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凡尘》灵山妖石

14、第 14 章

　　“早上不吃饭会得胆结石。”聂子丞走到任晚舟的身后，轻声说着，把盘子递到他的脸旁。
　　任晚舟又吓了一跳，榔头一偏，蹭到了手指：“你怎么走路没声？！”
　　聂子丞没说话，又把盘子往任晚舟的面前挪了一公分。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任晚舟警惕的看着他。
　　“术业有专攻，我有证！”聂子丞捏起一只饺子，直接塞进了任晚舟的嘴里。
　　“唔……”任晚舟被突然的袭击打乱了阵脚，嚼了两下，“荠菜馅儿的？”
　　“有本事你在吃之前猜出来，我算你真厉害。”聂子丞又捏了一只，往任晚舟的嘴边杵过去。
　　任晚舟突然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躲开了聂子丞的手。
　　他接过那只饺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扔了榔头，转身就走：“门我修好了，篱笆也差不多了，彩条灯要电工工具箱，我回家拿。”
　　聂子丞耸耸肩，转身回屋，捏着饺子一只只的样嘴里丢，林升的手艺一直不错，包的饺子都这么好吃。

　　“子丞！”还没走到客厅，聂子丞就听见了林升的声音，转身一看，林升拎着一条花鲢小跑过来。
　　“今天休息？”聂子丞转回身继续往里走。
　　“昨天下夜班，今天正休啊！”林升踏上廊门还转头看了一眼门外，“他又来干什么？”
　　“昨天晚上把篱笆门踹烂了，今天来修，”聂子丞说完，盘子也空了，林升把盘子接了过去，进了厨房，“正好让他把家里残缺的地方都补一补。”
　　林升把盘子洗干净，擦着手走了出来：“家里哪里坏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不用他，我可以！”
　　“这两天不方便，”聂子丞打了个哈欠，“今天总算好一点，好像终于过去了，一大清早又被他吵醒。”
　　“子丞，你小心点他，”林升又开始洗鱼，“我在所里打听过他，山南分局出了名的神经病，有时候好的把你供起来，说翻脸就翻脸，毫无预兆。听说，他性格孤僻，没有朋友，没有目的绝不会跟人闲聊半句，三十多岁了还住局里分配的单身宿舍，又懒，还——”
　　“小林！”聂子丞突然悄无声息的站在林升的背后，要不是林升已经习惯了，可能会被吓的扔了鱼，“每个人都有缺点，他是个好人，虽然有点讨人厌，别跟八婆一样碎嘴。”
　　“哦。”林升应道，继续洗鱼，不再吭声。
　　聂子丞揉了两下林升的头，自从林升长的比他高了之后，他每次摸林升的头顶都有些费劲了。
　　“对了，你看下这个糖的牌子，帮我在网上买一箱。”聂子丞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告诉我多少钱，我给你。”
　　林升扭头看着聂子丞手里的盒子：“你打开我看看……这就是能缓解你发情的糖？”
　　“应该就是它，”聂子丞打开盖子，“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我就舒服了很多，吃了这糖，我一点躁动都没有了。只是这一小盒也不够我吃一个星期的，他说是在网上进口商店买的……”
　　说话间，林升已经点开了手机，搜到了这个牌子的糖，找到同种口味，下单，付款，一分钟搞定。
　　“这鱼怎么烧？”聂子丞问完，转身就离开了厨房，似乎根本不关心林升的答案。
　　林升把鱼挂在厨房的窗框上沥水，跟着聂子丞穿过客厅，笑道：“给你一个人生吃，好吗？”
　　“好！”聂子丞转身想要回厨房，眼里闪着激动的光。
　　“喂！”林升笑了起来，拉住了聂子丞，“这么贪心，小鬼你也不给吃？”
　　聂子丞尴尬的咳了清了下嗓子，回了卧室：“我那是逗你的！午饭交给你了，我眯一会。一会他要是来了，让他把院子里的彩条灯修好。”
　　“我可以——”
　　“你的任务是做饭和辅导小鬼写作业！”聂子丞把睡袍脱了，扔在床尾，往被子里一钻，蜷成了一个团。

