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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府院(下) ...

  •   待陈仪走到左边那男子旁,弯腰行礼后,翠红也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地上。
      “阿仪,所谓何事。要让你如此大费周章。”那男子想必就是陈仪的父亲,轩王府的主人轩王爷。
      陈仪看了看自己父亲旁边的那位男子,然后才缓缓说道:“爹,跪着那人是韩蛮子,晕过去的那人叫窦佳。这二人真是罪大恶极。先是这韩蛮子夜半潜入膳房偷东西吃,随后这事儿传了出来,搞得人尽皆知。谁知这窦佳竟不知怎的也模仿起韩蛮子来,也在半夜偷吃东西时被发现了。这人被发现,不但不认错,反而犟嘴,我为了肃清家风,便着人惩戒了他。今日这二人一见面像是串通好似的,对我是尤为不敬,多番冒犯。女儿这才生了气,想管教一下下人。”说完,陈仪便微微低头不再言语。
      看来轩王向来是极具威望的。
      又或者,是他旁边那位男子。
      韩蛮子在抬头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右边那位男子的熟悉感。再仔细想想,韩蛮子便断定那人就是那日他在膳房遇到的那个“刺客”。他到底是谁?怎会和轩王爷站在一起?
      那人仿佛没认出韩蛮子一样,即使看到了韩蛮子,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如此波澜不惊,倒让韩蛮子疑惑了。
      “阿仪,就算如此,责罚下人也不应该在这里大吼大叫,况且我刚刚一路走来,只见你要刺那人,这是做甚?”右边的那位男子忽地开了口,传来了一阵不高不低雄浑有力却又不失温柔的话语。
      这声音对韩蛮子来说,如此熟悉。
      他断定,就是那日膳房中那人。
      “伯父有所不知,这两人狼狈为奸不知道何时就串通好了,依阿仪看,恐怕那日韩蛮子膳房偷盗,窦佳就是帮凶,只是未发现罢了。”陈仪说着。
      “如此看来,责罚一两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下人罢了。”轩王也开了口,意思就是说让身边的男子不要再言,这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儿。
      韩蛮子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涵义,不过就是下人的命不值钱,不必为此大费口舌。
      那男子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他就像没听出这背后的含义一样,仍旧道:“堂兄,我父亲给我取名蒨,其便有宽容随和之意。这么多年了,堂弟陈蒨到底也是遵循了父亲的意愿,虽偶也急躁,但始终不敢忘记父亲之意。今日之事乃是堂兄家事,我本不应管,只是若因夜半偷吃食物被如此惩罚实在有些过了。还望堂兄三思。”
      轩王听到此,脸色自然不能好到哪去,只是堂弟都如此说了,再这样罚下去也不是办法。可他偏偏咽不下这口气,自己乃是轩王,何事轮得到让一个弟弟做主。
      韩蛮子自然知道现在的局势,陈蒨想保,陈仪想罚。可韩蛮子也有些不服。下人的命就可以随意践踏吗,就因为自己顶撞了陈仪一句,所有罪责就要他们二人来担当吗?
      “伯父有所不知,这二人偷盗之风已被传了出去。此风若不被封住,就可能引得人人效仿之。到时候才真真是难事了。所以,依阿仪之见应该立刻严惩不怠,以肃家规,正家风。”陈仪看着自己的伯父对自己的父亲那样说话,自然不爽,“伯父莫不是看着这韩蛮子好看,有故意偏袒之嫌了?”
      当陈仪说完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连忙闭了嘴,看着地面。
      轩王明显皱了皱眉头:“阿仪,这是你跟伯父说话该有的礼节吗?”
      陈仪也知自己言过,便也不再咄咄逼人,低低地说了一句:“阿仪知错,请伯父原谅。只是阿仪虽然言语有失,但也是一心为轩王府着想,还请伯父体谅。今日这二人惹得大家不愉快,更是罪加一等。阿仪认为应该两罪并罚,以儆效尤。”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陈仪明显是不打算让步,她想着自己今日不就惩戒两个奴才嘛,这是自家的家事,加上刚刚言语中自己父亲明显也是想惩罚这二人的,所以也便多了一份底气。她认为自己的父亲定会帮衬着自己。
      未等到自己父亲开口,韩蛮子倒是开了口。
      “王爷,小姐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小的的确是在夜半时分去了膳房吃东西,但只因西厢膳房夜班时刻是允许吃东西的。此事,西厢众人皆可作证。再者,小的与这窦佳不过是在进府前一天见过一面,何来早已串通一说。当日在西厢膳房,有个叫锐哥的人进来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人,就更加证明了不曾有串通之说。还望王爷明察。”说完,韩蛮子浑身冒汗。
      他在赌。
      他在赌轩王是否会给旁边的陈蒨一个面子,也在赌陈仪还能不能找到其他措辞,在赌陈蒨会不会帮助自己说话,也在赌轩王府到底有没有一丝正义。
      只可惜,他赌输了。
      “就算如此,今日的冒犯也不可辩驳。”陈仪怒道。
      韩蛮子不过十二岁,就算再聪明,再巧言善辩,可他终究只有十二岁。哪里会有从一出生便长在轩王府,从来又目中无人的陈仪会诡辩呢。陈仪虽然也不通诗书,可到底是大户人家,年龄也比韩蛮子大几岁。韩蛮子失算了。
      或许,今日真的难逃一劫了。
      或许自己今日的确是莽撞了,不该顶撞陈仪,不但没能救得了窦佳,还害得两人再次被罚。
      院落中虽然周围的人都退的远远的,但也能瞧见他们看戏般的目光。虽是盛夏,庭院中的树木竟然也偶尔落下几片木叶来。
      “王爷,今日之事,小的敢以姓名担保,这二人绝无不敬。”此事,像是犹豫许久的穆青开了口。
      “噢?”轩王眯了眯眼睛,“是吗?你如何担保啊?”
