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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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纪敏琦一醒来就看到纪夫人坐在自己床边，吓得差点要跳起来。
“阿娘！阿、阿娘！”
她四处环视了一圈，确实还身处皇家驿站，一切种种并非梦境，眼前面带三分笑看着自己的纪夫人自然也不是梦里的幻象。
纪夫人笑得眼睛都好似眯成了一条线，十足的慈祥。
“阿娘在这呢，你叫我这么多声干什么呀？”
纪夫人的语调比做生意时和客人说话还要甜，听得纪敏琦都腻得发毛。
“阿娘，你怎么来了？”
纪夫人依旧笑着道：“我儿要做驸马了，我自然是被连夜请来的京城。真是托我儿的福，我这老太婆也有做八人官轿走在天子脚下大街上的一天。”
乐平县距离京城有一天半的路程，如今纪夫人是堂堂三驸马的母亲，自然是有大内侍卫请了八人官轿威威风风从乐平县接来的，可是怎么纪夫人这么快就到了？
纪敏琦听出了纪夫人语气里的不善，但是又猜不透自己阿娘的心思。
她小心翼翼地问：“阿娘，你真的不怪我，不会打我？”
纪夫人还是笑着回她：“我当然不会打你。”
纪敏琦心放下来，便舒了口气，也开了笑脸想说些好话继续夸夸纪夫人：“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了，阿娘我和你说——”
“毕竟我和死人置什么气呀。”
纪夫人不咸不淡从嘴里飘出这么一句。
纪敏琦准备好的小甜话和拥抱一时都僵在半空。
纪夫人不理呆住的纪敏琦，理了理裙角，坐到了驿站桌子边，优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倒一边说：“你说你都要死了，我还打你做什么？我还不如省点力气，到底我还能比你活得久些。人说，好心难劝要死的鬼。我同你说了无数遍别来京城，别再唱戏，你偏偏都要做。做就做了，还偏偏招惹了天下间最不能招惹的，孩子一心想往死路里走，我这个做阿娘的又有什么法子？管不了，管不了啦！”
阿娘果然生气了。
而且气的程度，不是打骂自己一顿就完事的程度。
纪敏琦深吸一口气，闭目醒了醒神，再睁眼，眼睛已经含着泪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
反正她纪敏琦又不是真的男儿。
跪天跪地跪父母，也不丢脸。
她一路跪行到纪夫人身边，拉着纪夫人的裙角，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带着哭音道：“阿娘，琦儿知道错了。琦儿这次真真是没有办法，琦儿不想死，琦儿想给您养老送终的，琦儿都是被逼的。阿娘，阿娘，你要信我。呜呜呜。”
一边说一边摇着纪夫人的裙角，纪夫人扭过头去自顾自喝茶不看纪敏琦。
啧，京城是不一样，小小驿站用的茶叶都是平生没喝过的甘甜。
这番表演，从小到大纪敏琦每次犯错，都会来一遍，还要加上几个姐姐一起配合渲染，热热闹闹一场大戏，纪夫人早就习惯了。
任谁当过七个女儿的母亲，都能磨练出一副油盐不进的铁耳朵，铁眼睛。
见纪夫人不理自己，纪敏琦只能拿出杀手锏，一声痛哭，扑进纪夫人的怀里把眼泪鼻涕蹭了纪夫人一身。
“你给我起开！这料子贵着呢！”纪夫人终于不能无视纪敏琦了，站起了身来想把纪敏琦从自己身上扒拉走。
她扒拉着扒拉着，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纪敏琦要当驸马，女儿身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暴露，暴露了欺君之罪难逃一死。
她气的是纪敏琦胡闹妄为不听自己话惹出祸端，伤心的是纪敏琦万一人头落地，养育了整整十八年，她如何舍得！
纪夫人这么要面子，在乐平县有头有脸的女人，这次连夜从乐平县赶到京城来，连八人的官轿都不做，只让大内侍卫催调马车，就是想早些到纪敏琦身边来。
万一纪敏琦真有个好歹，她这做娘的也不想活了。
纪敏琦女扮男装是她和死去的丈夫的主意，却害得好好一个女孩子，没有穿过一日裙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去，如何心安！
纪夫人最气的还是自己。是自己害了纪敏琦一生。
方才还能憋着，此时所有情绪一涌而上，纪夫人再也不能自已，手只胡乱向下拍着，既打着纪敏琦也打着自己。
纪敏琦虽还不懂一个母亲的心，但是她能感到母亲除了生气之外，还在担心自己，任纪夫人怎么拍打自己就是不松手。
她这下是真的哭了出来，哭着断断续续把和楚修媛的约定说了，让纪夫人放心，自己这个驸马只做一年，等后面与楚修媛和离就万事太平。
“万事太平？且不说这公主脾性刁蛮，在我们家当丫鬟这一个月和你就是打打闹闹，一年后万一她有个不如意的再为难于你，又该怎么办？而且这京城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皇亲国戚，你玩心大不知轻重，这一年里万一得罪了哪个，又如何收场？更不要说你——”
纪夫人说到这里止了话头，长叹一声，抹了眼泪又狠狠打了纪敏琦肩头一下，无力地坐到椅子上，用手撑着头低声地哭。
“阿娘，你不要哭了。琦儿答应你，我以后一定在京城里循规蹈矩，乖乖的，谁都不得罪，我再也不会惹祸了！阿娘，阿娘，你不要哭了！”
