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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夺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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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打湿了谢芳华的鞋袜,但她浑然不觉,神色淡然地跟着方妈妈到了前厅。
前厅里坐满了谢氏族亲,陈氏正哭诉谢芳华的种种不是,“当初老爷将产业留给她,我就知道不妥当,现在好了,二皇子可是龙子凤孙,她得罪起来也一点不含糊,这不是把咱们谢家往死路上带吗……”
辈分最长的谢氏三太公见到谢芳华进来,怒声喝道:“还不给我跪下!”
长者有令,谢芳华不敢不听,双膝一屈,跪到堂前,“三太公。”
“刚才你阿娘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因为一些粮食就开罪了二皇子?”
三太公此话一出,厅内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到谢芳华身上。
“二皇子强行征粮,居心叵测,话里话外更是置众多难民于不顾,是以孙女将咱们谢家的粮食一分为二,其中半数分给难民,剩余半数直接送去了江浙大营,若二皇子因此记恨,孙女愿意一人承担。”谢芳华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你一人承担?你拿什么承担?那可是二皇子,碾死咱们谢家犹如碾死一只蚂蚁!”族亲中有人扬声斥道。
“朝廷要粮打仗,我给了,难民需要吃饱饭,我也分了粮,纵是陛下亲至,我也问心无愧,二皇子有什么理由怪罪谢家?”谢芳华抬眼看着众人,声音清冷。
“放肆!”坐在三太公身旁的一位老者喝道: “竟敢忤逆长辈!你爹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听他提起谢海昌,谢芳华眼睛里爬上了血丝,瞪着双眼道,“阿爹教过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要俯仰无愧便是他的好女儿!”
“反了反了!”
老者颤着胡须,气得手直哆嗦。
“呸!什么好女儿,你根本不是我们谢家的女儿!”陈氏跳起来,指着谢芳华冲三太公和那名老者道:“三太公,七叔公,你们有所不知,她根本不是咱们谢家的血脉!当初老爷将她抱回来,我还以为是老爷的外室所生,认在膝下悉心教养这么多年,谁知老爷临终前亲口说了,她只是从外头捡来的一个野种,我当时就在门外,听得是清清楚楚!”
陈氏话音落地,厅里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嗡嗡不绝。
“阿娘!”谢芳华脸色煞白,看向陈氏。
“连个名姓都不知道的野种,谁是你的阿娘!”陈氏撇过脸,不看她。
“海昌家的,你刚才所言可是当真?”三太公沉了脸。
“媳妇儿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陈氏信誓旦旦。
“怪不得,我说她身上怎么没有半分咱们老谢家的影子,原来如此!”
“当初都道陈氏生了双生子,我还上门道过喜来着,心里还嘀咕怎么其中一个婴儿个头大了那么多,没想到是抱来的。”
“家族血脉,怎容混淆,海昌也太糊涂了些!”
众人目光如箭,射得谢芳华体无完肤。
三太公听着众人的议论,重新打量了谢芳华一番,“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芳华无言以对,垂下头去。
她确实是抱来的,这一点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可十余年的相处下来,她早已把谢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她以为陈氏她们也一样,今日看来,是她错了。
沉默即是默认,三太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厅内霎时又静了下来。
“既然你非我谢氏血脉,还不速速将谢家的印信还来?”三太公道。
“我……”谢芳华猛地抬头。
她答应了阿爹,要替他撑着谢家,一旦交出印信,她就失了全部话语权,叫她如何再撑?
“莫非你还准备霸占我们谢家的财产不成?”见她不应,三太公有了怒意,“莫说你并非我谢家人,即便你是我谢家的女儿,一个妇道人家也是没有资格掌管产业的,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三太公英明!我看她就是想霍霍咱们家的产业,才死抓着不放!”陈氏这会儿胆气十分粗壮。
“真是恬不知耻!”
“就是!脸皮真厚,一个外人也敢肖想咱们谢家偌大的产业!”
族亲们纷纷开始指责起谢芳华。
“不是我贪图谢家产业,只是阿爹临终前亲口嘱托我……”谢芳华解释道。
“你爹那会儿危在旦夕,神志不清下说的话怎么能做数?”三太公沉着脸,“你在这左右推辞不肯交,难道非要我们动粗不成?”
三太公的话冷意十足,不容拒绝。
谢芳华闭了闭眼,语调艰涩,“我交,我交便是。”
“大小姐……”跪在她身后的琥珀和珊瑚双双叫出了声。
谢芳华抬手制止了二人,将印信双手奉上。
阿爹,对不起,我食言了。
女儿无用,守不住您留下来的东西。
屋外陡然一道巨雷劈下,轰得众人双耳嗡嗡作响。
接过谢芳华交来的印信,三太公转手递给陈氏,又冲谢芳华道:“我一会儿开祠堂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以后你与我谢家再无干系!你若还念着谢家养育你十几年的恩情,他日二皇子寻你麻烦,勿要攀扯我谢家下水,听到了吗?”
