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谋》疯狂蝴蝶

10、第 10 章

　　萧穆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大夫，我二舅舅的血已经止住了，您想想办法，有什么需要用到的，您和我说，我已经尽力去找，拜托您，救救我舅舅，拜托您了。”

　　大夫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有病患的家属这样了，一脸的为难“老夫自当尽力，但温大人的伤深及内脏，出血过多，表面的血虽然止住了，元气却已大伤，今晚怕是难熬啊。”

　　“烦请大夫尽力，我们感激不尽。”萧穆又如何不知，只能拱手，求大夫尽力为之。

　　外面一阵嘈杂，一个人快步接近，进了屋子，竟然是在枢密司的外公。

　　也许是因为骑马着急顾不得外表，外公的发髻散下几丝白色头发，眉头紧锁，神色沉重，进来的第一眼看到床上的二舅舅面无血色的样子，手不禁握成拳头，几乎泛起青筋。

　　“大夫，怎么样了。”温长秋看向大夫，声音中有难以察觉的颤抖。

　　老大夫就将刚才对萧穆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温长秋看似镇定，眼睛里却泛起红血丝，悲伤溢于言表。老天竟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何其残忍。若上天能垂怜，救活温杭，他宁愿以自己性命相抵在所不惜。

　　可那终归是心中所求，温长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将这种柔软的心里话说出来的，只能是一句“劳烦大夫了。”温长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萧穆赶紧扶着外公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两人都一眼不错的盯着大夫施针用药。

　　很快，二舅母和二表哥他们都来了，二表哥搀着二舅母，两人皆两眼含泪。二舅母在看见二舅舅的瞬间就忍不住了，眼泪滑落，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打扰到大夫。

　　过了好一会，大夫收针，让人把熬的药汤端来，用竹管给二舅舅喝下“老夫已经尽力了，这副药，一会再喝一次，接下来便要看今晚是否能挺过去了。”

　　“辛苦老大夫了，请先到侧间休息，二舅舅现在情况不明，还请大夫能在侧间，以便及时施针用药。”萧穆让小厮进来把老大夫扶出去，屋里的除了他便都是温家人了。

　　温长秋缓了缓“穆儿，你来说说，今日究竟出了何事，我只听说二处紧急出动，那么多的人，竟然还能让贼人寻到机会？”

　　萧穆不敢隐瞒，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屋里一片沉寂，萧穆对着二舅母跪下，刘婉婉下意识的要扶起他，萧穆一心跪下，刘婉婉一个女子又怎么扶的起来。

　　萧穆低下头“二舅母，二舅舅是为了救我才重伤至此，都是我的错。”

　　刘婉婉控制不住泪水下落，声音嘶哑“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想保护他，他也想保护你，我不能怪你，应该怪那个伤他的人，从他进枢密司，对这一天我就应该有准备，可我从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但你给我点时间缓缓，你给二舅母点时间，我们一起等你二舅舅，等他醒过来，咱又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人，你让我缓缓，缓缓。”

　　二表哥的眼睛看着二舅舅，一眼不错，好像眨下眼，就会发生什么。

　　屋内的气氛压抑至极，温长秋先让大舅舅家的表哥表弟们先离开。屋内除了二舅舅，就只有外公，二舅母，二表哥和他。

　　所有人都在等待，可二舅舅却没有半点苏醒的意思。一个时辰后，小厮送上了第二碗药，用竹管送下后，老大夫又被请过来把脉，还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说辞。二舅母开始念叨着漫天神佛，求他们能保佑丈夫活下来。平日里对求神拜佛最不耐的外公这回竟然什么都没说。

　　天色渐暗，枢密司和温杭熟悉的人都过来看望过一回，包括俞秋，这是萧穆第一次见到二舅舅的直属上司，走之前似乎无意瞟了萧穆一眼，因为不过一瞬间，谁都没有注意。

　　这些人不管是萧穆还是表哥都不认识，只能温长秋来与他们说话。待送走这些人，也到了点灯的时候了。

　　“唔”声音微弱，但在这样安静的室内，却产生了如雷一般的效果。

　　屋内的几个人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围了过去。

　　温杭睁开眼睛，稍微一动就感觉后背一股钻心的痛楚，昏迷前的记忆回笼，虚弱无力的四肢让他几乎没办法移动。

　　一转头就发现自己的父亲妻子儿子还有外甥都围在床边，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好像刚才那虚弱无力的感觉只是他的幻觉。

