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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报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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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湖面一艘小船在水中央停歇着,半夜里人是不轻易下水,天早还好,天若黑了,水里容易闹事。敢半夜在水上干营生的,一是山里马贼,身上凶气压得住,二是水上观仙,专请那些东西替他办事。这船上有个渔夫,姓蔡,搞得正是白天捕鱼,晚上做贼的营生。他船头放的菜刀舔过不少过往舟旅的血。这人是个跛脚,早些年在村子里偷鸡摸狗,被打断了腿,后来跟了山上的马贼,在村子里横着走,成了个爷儿!他为人计较,大字不识,身上却别着一把算盘,这算盘不轻易响,但只要这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响,大伙儿就身子骨直哆嗦,心里盘算着这姓蔡的要算计人!
他抽了把水烟,伸脚踢了一下船头的小毛头“今天这月亮怎么和染了血一样?”
那小毛头是他的儿子,吊梢眉,青白眼,一脸凶相。他汲了一捧水,搓了把脸“那还不好?做“买卖”不都要好时候吗?”
蔡老头敲了敲烟筒,眯着眼笑,笑声瘆人,喉咙里像藏了一个破风箱,格拉格拉的响。他赞赏的看了小毛头一眼。瞥见岸边站着个人,马上敛了神色,轻声示意“买卖来了!”他朝小毛头使了个眼色,那小毛头收了菜刀,慢慢悠悠摇橹过去。
蔡老头高声朝岸边唤道“公子这是去何处啊?”
岸上站了个白衣的公子,脸白的吓人,颧骨处两团血红的腮红。蔡老头定睛瞧见他,倒吸一口气,这不正是祭拜用的纸人吗。他伸手拉住小毛头摇橹的手“去不得!”
“怎么了?”
“像是要闹事!”
小毛头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捏着橹的手有些发抖。虽说是有忌讳,但见到总难免会害怕。他轻声问蔡老头“那咋办?”
“绕道吧。”
“我没劲儿了,爹!”
蔡老头白了他一眼,骂道 “没用的东西,杀人越货你干了这么多年,半点长进都没有。怂包!”
说完抄起菜刀直直插在船头,又从烟筒袋里抽出三只短香,他拿着火硝点香,那香受了潮,试了几次如何都点不着,蔡老头气急败坏的把短香掰成两半,嘴里骂骂咧咧的“格老子滴!恁个邪门了!”
蔡老头抽出腰间的匕首,冷寒的光从他脸上划过,他伸出舌头在匕首上一舔,神神叨叨的念道“遥请罗刹大仙辟清四野,荡扫妖祟,急急如律令!”
“你笑我名门落魄,一腔惆怅……”诺大一片湖面,深更半夜岸边传来唱戏的声音,岸上明灭不清,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晃动。
小毛头听到这声音只觉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尾巴骨窜到了天灵盖,冷不丁的直打哆嗦,他急切的问蔡老头“爹,大仙请到了吗?”
蔡老头右眼直跳,迷瞪个眼。低声支会小毛头“今日触到了大煞,你快点摇橹。”
那小毛头转头看了一眼岸边,空无一人,再转头,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在湖上快速移动,从形状上隐约看出开是个人头。吓得他攥着他爹的衣服,一个劲儿往他爹身上扒拉,大喊大叫道“爹呀,有鬼!有鬼!”
“你别拉我!别拉我!”
小毛头被吓的魂飞魄散,那还听得进去。嘴巴里一直嚷嚷道“爷爷们饶命,爷爷们饶命,都是我爹逼我的,是这个老不死逼我的!”
“去你娘的!”蔡老头气的一脚踹在小毛头小腿肚上,他就这么头朝下横栽进了水里,小毛头在水里扑棱了两下,大叫起来“救命,救命啊。有人拉我的脚,有人拉我……”
蔡老头无心踢他下水,只想给他个教训,如今这般光景,他还没蠢到窝里斗。眼见小毛头就要溺死,遂伸出船橹去拉他,可小毛头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一样,死活拉不上来。蔡老头吼道“你拽紧点啊!”
