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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张 阵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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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勤,无论会面对什么,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一瞬间,奚勤的不安一下就平复了,他静静地握着手机,直到阳光西下照进了他的眼睛,晃得他睁不开眼,不知是不是光刺痛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淌出。
“……愿意,当然愿意,”奚勤像个小孩子般用手无措地拭着眼角,下定了某个决心,“我陪你出柜,你等着成哥!”
“喂?!勤勤……!”
奚勤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打开了微博大号,几乎都快把出柜的宣言誓词都措好了,只待按那个发送键了,一通电话闪出打断了他,一瞧来电显示手差点一歪——“成大老板”。
这可是成骐的号码,作为他顶头的大BOSS,奚勤可不敢挂他的电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打给他,疑惑地接了起来:“喂?成总……”
“奚勤,你在干嘛?”成骐的语气格外的严肃。
奚勤打哈哈:“没干什么啊,今天收工得早,准备去拍照片了……”
“成蹊那小子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不要冲动,知道了吗?”成骐语重心长,“你要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一切的不理智行为是成驰传媒帮你买单,但即使有成蹊给你兜底,我也必须得告诉你,想清楚后果。”
虽然成骐话说的重,但一语点醒了奚勤,他现在不是普通人,他算是公众人物,各种影响利益相互牵扯,出个柜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如同被一桶冰水浇头,奚勤霎时就清醒了,心里头的炽热的火花被湮灭,朝成骐道歉并再三保证不会做傻事,挂了电话。
另一头,成骐皱紧了眉头放下手机,紧盯着坐在对面的成蹊,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他:“别祸害我家艺人!你丫的要出柜出柜去!”
成蹊面不改色:“什么你家的,我家的,当初签阿勤进来的时候不是满不情愿的吗?现在又抢着要了?”
成骐不跟他废话了,直接问他:“别跟我贫,那这事怎么办?压下去也没办法了,伯母……已经知道了吧?”
成蹊晓得他问的是出柜这事,的确有些突然,谁也不知道竟然是被偷拍了,成母不犯病的时候并不老古董,时常上网冲冲浪什么的,还很关注成蹊的新闻,谁知今天一下就看到了成蹊被偷拍的消息,难以置信地去问了一直跟着自己儿子的小常和老刘。
小常还好,老刘老实巴交一下子就暴露了,现在成母更是知道了,自己的儿子不仅是同性恋,还包养了一个小明星,甚至把人家捧进了侄子成骐的传媒公司。
成蹊本想先给母亲一点心理准备,甚至已经跟家庭医生谈过让他对母亲做一些对于同性恋接受程度的心理辅导,结果还没有开始,就意外结束了。
成蹊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老家那边的消息,管家老常打来电话,语气局促,让他务必晚上回家一趟。
“没事,我回去跟我妈谈一谈,”成蹊倒是很淡定,“阿勤就拜托你们了。”
成骐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冷不丁地喊住了他:“喂!你难道真的想跟奚勤处一辈子?”
成蹊回身反问他:“那你跟余恩呢?”
这可把成骐问住了,他愣了一会儿,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余恩如果不接受,我也无法。”
成骐没有什么出柜之忧,他上头就有两个爸爸,而他自己其实也不是父亲亲生,是从成家的某个旁支过继来的。
而他所要面临的问题也不轻松,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那可没办法了。
成蹊却笑了:“难兄难弟罢了,加油吧老哥,咱们都得努力啊。”
————
奚勤这边冷静了下来,成蹊发来微信让他别担心,自己会解决的,只要奚勤的那一句话,什么他都不怕。
反复看着成蹊发来的消息,奚勤总算安心了下来,摄影师此时也来了,得抓紧时间完成拍摄。
天色已经渐暗,到了傍晚阳光的黄金时间,奚勤还没从方才的事件中抽离,心不在焉地站在镜头前,不在状态。
“抱歉啊,勤哥拍了一天了可能有点累。”阿池连忙对摄影师说。
摄影师沉吟着摸了摸下巴,摆手道:“没事,这种放空的状态还不错,他这外形就适合自然表情……打光往上一点!好——第一张,看左边!”
奚勤随着指示看向左边,留下一个精致而薄凉的侧脸,没有表情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表情,只有奚勤能撑得起这样的冰美人形象。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摆造型,拍了许久太阳都快下山了,光线越发昏暗,奚勤也有些累了,越是如此脸色越瘫,甚至隐隐有冰渣从眼神里透出。
一旁的阿池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奚勤的眼神会惹怒摄影师。
然而摄影师却是越拍越兴奋,特别是这种冷冰冰的不把你当人看的眼神,他更喜欢!冰美人就该是这样的神情!
奚勤腰酸背痛,疲惫不堪,还得摆出各种姿势,身体都冻僵了,生无可恋地看了眼阿池,仿佛在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阿池被奚勤冷冷地盯了一眼,吓了一跳,无辜地回以茫然无知的表情。
光线不太行了,摄影师一句“好了最后一张”让奚勤强打精神,恍惚间,他瞧见了阿池的手上,帮他拿着的手机亮了,一个名字出现在界面上——“成蹊”。
是成蹊给他打来了电话。
那一刻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奚勤目不转睛地看向那个名字,眼底冰霜融化,嘴角含着笑意,仿若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生机焕发。
这一幕,被保留在了这次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中,后来被奚勤的粉丝奉为瑰宝,放在了奚勤首本写真集的最后一张,命名为“融化”,但凡安利奚勤,都会拿出这张照片来,无人不瞬间沦陷。
忙碌完一切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奚勤累到沾床就困,是小小的洁癖让他勉强洗了个澡,再次趴回床上,用仅剩的力气看了眼微信……没有成蹊的消息。
他一时间有些不安,他知道成蹊今晚是要面见长辈,之前只来得及打个电话让他宽心,现在恐怕棘手得连手机也用不上。
奚勤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没有多问,只是发了句“晚安”,呆呆地看着成蹊的微信头像。
还是那只黑猫,既像他,也像成蹊,孤零零地在雪地里,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光芒又暗淡了下来,流言蜚语像是针扎一样四面八方地刺来。
“……同性恋?我的天,白瞎了我的眼睛,居然想跟他告白,恶心!”