　　任晚舟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昨晚聂子丞的标准化测试简直全中，自打他有记忆开始，身边一个正眼看他的人都没有。
　　从小身子骨瘦弱，在孤儿院里吃饭都要靠抢，他挤不过别人，也打不过别人，更拉不了帮结不了派，每顿饭只要能吃饱，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上学之后成绩也是一般，长的不好看，智力不突出，又不如别的小孩会哄人，他就像个透明人，没人理睬没人过问，只有时不时的挨打和嘲笑辱骂，而他能做的不是反抗，只能漠视。
　　之所以选择当警察，也是因为他不想再被人欺负。果然，当了警察之后，没有人再敢打他嘲笑他，可也依然没有人亲近他。
　　第一次被人拥抱，就是昨天在局里，第一个抱他的人，就是聂子丞。
　　第一次被人喂吃的，就是刚刚，第一个喂他最喜欢吃的饺子的人，还是聂子丞。
　　聂子丞虽然很冷漠，却会因为自己给了他一小盒糖，一次次的表达感谢。
　　还会不声不响的给他倒水，喂他吃饺子。
　　任晚舟的好奇再次升级，他很疑惑聂子丞是怎么知道他最喜欢吃荠菜馅的饺子，难道算命这种骗人的把戏，也是真的？
　　回宿舍拿上电工工具箱，任晚舟坐车去往东五巷的一路，脑子里都是聂子丞。他想找到聂子丞跟秦桦一案有关的线索，这样才能找到理由好好的查一查聂子丞。

　　回到聂子丞的院子里，任晚舟没有看到聂子丞的身影，猜想他又是身体不适回屋睡觉去了，就也没叫他，自己挑起了彩条灯的线路。
　　顺着灯带，任晚舟想找到开关，最后发现线路一直连进了屋内。
　　任晚舟拉了两下廊门，锁了。
　　没办法，还是要叫他。
　　“聂子丞！”任晚舟敲着门，“聂——”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任晚舟晃着手里的电工刀，径直想往里走：“告诉我开关在哪，我要先……”
　　话没说完，任晚舟才发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聂子丞，而是那天在局里看见的那个来接聂子丞的男人。
　　“小点声，他睡了。”林升把任晚舟推出了廊门，反手带上了门。
　　任晚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指间转着电工刀：“我没找到灯带的开关，他说灯坏了，要修。”
　　“任队，这个家里有男人！”林升对任晚舟充满着戒备，他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个！不需要外人来做这些杂事。你也挺忙的，我在所里听说了，明星丢了，你们还不去找，压力挺大的吧？！”
　　任晚舟愣了一下，走到一边捡起了自己的工具箱，把电工刀扔了进去，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
　　是啊，局长限期破案，他还在这里干这些无聊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干了还不讨好！
　　“任晚舟，你说你贱不贱？！”任晚舟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脸，小声的嘀咕着，“你是要干什么，报答他对你的温柔吗？”

