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血域》九衣

12、第十一章

　　“尤曼！尤曼！振作点儿，振作点儿啊！”年轻的少妇跪在床边，拼命的摇晃着丈夫的身体。
　　“停下！停下啊！”她绝望的看着本已停止侵蚀的黑色尸毒又缓缓的向上扩散开来，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啪嗒啪嗒滴落在床单上，止都止不住。

　　达拉斯一行人到达这里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为了不影响到其他病人，尤曼斯的病床周围被布下了隔音结界，所以他们听不到尤曼斯妻子的声音，但单看她悲痛的样子，就知道尤曼斯的情形危险到了什么程度。
　　“波迪哈特，停时封印出了什么问题？”达拉斯向通知他们尤曼斯情况的那个治疗师问道。
　　“我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好好的。”波迪哈特困惑的回答。
　　——停时封印吗？
　　伊路环顾四周。
　　——这些人的情况没再继续恶化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时间被停住了。
　　“停时封印出了问题就糟了，去检查一下其他病人的情况。”瓦伦和病房内的其他治疗师呼啦一下散开了。
　　伊路冷眼旁观，他觉得这些治疗师的行为完全没必要。停时封印不是那么容易损坏的东西，这只是个意外而已，不过——
　　要是再拖下去的话，封印效果一过，这些人就全完了。
　　——不能再等了。
　　他握了握拳，抬脚快步向尤曼斯走去。
　　“等等！”波迪哈特眼明手快的拦住了他，“别去捣乱。”
　　“不是捣乱，我要去给他治疗。”伊路抬起头，无辜的解释道。
　　“治疗什么？他的尸毒已经……”
　　“已经扩散到胸口了，不，心脏附近本来就沾上了尸毒吧！”伊路笑着接话。
　　“既然知道你还……”波迪哈特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被磨光了，这个小鬼怎么就不懂事呢！
　　“没看到人家夫妻正在生离死别吗？”
　　“你再不让开，他们就真的要天人永隔了。”伊路也没耐性维持自己的笑容了。冷冷的看了波迪哈特一眼，伊路干脆瞬移了过去。
　　“夫人，请让让。”
　　当波迪哈特反应过来的时候，伊路已经说服了尤曼斯的妻子，如愿站到了病人身边。
　　“达拉斯老师，这孩子是谁啊？”波迪哈特气急败坏的问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
　　让他没想到的是，达拉斯也疑惑的叹气道——
　　“干什么呢？”
　　“达拉斯老师？”
　　“别问我，我连这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达拉斯耸肩，“我只知道他穿过了血灵的领域，而且据他自己说他会解尸毒。”
　　“解尸毒？不可能！这——”
　　“眼见为实。”达拉斯示意他看伊路那边，“你自己看吧！”
　　尤曼斯中毒区域处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了。少年两手虚张，蓝色的结界以两手掌心为基点漫出，罩住了尤曼斯已变为黑色的上身。
　　“这是在干嘛？”波迪哈特一愣。这是……结界？哪个系的结界？
　　风、火、水、土四大元素系的魔法结界可根据组成结界的魔法元素种类来判断，很好区分。光暗两系魔法的基础“善恶之种”是近似魔法元素的东西，虽不是魔法元素但也被叫做光元素、暗元素。这两系的结界颜色特殊，光系的是金色，暗系的是黑色，所以要区分也不难。时间系就不用说了，这个系的魔法师一直欠缺，更别提结界了，一般你是见不到的，但空间系的结界就麻烦了。
　　空间系魔法就本质来说是魔力型魔法的一种。与八大系中的其他系不同，空间系魔法没有“空间元素”或“空间之种”的说法，魔法师们完全是使用魔力来达到种种魔法效果，所以空间系魔法被誉为“最费魔力的魔法”以及“最佳反预测魔法”——因为不用引动元素和种子，所以像什么“通过聚集过来的元素和种子种类来判断对方即将使用的法术”这种事根本做不到。
　　但如果只是这样，空间系结界还是可以辨认的——只要排除了其他系结界的可能性，剩下的就是空间系的呗！可问题是空间系的结界经常带有特殊效果，它们可以聚集各系魔法元素或善恶之种来复制其他系结界的效果，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空间系的结界经常被误认成其他系的，就像现在这样——
　　“水系……不，水系和光系的混合结界？”波迪哈特不赞同的皱眉，“很高明，但这是没用的。”
　　伊路没工夫理会他们，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病人身上。尤曼斯的情况相当糟糕，尸毒的侵蚀没一刻停止过，再这样下去，他根本撑不到毒素完全清出。
