事。”
安娜看我的眼神非常惊恐。
我笑了起来:“安娜你不要这么紧张,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安娜忧心地看着我,“什么?”
“等。”
我忽然觉得很开心,原本在我身边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在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空气中到处都充满了饱含着水分的,翻出来的泥土香气,混合着湿润的草香,一切都很清新,夏季到了啊。
“你要走了吗?”安娜看着我拎出箱子,“要去哪里?”
“去英国。”
我想起某人说的话,真是有道理,那是重新开始的地方。
唯有等待才是一切美好的开端。
海面上碧波万里一览无余,我躺在甲板上,手伸出船舷外。
一根沉沉的银色链子在我手中摇晃,我的视线也跟着摇晃起来。
我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指,银链子一点点地脱离我的手心,最后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想抓住它,却已经迟了。
张开的手指间只有风无声地划过,微凉而寂寞。
往下看去,海浪中也找不到一点点痕迹。
我只感觉心中空空如也。
“对不起。”
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这句话,忘记你了。
因为我不想记住你。
因为我其实非常非常喜欢你——可是你并不知道。
但是爱是一道单选题,既然我爱他,就不敢不忘掉你。
即使我回到英国,那也不是因为你。
对,不是因为你,我的人生中没有一点你的痕迹,我没有因为你而有一点点的难过,我不记得自己喜欢过你。
只是好像,少了一点东西,一点点而已。
可是安娜却说:“安迪,你变得我都不认得你了。”
终于流不出眼泪。
终于不得不成熟。
“喂!”水手从甲板下面探出头来向我喊道:“你快点进来,起大风了,船舷边危险!”
“知道了!”我从甲板上爬起来,匆匆返回船舱。
这是1942年7月末,我回到英国,重新开始了熟悉的情报工作。
从这一天开始直到战争结束,我再也没有停下奔波的脚步,从南安普敦到伦敦,从奥尔良到巴黎,从洛桑到苏黎世……时间走的比我快,战争真的不是我能预料的。
1942年9月13日,德军对斯大林格勒展开攻城。
原在汉尼拔计划之中,1942年苏联战场夏季南方作战计划里会有一个漂亮的三面合围,兵临城下,斯大林格勒应该就此化为一座废墟,苏军将以之为坟墓。
而现在,城内正进行着一场滑稽的巷战,就像一幕毫无章法十足幽默的闹剧。
苏军于11月开始了真正的反攻,德军有着严重的组织缺陷,从一开始到现在,在原本就错误的路上选择前进,让一切变得不可弥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次次的机会在面前错失,“冬季风暴”子计划宣告失败,1942年的冬天来临。
当大雪覆盖了满目疮痍的土地时,帝国的胜利便过早地止步了。但是像每一个追求荣光的理想主义者一样,垂死挣扎也应该用“战斗到底”这样华丽的借口。
1943年夏天,库尔斯克坦克战爆发,而早在一个星期之前资料就送到了莫斯科,针对德军的进攻方案而制订的防御计划几乎天衣无缝,号称攻无不克的装甲部队也只前进了17英里。德军很快无以为继,在这场战役败北之后,有些人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条从苏联战场上直通柏林的血路。
这样的转变太激烈,所有人都在鼓舞,只有我不免开始担心。
虽然他已经不在冲突的第一线上,可是五年……似乎他的帝国连五年都等不到了。
当我恍然惊觉这一点时,世界太快,没有等我。
但是他一定一直都在等我,虽然他从来不说。
第三十六章
1944年4月,法国忽然变得全身都戒备起来,沿英吉利海峡的所有近海城市都成为了情报重镇,每一个港口城市都在真真假假的情报疑云中沉浮,帝国的监听系统一时间不堪重负,我从瑟堡沿海岸线往北,经过鲁昂【注】稍作停留。
此时帝国的作战重心还在苏联战场,在东线有近两百个师,而放在西线三国这里的只有不到一百万的兵力。
如此空洞,即使是最高统帅部本身也意识到了一场登陆战将要成为可能。
鲁昂之后我借口抽身,直接折往南穿过瑞士悄悄绕回了德国。
五月末我刚刚到达柏林,时间距离1942年七月下旬恰好22个月整,百般曲折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蓬加别墅。
实际上,这里更像个避暑的城堡,远离柏林的尘嚣,四处鸟语花香。
青色的树林中结着夏初将要成熟的果实和四月开放的红色花朵。有松鼠跳过枝头。
让我不禁有些恍惚。
如果忽略掉园林四面严密的岗哨和隔离网,那这里真的是一处天堂,而即使是岗哨,也像卫兵一样缄默、忠诚而保守。
我站在远处的高地上望过去,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一座古老的建筑停留在枝叶的掩映之间,看不到一点点动静,所有的窗户都秘密地遮上了窗帘,像是把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花之精灵的秘密。