“……男人喜欢男人?不是变态是什么!”
“……听说这种人都很滥|交诶,别跟他接触!小心有病!”
纷繁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像是黑暗中涌动的触手,蚕食着一切。
黑猫似乎动了起来,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对着四周的危险嘶哑咧嘴,最后被黑暗一口吞噬了。
奚勤吓了一跳,半梦半醒之间努力睁大了眼,发现都是自己的错觉,手机黑屏了,映照出他缺少血色的脸。
片刻后,他在枕头里狠狠地蹭了蹭脸,强打精神摸出了笔纸,用黑暗无限扩大内心那曾经的绝望与挣扎,用力地撕开那条痛苦的口子,残忍地激发灵感。
他知道给《回光时代》电影版的主题曲该怎么写了,就是现在,那个主角们青涩的少年时代,无数理想与现实交织的阵痛,就用他今晚的彻夜难眠作点染吧。
今晚彻夜难眠的不止奚勤一人,几千公里外的成蹊,也是如此。
他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快三十了,居然被老母亲关屋里没法出去了。
成蹊回家的时候,刚开始成母还很正常,嘘寒问暖的,只字不提出柜的事,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顿饭的时间,他去了洗手间一趟,回房间发现,他手机和钥匙都不见了,转身去开门,门也被锁了。
“……妈,您把门开开。”成蹊无奈地敲了敲门,他知道老太太就站在外边。
固执的成母静了好一会儿,门缝里才传来了她的声音:“你好好反省,明天也别上班了,我帮你把假请了,你抽屉里有吃的,别饿着自己了,妈去找成骐谈谈。”
成蹊无奈:“您别这样……我错了,是儿子错了,没能早点告诉您,我一直都是那种人,没法改,也没法反省,明天公司还有早会,我不能缺席……”
“你不反省也行!给我好好休息!累出病了怎么办?”成母有些激动,竟然哽咽了出来,“你不能再离开了,成家有这么多人,可妈妈只剩你一个了……”
成蹊霎时心如刀绞,他知道这些年母亲分外难熬,成母本来只是知书达礼的大小姐,父母落难下嫁来成家本家,家族联姻里难得的真情,却一来就遇见了成家走下坡路,一路艰辛,好不容易才有了成蹊,成父却积劳成疾。
一直到了七年前成父不忍病痛自杀,成家濒临破产,成蹊还在外留学,所有重担压到成母身上,她的不容易成蹊不忍心去细想,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格外听话,几乎事事顺着她意。
只是这一次,他只能违背母亲的意愿了。
“对不起,妈,”成蹊抵着门低声说,“儿子不孝,瞒了您这么多年,可我只是想爱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与我性别相同而已,二叔他们不也很幸福吗?”
他二叔,也就是成骐的父亲,有个移民国外的同性恋人,两人领了证,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把成驰传媒经营得风生水起,这两年才渐渐放手,交给了他们的儿子成骐,准备再过个三五载就出国彻底不管了。
少年时,当成蹊才懵懂觉醒了自己的性向的时候,就觉得他二叔过得好幸福,虽然他自己的家庭也比较美满,但他不能忽视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压抑又向往。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想无拘无束地寻找一个伴侣,能过上像他二叔那般神仙眷侣一样的生活,如果想要后代,就再抱养或收养一个孩子,多好……
也多么困难。
遇见这么一个非他不可的人,就这么难,难到他苦苦寻了十年才找着了一个小孩儿,还差半岁成年,看着他抱着吉他在酒吧的舞台上,装作大人模样唱歌,他就不知不觉陷进去了。
后来觉得难,是因为这个小孩儿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那家酒吧倒闭了,手机拨来是空号,那小家伙的名字也没问清楚,一见钟情的对象就这样消失了。
我太难了,成蹊想。
再往后,奚勤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就一心一意把人盯紧了,生怕错过了又是五六年,他的心等得起,他的时间却不等人。
现在,又是一道难关……他的母亲,他从小到大都不会违逆的母亲。
成母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成蹊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些年对二叔他们这么冷淡,和曾经父亲在世时的兄友弟恭完全不一样。
“行了,不用再说了,好好休息,睡吧。”
成母走了,成蹊也没有再敲门,他们俩都需要冷静,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回头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从小睡到了十五岁外出读书,算下来成蹊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房间陈设没有改变,就是被收走了所有电子设备和通讯工具。
就连落地窗也被在外头挂了锁,没有钥匙打不开,只有敲碎了玻璃才能有出去的可能,但成蹊暂时不想和母亲闹得太僵,这一晚……就妥协一下吧。
没法和奚勤联系,成蹊也有些不安,但他已经拜托了成骐,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只是自己这边,第一次遇见如此态度强硬的母亲,真是令他措手不及,又哭笑不得。
不知道奚勤如果听说了他男人被老母亲锁在家里出不去了,是什么感想。
“阿嚏——”
另一边,正化悲愤为灵感的奚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裹紧了衣服生怕自己感冒了,磨人的小病可不能在这么个关键时期来啊。
“……成哥……”奚勤写着写着终于困得不行了,趴在成蹊留下的围巾上打了两个滚儿,依恋地蹭了蹭,嗅着这若有若无的味道,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