“是,我知道了。”谢芳华神情黯然,对着三太公叩了个响头,“此间事了,我自会离开谢家,以后再不会以谢家人自居,只求三太公准我带上身边的丫头和嬷嬷,她们与我朝夕相处十几年,我实在割舍不下……”
三太公闻言看向陈氏,陈氏刚得了印信,正欢天喜地着,此时见众人都看着她,有些茫然,最后还是谢芳菲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了句,她才反应过来,浑不在意道:“给她给她,不就几个下人,咱们谢家又不缺这几个人使唤。”
能夺回印信,又送走了这座瘟神,陈氏喜不自胜,哪里还会计较几个下人。
得到陈氏首肯,三太公点头应下,“愿意跟你走的,我们谢家自是不会强留。你去吧。”
谢芳华俯身叩首,“谢三太公。”
“慢着!”一道声音蓦地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芳菲站了出来,冲众人福了福身,“众位族亲长辈,我认为就此放她离去,有些不妥。”
三太公颇感不悦,“哦?有何不妥?”
陈氏一个劲儿冲谢芳菲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退下,不料谢芳菲却像没看见一样,“她明明心知自己只是一个野种,却占着谢家大小姐的身份十几年,若不加以惩戒,就这样轻飘飘放过,以后再有其他人效仿其所作所为,岂不是令整个谢家贻笑大方?”
三太公和身旁的老者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以你之见,应当如何?”三太公道。
“她不是咱们谢家人,用家法已然不妥,不若廷杖二十,借以警告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不敢再犯,各位长辈以为如何?”谢芳菲气势凛然,俨然一副大小姐之态。
谢芳华闻言直直地看着谢芳菲,眼底满是痛意和不可置信。
她竟不知,原来谢芳菲已经恨她到了这种地步。
“廷杖二十也算公道。”三太公点头,看向谢芳华,“如此惩戒,你可服气?”
“求三太爷开恩!”珊瑚往前爬了几步,扯住三太公的裤腿大哭道:“三太爷,二十杖那是要我们家小姐的命啊!”见三太公不吭声,她又膝行到谢芳菲跟前,砰砰磕着响头,“二小姐,大小姐往日对您的好,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求您大发慈悲,不能打啊……”
她不提二小姐三个字还好,一提这三个字,谢芳菲就想起都是因为谢芳华占去了大小姐的名头,自己才屈居二小姐之位,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扯回裙摆,“来人,给我拉下去!”
外头立即进来两个仆妇将磕得头破血流的珊瑚架了出去,琥珀见状大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亮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刃,护在谢芳华前面,“我看谁敢!”
“天耶!你们快看,她还带着刀呢!”陈氏被那短刃吓到,失声惊呼,“来人,快来人,还不赶紧把这个目无尊卑的贱婢抓起来!”
“琥珀,退下!”谢芳华出声喝道。
“可是……”琥珀有些不甘。
“退下!”谢芳华拔高声音,再次喝道。
琥珀又是不忿又是委屈地收回短刃,退到谢芳华身后重新跪下。
“芳华先是受阿爹救命之恩,后又受谢家养育之恩多年,如今各位长辈要打要罚,芳华都甘愿领受,绝无怨言。”谢芳华神情木然,伏下|身子。
见她识时务,三太公点点头,扬声道:“此女混淆我谢氏血脉,罪无可恕,特罚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行刑的婆子领命将谢芳华按趴到长凳上,一杖落下,谢芳华倏地张了张嘴,痛呼全哑在喉咙里,可再多的疼,也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每落一杖,她都在心里嘶喊。
阿爹,女儿好痛!
阿爹,女儿没用!
阿爹,对不起!
屋外,雷声还在隆隆,盖过了厅内棍棒击打□□的噗噗声。
“大小姐!”自第一杖落下,琥珀就红着眼睛扑到谢芳华身上护住,被婆子用力架开后,又挣扎着扑上,最后行刑的婆子干脆两个人一块打。
厅内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忍者有之,痛快者更有之,而谢芳菲,俨然就是后者,她望着婆子们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杖接一杖打着谢芳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从今天起,她就是谢大小姐了,敢夺她的东西活该这种下场!
等到二十杖打完,谢芳华早已面如金纸,从长凳上滑落到地上,珊瑚和闻讯赶来的李嬷嬷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大小姐,大小姐!”
李嬷嬷看着遍体鳞伤的谢芳华,忍不住老泪纵横,“老爷啊,您快睁开眼睛看看吧!他们都把大小姐打成了什么样啊……”
“……走。”谢芳华声气虚弱,吐出一个走字便彻底昏了过去。
“大小姐您撑住,奴婢这就带您走!”琥珀忍着浑身剧痛,背起谢芳华,然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一扫过厅内众人,“你们都给我等着,我家大小姐今日所受之辱,早晚有一日,我会从你们谢家人身上讨回百倍!千倍!咱们走着瞧!”
她的话音落地,又是一道炸雷劈下,众人神色都有些难看。
“这狂妄的丫头!”谢景睿闻言捋了捋袖子,就要冲上去打人,却被三太公拦住,“算了,罚也罚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放她们去吧。”
“是。我听三太公的。”谢景睿赶紧收住脚,悻悻地收回了拳头。
琥珀冷笑,背着谢芳华转身踏进了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