忽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似乎城堡里面是我发誓效忠的公主殿下,金色的头发在窗前闪闪发光,我吻过他的手起誓,是他最忠诚的骑士,而他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回来,一直在等。
我莫名其妙的激动,挺起胸膛。里面的那颗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好像听到了城门上的号角一样。有一种冲动在怂恿着我冲过去,冲进去拯救他。
但是我还是有一丝理智尚存的,那里安静得像时间静止了一样,连风都像是不会弗动别墅前盛开的花朵。
我仅仅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不停地在寻找机会,但是那所别墅就像一个无人居一样,没有一点点的声息,无端让我慌张。
没有人出入,甚至晚上都没有光亮从窗口透出来。
他在里面吗?我每天清晨都忍不住到那附近去看一会儿,从日出前等到日出后,天光大亮我就离开。
我不免感到孤立无援势单力薄,不过办法想一想总会有的。
就在我仍在柏林城内四处活动的时候,我收到了鲁昂的通讯。
盟军提前登陆了。
其实这一点并不会让我有多少震惊,因为这次行动至关重要,即使是己方人员也要绝对保密,况且我也并非盟军的内部成员。
我所惊讶的是,我居然把登陆的事情完全忘到脑后去了……
诺曼底的计划其实就是一场随时待命的行动,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26个小时,不知道鲁昂的情况怎么样。太阳已经升的有点高了,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匆匆赶往柏林的会点。
……
……
我愤怒地把钢笔插进稿纸中。
最垃圾的情况也莫过于此!鲁昂的人员已经尽数撤离连接线人也受了伤,我无法和我的人联系却接到一堆需要转送的情报,折腾了整整一天,头昏眼花都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最糟糕的是一条消息,让我呆若木鸡,手里的文件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同在柏林出任务的另外两人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呆呆地看了我一下,然后默默地蹲下去捡文件。
阿德里安•D•约德尔将军重返帝国最高统帅部。
这就是所谓的晴天霹雳。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让自己清醒过来,动作迟缓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纸张。
“您……没事吧。”
那两个年轻人和我并不熟悉,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起试探着问我。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点了点头,“有事。”
“什么……”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出门外,刚捡起来的文件又被我扔了一地。
直奔城东郊外。
一般来说,当你火烧屁股地去追着赶一件事情或者是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总是只差一秒钟他就在你面前走了,而偏偏你不着急不上心的事情和人,你却反而总能遇得上,你的运气也不会和你急。
什么叫狗血,命运就是最狗血的东西。
总之,运气这玩意儿就是个喜欢落井下石火上加油的败类。虽说也有只差那么一秒钟就被你赶上了的好事,但是那一般只会出现在报纸上连载的法语小说中。
在我面前沉寂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蓬加别墅现在终于有了动静,三辆黑色的军部专车排成一线从庄园里面缓缓开出,两边岗亭里在我眼中当了一个星期雕塑的岗哨刷地敬了个军礼,笔挺笔挺地我忽然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果然我的人生永远充满了戏剧色彩。
而同时,只要你细心发觉,这场大战中也处处体现着精彩的戏剧效果。
因为这场焦头烂额的登陆战,帝国在危急的时候向他正在接受惩罚的骑士伸出了手,因为他笃定即使是在死亡面前他的骑士依旧忠心耿耿。但是不防,最高统帅部却依旧做出了一系列“意外失误”的判断,盟军已经直逼巴黎而来。
德国国内的报纸上一片鸡飞狗跳满纸胡言乱语,与此同时我不断地接到催促返回的通讯,从鲁昂到奥尔良所有的节点都被激活,情报网准备与军事通讯合并,法国又成为了一条火线。
但是这让我怎么回去呢?