　　“夫人，过来跟他说话。”
　　丝丝缕缕的黑气慢慢的从尤曼斯的腿上升腾了起来，好像是被那蓝色的结界——被那双纤细的手吸过去似的。黑气顺着结界流向伊路的手掌，源源不断！
　　“在治疗结束前都不要停！”
　　“我知道了。”少妇俯身贴近丈夫的耳边，轻声呼唤。
　　伊路拼命的一再加快吸毒的速度，他现在是在跟死神赛跑。

　　——不，这不是普通的混合结界。
　　波迪哈特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空间解离结界！”他凝重的看着伊路的动作。身为一个治疗师，他当然知道尤曼斯现在的情况有多么危及，想到自己刚刚还拦住那孩子耽误了时间，他真想抽自己。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瓦伦也检查完其他病人回来了，“他真的能解尸毒。不过我还真不知道空间解离结界可以提取尸毒。”
　　空间解离结界，空间系中阶魔法，效果是提取被包围空间内的指定物质。但是，这个“物质”指的是宏观的。比如说，你可以用它弄干衣服、打扫家务，因为水和灰尘是宏观的。但是，你不能用它来提纯魔法元素，因为魔法元素是微观的物质。空间系有不少可以提纯魔法元素的结界，那些复制结界都是这样，但偏偏空间解离结界不行。
　　可是现在他们看到的却是，空间解离结界不单可以提取毒素——这也不是什么宏观物质啊，结界壁上还聚集了水元素和光元素。这还是空间解离结界吗？最重要的是，被分离出来的尸毒到哪儿去了？他们可不认为那些水元素和光元素可以净化尸毒！
　　波迪哈特和瓦伦在那边东想西想，达拉斯这边干脆运起“混沌之心”仔细观察了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个结界跟普通的空间解离结界有何不同。
　　“混沌之心”又称“精灵之眸”，它是圣级治疗师特殊能力中最特殊也是最鸡肋的一个。魔法师们应它的特性，给了它一个很科学化的别称，叫“魔法界的显微镜”，因它可让人看到媒介型魔法的源泉——魔法元素和善恶之种。稍有点儿魔法常识的人都知道，所谓媒介型魔法，就是用魔力吸引相关的元素或种子汇聚，根据施法者的意愿和魔力的多少，形成不同的魔法形态。当然，一般来说咒语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归根究底，纵使媒介型魔法离不开元素和种子，但谁也没见过真正的魔法元素和善恶之种——它们太小了。而“混沌之心”却能让人“透过现象看本质”。在“混沌之心”的帮助下，无论是种子还是元素的组构和排列都一览无遗。
　　不过很可惜，这个听起来蛮炫的能力其实一点儿用也没有。即使魔法形态相同，效果和魔力波动也是不一样的，根本用不着靠“混沌之心”来辨别。在医疗方面，它就更无用武之地了，反倒是研究所的那些家伙对这个能力爱不释手，知道了魔法构造的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先进的技术造出效果相似的东西来。事实上，现在研究所最先进的“周·微”元素探测仪就是研究员们在圣级治疗师的帮助下研发成功的。“周·微”可说是百分之九十复制了“混沌之心”的效果，现今的很多研究项目都是在它的帮助下完成的。
　　现在，达拉斯就是在用鸡肋能力“混沌之心”观察着伊路的结界。虽然空间系的结界跟元素种子什么的没有关系，但是这个空间解离结界中含有水、光元素，这就给达拉斯提供了观察的对象。
　　在他的眼中，结界不再是一片透蓝。光元素、水元素一个接一个，或近或远，被魔力黏成团团簇簇。排列之精巧细腻，复杂多变，竟是他从未见过的。但这还不是他最惊讶的，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看不出这些元素是干什么用的！
　　黑气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丝丝缕缕成点状飞向结界，被金光消融。很快的，黑气完全消失了，尤曼斯的肤色终于恢复了原状。
　　但治疗仍未结束，伊路手上的光消散了，但他并未收回结界。右挪一步，两手向外一滑，结界扩大罩住了尤曼斯全身，丝丝缕缕的点状黑气从尤曼斯身体各处飞出，金光重又亮起，消融着尸毒。
　　“好了。”几秒后，伊路终于消融了所有的尸毒。收起结界，他走到一直跪在丈夫身边说话的少妇旁边，蹲下身。
　　“夫人，你的丈夫已经没事儿了。”
　　少妇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她怯怯的问。
　　“真的。”伊路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绝对是真的。”
　　“太好了。”似乎是伊路的笑容起了效果，少妇这才放声哭了起来。
　　“谢……谢谢你！”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道谢。
　　“不用谢……祝你们幸福！”伊路轻轻站起身，退到一边，把空间留给这对劫后余生的年轻夫妻。