就在纪敏琦跪着凑到桌边安慰纪夫人的时候，房门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只见一个穿着宫装的活泼少女插着腰站在门口。
少女见了母女两个这个场景，轻笑一声：“怎么，一大早驸马您和老夫人在这练唱戏呐？”
少女语气不善还带着些许傲慢。
纪敏琦眼中已有不悦，站起身来似想顶撞回去，纪夫人已经先她一步拦住了她，且迅速抹干了眼泪，整了妆容。
“没，我正和琦儿说些母子间的体己话呢。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啊？”
纪夫人到底是在丈夫死了后接管了纪家整个生意的，也是和天南海北的人打过交道，话说的得体，脸上的笑也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
少女见纪夫人这态度也便没啥尖酸话了，淡淡道：“我一个下人，配不上老妇人您叫我姑娘。我是永宁三公主身边的近侍惜晴，等日后驸马和公主正式成亲，我便也会随嫁到公主府，伺候二位的。”
惜晴是从小跟在楚修媛身边长大的宫女，和楚修媛情同姐妹，自然比别的宫女更娇贵些。逃婚她本来是跟着楚修媛一起逃去的乐平县，后来是为了引开大内侍卫，才被提早抓了回来，也才有了楚修媛和纪敏琦一段奇缘。
“原来是惜晴姑姑！”纪夫人笑着上前，手中已经有了一个红包送到了惜晴的袖子里，“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劳烦到姑姑的地方还多着呢。”
惜晴推了一下：“不不不，都是为了公主，为了皇家办事，这怎么好意思。”
“要的、要的。我们母子初来京城，不懂的地方还多得很，以后少不了要请教姑姑。再说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算什么！”
惜晴没想到这纪夫人如此会来事，她虽然是永宁公主的贴身侍婢，金银财宝见得不少，但是收点钱给自己攒着做未来嫁妆也没不妥，便不再拒绝满脸欢喜地收下了。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纪夫人到底老练，钱能通神，能多拉个人以后站到她们母女身边总是好的。
“对了，不知道惜晴姑姑今日来是为了何事呀？”
惜晴收好红包，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道：“你看，我把正事都忘了说了。于礼呢，公主和驸马大婚前不能见面。但是公主想着驸马孤身过来，也没带什么贴身衣物，就想让我带她去成衣店定做几套。免得这几日，驸马没有衣服换洗，失礼人前。毕竟，驸马的衣服也不敢让一般店里做，不是吗？”
她最后一句意带双关，既说纪敏琦驸马身份高贵，又说纪敏琦为女儿身不得找一般店家做衣服漏了陷。
她和楚修媛素来亲近，所以纪敏琦是女儿身的事情楚修媛全告诉了她。
今日楚修媛让惜晴带纪敏琦做衣服，怕也是有对纪家母女的敲打之意。让她们在京城里一言一行都注意，要万分循规蹈矩，小心谨慎。
纪夫人道：“还是公主替我儿想得周到。正好我也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衣服，不如我和你们同去吧？”
纪敏琦想不到深一层，只是开心道：“好啊，阿娘你和我们一起，你也做几件新衣裳吧！”
惜晴面色一僵，很快又笑着道：“老夫人想做衣服，后日公主会安排制衣坊熟识的人来给驸马量作喜服，老夫人等那时一起做了便是。今日，我还是先带驸马去做几件常服，方便这几日有大人来拜访时见客穿。”
说着便直接动手拉着纪敏琦走了出去。
纪夫人见着惜晴不过是永宁三公主身边一个宫女都这样蛮横，心中有些不悦。不过方才惜晴的话里也说了，到时候量喜服的人也是楚修媛亲自安排的，这样纪敏琦的女儿身倒是能瞒住了。
纪夫人心道，看来这个永宁三公主对于琦儿的生死还是挺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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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敏琦被换了普通人家女子衣装的惜晴拉到了京城东边一处“香而奈”的成衣店。
香而奈，有花香美人，慕之奈何的意思在。不似其他成衣店，衣服一件件放得花里胡哨，这里装修甚是高雅清丽，从外甚至看出这是卖衣服的，以为是茶室。
纪敏琦刚和惜晴踏进香而奈的大门，就看见坐在大堂里一个细细品茶的白衣贵公子。
那公子生的唇红齿白，好生俊俏，打着一把白底金线秀菊花的折扇，细细品着茶，一股人物风流的味道。
等那公子转过正脸来，纪敏琦差点骂出声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
纪敏琦看着眼前穿了男装的楚修媛，压低了声音问道。
“怎么样？本宫穿男装可是不比你差？”楚修媛对于纪敏琦的反应无疑是很满意，还站起身在纪敏琦面前转了一圈，似乎还想让她细细品判一番。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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