就说了,还是命运最幽默,反倒是除了战争本身,一切都不在预期之内。
我准备的所有或者强硬或者迂回的手段都不起作用了。他现在从秘密监禁中被释放,帝国四面楚歌,他又登上高台。
我已经近乎抓狂。
现在怎么办?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他都不给我一点回音,难道还要我直接冲到最高统帅部作战局办公室里去绑票吗?
【注】鲁昂,在诺曼底
第三十七章
“他为什么不见我。”
我砰地一声关上身后的门,安东尼克被我按在墙上。
地下室的光线很暗,从顶上的毛玻璃里透出来细微的淡黄色灯光,照着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我觉得他很憔悴。
安东尼克用力推了我一下,没推开,他说:“巴黎被夺走了。”
我愣了愣,然后说:“这跟他见不见我有什么关系!”
“将军去巴黎的三次申请,全部被驳回。”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克皱了皱眉:“你还不明白吗?他不想见你!”
我目瞪口呆地松了手,安东尼克整了整军服,他冷冷地看着我说:“当初他让我送你走,其实就打算永远也不再见你了。”
“你让将军太痛苦了。”
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安东尼克往前进了一步,“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是真理,只有对的东西我们才会去坚持,即使是失败也无所畏惧。”
“原本他的心里帝国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存在,帝国给于他最高的荣誉和信任。”
“现在,他不再能得到那份全心全意的信任了……是你,总是在不断地证明他是错的,帝国是错的。”
我停住脚步,抓住安东尼克的衣襟:“当然是错的!”
“你们的帝国是一个幻影,最终要灭亡的。”
“帝国是永远不会灭亡的!”安东尼克扣住我的手,“德意志的精神不会灭亡,他们的军队再多也不能使我们屈服。”
“安东尼克,你在说谎,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他冷笑,“将军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我感到很崩溃,“他也不是那么想的!”
“那你要他怎么想?”安东尼克推开我,走向门口,“你想他忏悔?逃跑?还是投降?安迪洛尔少尉,帝国还没输呢,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被他这样无所匹敌的自信噎得无话可说。
他傲气地抬起了头看着我:“我从来都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跟我们不是一伙的,你的心里从来没有忠诚这个东西,一味地寻找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和平幻想。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和那些口称自由和民主的伪君子一起,认认真真地与帝国为敌。可是你不该又回来。”
“你口是心非!”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上次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你和我一样希望他能摆脱痛苦,而不是一起和他错下去。”我在他的面前按住了门,“别走出去,帮助我,我们都能有退路。”
安东尼克站立在门前,沉默得像一棵树。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慢慢戴上手套,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衣着。
他昂起头一笑:“痛苦?承认自己是错的才是最痛苦的,安迪洛尔,你说的退路真的存在吗?没有尊严,没有理想,没有信仰。那不是退路。那是死路。”
一时间我居然发现我无言以对。
安东尼克面带高傲的表情在我面前拉开了门,戴上帽子,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帝国曾经的少尉阁下。”
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如果你那时候离开欧洲,我会永远感激你。柏林又开始肃清了,你还不走吗?”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跨出去,走出几步,他忽然又回头,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忽然又说:“虽然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但是如果你能平安,那也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这句话顿时把我从无能为力的苍茫中拉出来。
我惊醒,追上去:“不对!”
我在他身后喊:“我才不相信!安东尼克,在巴黎的时候你明明是希望我能……”
“太迟了,”安东尼克回头看了我一眼,不带任何意义淡然一笑,“巴黎?巴黎已经沦陷了,结果你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原来,他竟然是怨恨我的。
我想追上去,却不能再走远,只能站在楼梯的出口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他穿过路灯的光线,在沉入黑暗中之前,往后向我摆了摆手,那时我是真的没想到,他所说的再也不见,居然真就是永远不见。
1945年,在崩溃的帝国废墟上,我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安东尼克的消息。
“阁下。”
四面都是轰隆的炮火声,瓦砾飞溅,重型机枪在胜利的喜悦中胡乱扫射。
街道两旁的建筑冒出滚滚的浓烟几乎挡住了前视,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空气中布满了火药的味道,爆破声在居民区不分地点四处响起,其实要说战争,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区别,不过是做着毁灭的事情而已。
其实到最后,没有谁是正义。
我居然一路都陷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阁下,”副驾驶座的士官转回头来看着我,“您不能再往前了。”
一阵浓烟过去,前面的道路上一片狼藉,地面被炸得没有一块完整,司机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该死的!”他被呛得咳了一下,“阁下,出这里往前就要到柏林市区去了,您看,连这儿都炸成这样,市里面现在跟火葬场没什么两样,那些什么来着……那些布尔什维克是在报仇呢。”
副座的年轻士官非常冷静地对我说:“阁下,苏军前天就在打柏林了。现在要进到里面去也是很困难的。”
车子狠狠地颠了一下,我扶稳前座,笑了一下,把一张证件递给他。
他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阁下,您当然有权进入,只是您不是军方的人,我们必须保证您的安全。要知道,那些北方来的共产主义者……”
“我明白的。”我点点头,“这不是问题,你们只要尽快就好。”
车子又狠狠地颠了一下,远处传来铺天盖地的轰炸声。
“一群蠢货!”司机狠狠地骂道,“除了炸什么也不会的布尔什维克!”