      陈仪没想到穆青会在此事开口,不由得心里一怔。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穆青说出了让他更震惊的话。
      “穆青姓穆,从小便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今日,穆青便用全家性命担保!”穆青沉稳了一字一句说了出来,不慢不快。
      韩蛮子先是一震。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穆青不过是自己的师傅,为何犯这么大的险来给自己做担保。韩蛮子心里想着。
      陈蒨一直平静的脸上在此刻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只有片刻,便又恢复入常。
      轩王又眯了眯眼睛,皱了皱眉头,向前走了一步,不然笑了一下,随后又似笑非笑地说道:“今日之事,本王自由定夺了。阿仪,你身为陈家儿女,虽有权责罚下人,但也存在过失,有失礼数,从今日起,你先待在自己的房间反省,无我的命令不可走动。”
      陈仪瞬间懵了,一时也不知道言何,只觉得委屈,好一会,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女儿知道,先告退了。”说罢,瞪了一眼韩蛮子,转身离去了。
      韩蛮子此时也跪了许久,膝盖早已经疼的麻木了。
      “至于你们这二人,虽不用刺字如此严重的惩罚,但也是当罚的。且不究你们偷吃食物之过,今日闹得大家不愉快,自然也是你们的过错。来人,拖下去,每个人重打三十大板,以示惩戒。穆青,回去好生看着你的徒弟。”
      韩蛮子听到这个结果,虽然害怕三十大板,可好歹也是保住了自己和窦佳的脸面不受痛楚。他也知道,如果这次陈仪得了手,接下来等待自己和窦佳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不可想象的折磨与侮辱了。
      两人被带了下去,陈仪也随之。
      此时,刚刚还闹腾的地方就只剩轩王和陈蒨两个人了。
      周围躲着看戏的人,一看亮点都走了,也便悄悄的退了去,另一方面,他们自然也怕被轩王和陈蒨逮住了给挑错。毕竟,这两人现在看起来心情都不是太好。
      “堂弟可还满意?”轩王目视前方,说给身后的陈蒨听着。
      “堂兄秉公处理,阿蒨自然是赞同的。”
      轩王倒没有直接迎着这句话说下去,之事蓦然地往前又走了几步:“这韩蛮子也真是的,不该管的却非要插一脚,惹得大家都不愉快。哪怕今日逃过了狠的,可照着这个性子,哪有不犯错的唉……”说罢,又转过身来,笑着对陈蒨说,“去书房候着吧,我还有点事,待会过来。”话毕,转身徐步离开。
      陈蒨当然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左不过是轩王告诫他少管闲事,哪怕今日顺了他的心,也只不过是这一次,下一次是定不会如此的。陈蒨倒也不恼,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回到房间里的轩王自然是闷闷不乐,自己的家事不经让堂弟瞧见了,还让他查了手,于情于理,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害怕一旦这事儿传了出去,轩王府的地位和威望就可能因此受损。半晌,他呼唤来了一名侍女。
      那侍女就是秀漾。
      秀漾从小便跟着轩王,是轩王的心腹。忠贞不二,绝无二心。
      “你去库房挑些好点的东西送去韩蛮子和窦佳那里,动静尽量小一点。不要求他们做其他事,只一点让他们体会到本王爷礼待下人,让他们不要生了歹心跟别人跑了。”轩王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新茶只喝了一口。
      秀漾自然是能懂得轩王的意思,领了命便也不再留,直接挑了两件较为贵重的东西给二人送了去。
      韩蛮子和窦佳虽然不是一个地儿的,但因为刚刚都挨了板子,秀漾把他们俩接到了单的的一间庑房里。
      “你们虽然不是一起干活的,但是从今天起你们就住这里吧。王爷今日的确身上责罚你们了,不过你们也清楚,若不处罚你们,二小姐气消不了,若日日后不得闹出什么岔子来。”秀漾进门把一些药膏放到了桌子上。
      窦佳此事仍旧是昏迷状态。
      韩蛮子听到秀漾如此说来,便答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多谢秀漾姑姑。”
      秀漾一听便知晓对方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的,随后笑了笑:“大家都是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王爷知道你二人一心愿尽孝轩王府,所以特命我给你们带了东西过来。这个玉钏看起来倒像是女子用的,实则不然,这可是王爷赏给其他达官贵人子女的东西,你们二人便好生收着。”
      韩蛮子一时该不该接:“小的是轩王府的下人,自然是忠心不二,不会有二心的。”
      秀漾点点头,放下玉钏,走到门口:“你知道便好,等你旁边那人醒了,好好说与他听。好好修养着吧,明日再给你们二人找新的去处。”
      夜深了。
      韩蛮子见窦佳醒了过来,先把自己仅有的一些食物分给了他,随后又拿出了玉钏,讲了今日之事。窦佳听了也只觉得云里雾里,殊不知韩蛮子心里今日却是跌宕起伏。
      那人为何要帮自己?