　　公交车上，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妈妈！我要坐！我要坐！”男孩不停的吵闹，旁边的少妇染着黄毛，嫌弃的看着自言自语的任晚舟：“我说这位同志，没看到这有孩子吗？能不能让个座，有没有公德心？”
　　任晚舟转过身，仰头冲少妇说：“你儿子都上小学了，腿上没长筋啊，站一会要瘫是吧？这么小就吵着要坐，打断他两条腿，一辈子在轮椅上坐个够！凭什么要让你们坐？老子也很累，一大清早就跑这么远来干苦力，来来回回几趟，累个半死不落好，还他妈要被人奚落，看我好欺负啊？！”
　　一通发泄之后，小男孩看着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躲到了少妇的大腿后面，想想又觉得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任晚舟吼道，“再哭把你抓进公安局，拿手铐把你铐起来，送给大老虎当午饭！”
　　“啊！妈妈！不要！不要大老虎！”男孩哭的更凶了，一个劲的往少妇屁股后面藏，生怕任晚舟真的拿他喂老虎。
　　少妇一边哄着儿子，一边指着任晚舟就骂了起来：“你神经病啊，吓唬小孩子干嘛，看你这人模狗样的，有没有素质，吓坏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任晚舟翘起二郎腿，工具箱往脚边一扔，“反正我寡汉条子一个，你还能逼我娶了你不成？！”
　　“做梦吧你，”少妇破口大骂，“你也不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你他妈配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你这鬼样子，还想考警察？”
　　“做梦吧，梦里啥都有，不光警察，还有枪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配吗？！”
　　……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无数个声音，那是儿时的任晚舟听到的最多的声音。
　　那时候的他，只能低着头，从人群中默默的穿过，不往两边看一眼。
　　不理睬，他们说的一切就不作数了。
　　那时候的他，想着只要当上了警察，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就可以腰间挂着警棍警枪和手铐，威武的站在他们面前。
　　可如今，即便他拥有了这些，耳边依旧响着少妇不停的谩骂声。
　　还有院子里那个小民警的那句……“外人”。
　　他永远是个外人，不管对于谁，即便是他那没有一丝印象的爸妈，也还是会狠心的把他扔了。
　　任晚舟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公交车上所有人都扭头朝这边看着，看着少妇分秒不停的谩骂，还有人指指点点。
　　公交车突然停了，任晚舟拎起工具箱，再一次落荒而逃。

　　下了车，任晚舟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坐几站路，离东五巷也就两三公里的样子。
　　他拎着工具箱，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回了宿舍，任晚舟收拾了一下，又出了门，他要去超市买卫生纸。
　　一路上，任晚舟都在试图开解自己的郁闷，为此还特地买了一个肉包子，专门用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走到超市门口，正准备进门，任晚舟余光好像扫到一个熟悉的东西，定睛一看，聂子丞同款自行车，纯黑色的车身，车架上印着白色的logo，他就在院子里看见过，一模一样。
　　他走了过去，仔细的看了起来，也许，他也能买一辆自行车，这样出门就不用跟别人待在一辆公交车上了。
　　提着购物篮在超市里东游西荡，任晚舟特意在进口零食的货架转着圈，认真的找着什么。
　　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菊花有什么好看的，你带他去吧，我在家睡觉。”
　　任晚舟愣了一下，扒开货架上的一排菲律宾虾条，把脸怼在上面，一排小圆孔的后面露出了聂子丞的脸。
　　他的身边站着安民所的小民警，任晚舟在来的路上给安民所的所长打过电话，才知道这个小民警叫林升，在所里干了快十年，无功无过，也许就这么混到退休了。
　　林升搂着聂子丞的肩，正对他笑着：“子丞，你要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花卉植物对你缓解发情有好处，你不能总靠那个变态给你的糖吧？！”
　　“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聂子丞阴沉的脸从小圆孔外闪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是好人，不能这么没礼貌，小鬼就是被你教的这么任性！”
　　任晚舟心里突然一阵发热，不自觉的就跟着聂子丞的步伐，往前走着，只是始终隔着一排货架，谁也看不见谁。
　　“怎么是我教的？”林升揉了揉聂子丞的脑袋，撒着娇，“我只教了他一身正气和一些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聂子丞一巴掌扇在了林升的手背上，“放假前老师又把我叫去了，差点把同学的小腿踹骨折！你能不能教他点好的，收敛点自己的性子，这才开学一个月，打了多少次架了，数的过来么？！”
　　“唉，小鬼这脾气是火爆了一点，也不知道像谁。”林升挠了挠头，从另一边卖宠物用品的货架上拿了一个带铃铛的毛线球扔进购物车里。
　　眼看着走到了货架的尽头，任晚舟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有些迟疑，不敢上前去跟聂子丞打招呼。
　　他靠在货架上，看着聂子丞的侧脸渐渐从货架边缘显露出来。
　　林升把聂子丞的肩搂的更紧了，笑的很开心，任晚舟突然有些羡慕，三十多年了，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有个朋友的愿望。
　　有人在身边，听自己说话，跟自己聊天，被需要，被关心……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又是你这个变态？！”突然一声大吼，吓了任晚舟一跳，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才看见聂子音一拳砸了过来。
　　没来得及躲，任晚舟被打的往外踉跄了两步。
　　他大概是有历史记载以来最窝囊的警察了。
　　聂子丞和林升听见动静，转身看向这边，看到任晚舟的一瞬间也有些惊讶。
　　“你他妈怎么总是阴魂不散？”聂子音骂着，又要上前，“偷摸的跟着我哥干什么，你有什么不良企图？”
　　“小鬼！”林升突然叫住了聂子音，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转头又对聂子丞笑了笑，“我拦着他了，别总说我不教他好。”
　　聂子丞松开购物车，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把手搭在聂子音的后脑上：“小鬼，跟叔叔道歉！”
　　聂子音翻了个白眼，不吭声。
　　“我说最后一遍，道歉！”聂子丞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有点吓人。
　　“他……”聂子音指着任晚舟，紧锁着眉头，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谁？”聂子丞冷冷的说。
　　“叔叔，对不起！”聂子音哼了一声，冷着脸转身走过去握住了购物车的扶手。
　　任晚舟本就有些心虚，聂子丞在旁边，他只好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想离开。