突然,小毛头停止了扑腾,吊梢眼往上一翻,露出两只没有瞳仁的眼珠,直直盯着蔡老头笑着,吓得蔡老头扑通一声跌坐在船头,身后的菜刀泛着白光,一眨眼的功夫,小毛头连带着船橹一起被拖入空洞骇人的水中,蔡老头慌慌张张趴在船头,只敢慢慢探出两只眼睛看向水面,水面平静无风,诡异的是小毛头闹腾了这么大动静,却听不见半点水声,看不见一丁点水花,水面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可侧着耳朵仔细的听,又能听见水底什么东西在咀嚼的声音,吱咯吱格的声音……
“我不能在这!不能在这!”蔡老头疯了一般用手浮水,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可船身不动分毫。他气急败坏的拔下船头的菜刀,朝空中挥舞,睚眦欲裂,神志不清的或笑或哭的大叫“都害我!都来害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怕!我不怕!”
哒……哒……哒……他身上的算盘珠子不知何时掉落在了船尾,无人控制竟动了起来。
蔡老头刚觉心跳到了嗓子眼,耳朵一下子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咀嚼声,后脚跟冰凉彻骨,就像泡在冰水里面一般。他攥着拳头一个劲儿的往腿上砸,边砸边叫唤道:“动啊!动啊!”可他的腿就像一块泡了水的猪肉,没有半点直觉。
他终于受不了了,崩溃的考双手挣扎着往船头退,一直退……一直……直到退无可退,他又不敢细看船尾,只匆匆瞥了一眼……
“啊……鬼呀!”
船尾……原本放算盘的地方…那岸上的白面公子在船尾双脚并拢,双目布满了血红,脚尖着地的跳来跳去,眼睛死死盯着蔡老头,诡异的笑着“咄!一刀一刀还不休,待我磨快了刀子,将尔开膛……破肚!”
吱嘎……吱嘎……蔡老头的一只手不受控制的抓着菜刀在船头摩擦,虽然没有磨刀石,却能听见清晰的磨刀声……
吱嘎……吱嘎……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蔡老头面色苍白,又是磕头又是猛抽自己嘴巴子,他哭的涕泗横流,手指摸到了什么粘腻的东西,他慌乱的转过头,看见他儿子悬在半空,脸色青紫,嘴巴被撕裂成一种诡异的笑容,舌头被扯出一尺长,眼睛突出,手脚外翻。
“啊……”
磨刀声突然停了下来,白面公子举着刀望着蔡老头,蔡老头被吓的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磕头,哭着说着不清不楚的话,囫囵能听出在求饶。
算盘嘀嗒嘀嗒的乱响,白面公子一刀砍断蔡老头一根手指,疼得他龇牙咧嘴 “咄!算盘珠子打的好,你我也好算算帐!”
蔡老头绝望的看着劈头而来的菜刀,湖面平静无波纹,一声凄厉的惨叫惊起了枯树上的乌鸦。
湖上飘起了浓重的血腥味,湖中心一支小小的孤舟幽幽的飘荡着,小舟属于一个姓蔡的老头,他是个跛脚,残暴野蛮,早年将一个乞丐绑上了火刑架,乞丐被火烧没了眉毛,烫伤了皮肤。他不生怜悯之心,反而剜其肉啖之。
白面公子抬起了头,嘴巴里还有一口碎肉,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粘腻的血渍,回味口腔里曼妙的腥甜味道,她看了一眼脚边的半截人腿,笑了,一脚将那条腿踢下了船。她捏着兰花指捋了捋鬓角碎发,血色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船身上,她捡起落在碎肉里的算盘,归正了算珠,将两颗算珠拨了上去,又坐在血污之中,拿出怀里的短笛,吹起勾栏里的吴侬小调,一只乌鸦落在船头,支棱着脑袋,血红的眼睛盯着时生,尖锐的叫声怪异耸人,叼起起一只圆圆的眼珠飞上了天空……
“俺也曾睡过风流觉,可叹这青瓦碧砖掩不住腌臜事……”
是夜,血月当空,狂风大作,有鬼怪出焉,踏月而来,形如夜叉,细看坐上之人,乃一白面公子,眉目清秀,然眸光流转,又似夜叉瞠目,率森森白骨,协黑风而往,屠尽皇城,哀鸿不决,涂炭生灵,三百里尽数灰飞烟灭,然唯一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