      冥思许久仍不得答案,便草草睡了去。
      次日一早,韩蛮子二人刚洗漱完毕,秀漾便带着陈蒨过来了。
      窦佳以为是上来找麻烦的,吓得不行,浑身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陈蒨见状,笑了笑:“我有这么可怕吗?”陈蒨今日穿着绿色的衣袍,腰间配着一把剑。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经意的,陈蒨说完那句话后手碰了一下剑,那件忽地微微一颤。
      这一颤,窦佳更是吓得不轻。刚刚本还能站稳,现如今却手脚并抖,只差再次倒地。
      秀漾目光一变:“公子何须为难一个下人。”秀漾笑着把窦佳拉了过来,窦佳此时不过十四岁,站在近三十岁的秀漾面前,倒像极了她的孩子。“我们去外面吧。公子,你们好生谈。”
      秀漾心里想的是窦佳如此害怕,万一风言风语中伤了轩王府那可不好了。几番思索,秀漾还是觉得让韩蛮子和陈蒨单独聊好一点,毕竟昨日与那韩蛮子说话,秀漾觉得这是个聪明的少年。
      屋外的太阳于此时更红了。
      即使是单独的房间,可庑房毕竟是庑房,能好到哪里去。整个屋子不大,除了摆放了两张紧凑的小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屋子里再无其他东西。此时二人好似没有了落脚的地方,韩蛮子忽地尴尬起来。
      “谢谢公子相救。”韩蛮子小声说道。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
      陈蒨此时已然二十有八,个头自然是比韩蛮子高了许多,他稍稍俯视,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无妨,若是在你这姣好的脸颊上落下了印,才是我的罪过。”随后一笑。
      韩蛮子先是一愣,后又反应过来:“公子这是取笑我。”韩蛮子也不恼,随后从身上取下那日的玉佩。“还给你。”
      陈蒨也是一惊,他没想到这少年居然真的还给了自己:“既不想要,为何又要随时带在身上?”
      韩蛮子:“那日回家省亲,我怕庑房人多手杂让人顺走了,便带着回去了。今日自然是还给你较好。”
      陈蒨没有接过玉佩,只是径直走到窗前,确认没有人偷听后又折返过来细声道:“轩王爷问我,可愿带走你们二人?”
      昨夜,陈蒨和轩王二人也聊了许久,期间,陈蒨隐隐约约透露轩王对下略有偏颇,可轩王就像没听出来似的,不仅大肆吹嘘自己的宽仁待下,而且还说可以问问轩王府的任何下人。说道后面,轩王更是直接让陈蒨去问韩蛮子和窦佳。
      陈蒨:“准确的说,是你们二人愿不愿意跟我走。”
      韩蛮子自小便没有人问他这种话,印象中,自己只有被命令的份,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唯一例外,是韩蛮子的哥哥韩子宬。总是问自己想吃什么,想去哪儿玩。想到这里,内心不由得一阵难受。
      “我想!”韩蛮子也惊讶自己为何说出了这样的话,他明明懂了秀漾昨夜的意思。
      目光真挚,天真无邪,充满期待。韩蛮子眼神极尽单纯,他想离开轩王府,因为这个地方在他来的这几天里他就发现,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所以他想离开。可他没有办法离开。恰巧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自己希望,又莫名的给了自己一份安心。
      那一刻,他很希望陈蒨回到他说好。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留下呢?”陈蒨微微向前,弯着腰,贴在韩蛮子的右耳说道。
      韩蛮子眼神一怔,前几秒还有着的希望顿时荡然无存。
      是啊,自己凭什么跟着出去。
      韩蛮子有些失落,甚至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闪了泪光。
      “嗯…”韩蛮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陈蒨直了身子,看着眼前这少年,把他拉到自己的胸前,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又低低在韩蛮子耳旁说了几句。
      “护好自己,尤其是那张漂亮的小脸儿。”陈蒨笑着,“我会来的。放心。”说罢,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韩蛮子呆滞在原地,面上风平浪静,心里早已经是如麻乱作一团。
      待你十八岁那年,我便接你走。
      这句话,是陈蒨刚刚对韩蛮子低头耳语中的一句。
      不知为何,韩蛮子很相信他,他信着那人会来接他的。
      陈蒨说十八岁,其实就是四年后。
      陈蒨不知道眼前这男子不过十二岁。
      韩蛮子心里想着:四年,我等。我等你。
      信任他、走玉飞金,自恬然不顾。
      韩蛮子收了目光,又将那玉佩收好了,理了理衣衫,将那秀漾给的玉钏戴在了手上,努力地让自己笑了笑,随后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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