　　温杭却心里明白了，苦笑，看来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留恋的看着家人，明明能清晰的看见他们眼中的惊喜和后怕，却依旧要打破他们的幻想，有很多的话，之前没有说的。他得在走之前交代好，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温杭看向妻子，他们成亲多年，老夫老妻，夫妻和睦，受父亲的影响，他和大哥都是只有一个妻子，未曾娶妾，家里十分和睦，这是他最自得的一点。他平时在枢密院的时间甚长，一遇到事情，几天一个月不回家都是有的，妻子却不曾抱怨过什么，让他少了多少后顾之忧，娶妻之贤，莫过如是。本想以后等孩子成亲有了孙儿，他就告老回家陪伴妻子，可今日却要天人永别。这辈子，终究是对不起她。

　　“婉婉。”“我在。”二舅母半倚着床，努力露出微笑“大夫说了，你这伤，只要今晚没事，就会恢复的，你看，你这不就醒了，你今天啊，真是吓死我了。”温杭难得笑了笑“对不起，婉婉，我能感觉到，我是挺不过今晚了，你让我说完，趁着我现在回光返照，多和你们说说，如果再不说，以后想起来，多遗憾。”

　　“这么多年，我忙于枢密司，多亏你包容忍让，为我打理家宅，我才能后顾无忧。今日之事，谁都不怪，只是，我却不能陪你终老余生，对你不住。你要好好的，我只是先走一步，日后终会团聚。”刘婉婉牵着温杭的手，眼泪再一次滑落，她平日里是个爽脆的人，今日的眼泪怕是比过去几年流的都多。

　　“别说这些丧气话，没事的，一定没事。”看见因为自己没有答应，温杭有些皱眉“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你好好休养。”

　　温杭的目光又看向儿子，若棋今年十八，也快十九了，若不是今天这事，今年该给他定门亲事了，只是再无法看到他成亲，喝不到儿媳妇的敬茶，也不能看见未来的孙子真是遗憾啊。

　　“若棋。”二表哥也近前“儿子在这里，父亲。”

　　“未来你要照顾好你娘你祖父，顾好家里也要顾浩你自己，爹以前想的少，没考虑过你的想法，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只要你想做的是你真心的意愿，爹都支持。是平凡也好，是伟大也罢，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走。”

　　温若棋真的是涕泗横流，平日里总是干净整洁的形象这会是毁了个彻底，却没半个人在意，人到伤心处，谁还能顾得上呢。

　　“父亲。”温长秋平日里严肃正经惯了，因为管理卷宗档案气质更是沉稳，哪怕是儿子重伤垂危，他也没办法让自己像儿媳孙子一样表情外漏，可温杭如何不了解自己的父亲。若不是焦急难当，怎么会满眼的红血丝，手都在颤抖不稳呢。自己真是不孝，让他短短几年内再次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家里兄妹三人，小妹去了，如今自己怕是也过不来今晚，仅剩大哥一人。父亲老了老了，却丧儿丧女，还要操心后辈。

　　“儿子无法再孝顺父亲，十分不舍，但九泉之下儿子也会为父亲祈祷，祝父亲能福寿绵延，也不妨回家颐养天年，只是大哥还在外地，家里只有女眷小儿，父亲为了家里这些小辈也要保重自己。”温杭看了眼萧穆“另外今日穆儿被那些贼人抓走虽未受刑却也吃了不少苦头，那贼首竟然知道六年前小妹之事，儿子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别瞒着穆儿了，他早晚要知道，司里的那部分避过便是，免得别人以此为借口要穆儿进枢密司，咱家为司里的贡献，也不算少了，何必再让小辈陷进去呢。”

　　温长秋闭了闭眼睛“你安心，家里万事有为父，穆儿的未来让他自己决定吧，咱们就不干涉过多。”

　　温杭感觉自己刚才的那些精力在迅速消退，便知时间不久，争分夺秒“穆儿，你的事情，父亲会和你说，但是不管你怎么选择，查到了什么，万事以你自身安危为重，不要强出头，保护好自己。如果你为了查真相而冒险，那么我和你娘你父亲即使在九泉之下亦难安心，懂么。你年纪虽小，但我相信你。”

　　萧穆亦心绪难以平静，六年前他自己死后穿越，他是解脱的，没有什么过多的负面情绪，可现在，对他那么好，那么亲的二舅舅因为救他而垂危，他第一次感觉到悲伤，无力，痛苦，这些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萧穆听见自己的回答“好的舅舅，大家都会好好的。”可他心底里沉下一次悲凉一丝痛苦和疯狂，如果二舅舅真的死了，那么害死他的那些人，他一定要他们都付出代价！

　　听见他的回答，温杭似乎放心了，眼睛半睁半闭，呼吸渐渐变慢，最后消失。手从刘婉婉的手中垂落，再没反应。

　　温长秋伸手在鼻下一探，闭上双眼“杭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