　　“做得好！”
　　伊路回过头，达拉斯正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不敢当。”
　　伊路淡淡的回答。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被其他治疗师尊称为“达拉斯老师”的人，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慈祥，但他就是无法信任他。在他看来，这个达拉斯老师的笑容虚假的要命，听到尤曼斯病危时明明什么反应都没有的，现在这一脸欣慰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儿啊！老狐狸一只！说起狐狸，他们的校长大人也是只狐狸呢，笑容奸诈的要命！可是给人感觉就很好啊！哪像这个，看着就恶心！
　　不过讨厌归讨厌，伊路并不认为他是坏人，也知道他只不过是精于世故而已。但是就冲他对病人漠不关心的态度，伊路就能给他打负分。一个治疗师，最忌讳的就是把治病与利益联系起来，如果在这点儿上堕落了，就算你是圣级又如何！
　　“抱歉！”
　　波迪哈特走过来，郑重的向伊路道歉。
　　“我刚刚不该拦着你。”
　　“不，那种情况下，这也是没办法的嘛！”伊路大度的原谅了他。毕竟他也是为病人着想嘛，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回彻底服了吧，波迪？”瓦伦拍了拍他。
　　“嗯！”波迪虽被揶揄，但是心情仍然愉快，“这下大家有救了！”
　　“锅底？”伊路惊奇的重复道，“好奇怪的名字啊！”
　　刚刚一直精神紧绷，没注意到周围的他根本没把大家嘴里波迪哈特的名字听进去。
　　“……是波迪。”波迪哈特眉头一抽，声音低沉的纠正。
　　“簸萁？”疑惑～
　　“波迪！”大吼～
　　“锅底？”
　　“波迪！！！”抓狂～
　　“哎？破旗？这个名字更怪了。”
　　“不对！是锅底！不要用华夏语理解我的名字！！！”
　　注：华夏语是魔法师的必修课。
　　“……”
　　“……”
　　“哦，锅底啊！”伊路右手握拳一击左手手掌，恍然大悟状。
　　“啊！不对，不对！是波迪不是锅底！我叫簸萁，啊不，是波迪！小子，听好了，我叫波迪，波迪哈特·特昆其。”
　　“好了，好了，冷静一下，嗯……波迪哈特先生。”伊路总算是叫对了他的名字，“来，深呼吸！吸气——呼气——，对，再来一遍。好了，冷静下来了吗？”
　　“啊！”不自觉的跟着伊路做了两遍深呼吸，波迪哈特这才发现又着了伊路的道儿。
　　“我干嘛要听你的啊，混蛋！没礼貌的小鬼，我可比你大了十岁。”喊叫声中不自觉的加入了斗气，病房一下子摇晃起来。
　　“这么说你二十三岁了？”伊路捂着耳朵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波迪哈特不解。
　　“你说的啊，你比我大十岁嘛！我十三，你不就是二十三，笨！”伊路说完迅速的躲到了尤曼斯妻子身后。
　　“臭、小、子！给我出来！”波迪哈特头上青筋直跳。他恶狠狠的磨着牙，把手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
　　“这样好吗？”伊路坚守阵地，一步也没动，“伤了我，谁来解尸毒？”
　　啊！波迪哈特一愣。他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儿了。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的失职，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你确定已经完全清除了吗？”一直微笑着看着这场闹剧的达拉斯开口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绝对完全清除了，我想他再过不久就会醒来了。”伊路回答。他公私还是很分明的，讨厌归讨厌，正事还是要办的。更何况，他也不会傻到让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你的名字？”见他漏过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波迪哈特提醒道。
　　“伊路·撒诺，现就读于加斯克鲁伊中等部三年级。”伊路回答。
　　“十三岁啊，我还以为你十一。”波迪哈特说，“所以我是大你八岁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呢？”伊路无奈。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办起正事，波迪哈特可是毫不含糊，“其他人也拜托你了，撒诺。”
　　“放心交给我。”看了看四周的病人，伊路认真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