我看向窗外,地狱的场景也不过如此吧,即使是在德军占领区我也从没见过如此的惨状,沿路的建筑都变成了废墟,我无法想象市中心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群蠢货……我在心里无声地笑,怎么会是蠢货呢?除了把这个城市变为瓦砾灰场,如何能把这个民族击至屈膝?
仅仅只是不到一年而已。
我永远都是在围绕着这个城市兜兜转转逃离不能,巴黎解放之后柏林再一次开始内部肃清,我不得不避开盖世太保的便衣群体,而阿德里安却忽然秘密离开了柏林,得不到他的消息我也随即撤出。
后来我才知道,他作为元首特使前往西线克雷菲尔松树林的军司令部,部署了元首的“绝地反击”【注】,这个带着毁灭决意的计划除了疯狂还是疯狂,司令部一片反对。
我一直在想,阿德里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是如何促成元首的这个决定的呢?他又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看着这场纯粹英雄主义的自杀式反击战呢?他不会不知道他的帝国根本无以为继,难道,他也想让这一切早早燃尽吗?
他一定是想,早日结束这场战争。
阿登山区的帝国反击战没有成功。
“阁下!”
“赛廷阁下!”我把游离的视线从窗外扯回来,前座的那个士官和司机都在叫我,“这里过不去了,有路障。”
“到了吗?”我看了一眼四周,车停在了市中,我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到了,可是阁下,这一块可乱着呢!”那个年轻士官从窗子里伸出头来尽职地向我提醒。
“您要去哪儿?”司机在那边喊道:“可别给当成德军就好!”
我等不及和他们说话,转身越过一片坍塌的墙体,快步向电报局大厦跑过去。
作战局一共有六个会议地点,四个公开,其余两个保密。
最高统帅部已经撤离了柏林【注】,但是我却相信,他不会离开。
他的心,他的根,他的灵魂,他的爱在这里,他不会离开。
我冲进一层大厅,电报局显然已经被重点轰炸过了,地上层一片废墟残骸,烧焦的墙体发出浓烈的刺激气味,我往下进入扇形区。
迎面就是几个慌张的秘书官在匆忙地销毁资料,一看见我进来立即拔枪,我开枪打死了一个,心中很平静。
一个人喊道:“他们来了!”其余几人纷纷带上文件跑走,我并没有追上去,AB两个办公区都已经无人,高高的深蓝色档案柜上所有的文档都被推到地下,焚烧留下的灰烬积在地上。
一个军官倒在一堆文件上,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染红了一大片纸张。
我走过去,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碧蓝的眼睛锋利地盯着我,像是一只落在陷阱里的狼一样凶狠。
他穿着的是党卫军的军服,应该是SS的情报人员。让我有点意外,他的左手死死地抠着一样东西,大口地喘着气,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
忽然间,他猛地抬起右手藏着的枪,我眯了眯眼,砰地一声枪响,我打碎了他的右肩,他的手软软垂下,撑起的身体也扑了下去。眼神开始涣散。
我蹲下去,听见他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我掰开他的左手。
那是一枚银色的武装带扣,一只被血涂抹的飞鹰在带扣上展开双翅。翻过来,刻着一句话。
“Meine Ehre heißt Treue”【注】
我听见他用微弱的气息重复着:
“我的荣誉,就是忠诚。”
他死了。
他是开枪自杀的。
我的心脏忽然疯狂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