　　“任警官！”聂子丞叫住了他，“孩子小，不懂事，对不起啊，改天来算一卦，免费。”
　　“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任晚舟没有回身，提着购物篮往前走。
　　“明天早上我就去山南分局，人我帮你找，你不用跟踪我，我说最后一遍，我不是嫌疑人。”聂子丞说完，转身往聂子音身边走去。
　　任晚舟突然转过身，几步迈上来攥住了聂子丞的手腕。
　　“你干什么？！”林升打开了他的手，脸上有些怒意。
　　“我没有跟踪你，”任晚舟也阴沉着脸，眼里微微冒着怒火，“只是碰巧看见，听见你们在说我，就没上前打招呼。你的嫌疑在我这里还没有解除，但是跟踪这种事，用不着队长亲自上阵！”
　　聂子丞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把手背在身后：“谢谢，糖我已经让小林在网上买过了，不用麻烦你到处找。”
　　“你怎么知……”
　　“术业有专攻，我有证！”聂子丞说，“小林已经把灯修好了，也不用麻烦你再特地跑一趟。”
　　任晚舟看着聂子丞的背影……是，他是外人，林升才是自家人，他们一家三个男人，就像以前孤儿院里的小团体，封闭牢固，外人根本无法介入。

　　“哥，明天你不去看菊花展么？”聂子音推着购物车跑在前面，听聂子丞说明天要去山南分局帮任晚舟找人，眉头又皱了起来，“能不能离那个变态远……我操！”
　　购物车推了太快，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聂子音的肚子被扶手狠狠的硌了一下，疼得眯起了眼睛。
　　“你走路不长眼啊？！”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聂子音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小鬼，没事吧？”聂子丞跑了过去，扶着聂子音，“跑那么快干什么，有没有撞到哪？”
　　“他撞到我……”女孩抬头看见聂子音，也愣了一下，“是你？！我爸说秦桦失踪了，是不是你干的？！听说他是跟男朋友跑了，你说，你把秦桦藏哪了？他是我们大家的，你凭什么独享？！别以为你当他男朋友就了不起，分分钟——”
　　“你说什么？”任晚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把攥住了女孩的手，“秦桦的男朋友？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