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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夜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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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周怜光正从赏刀大会比试完回来,程双离开的这二十多天,他传了好几封信过去,对方回信却总是寥寥几个字,简单说一下到哪了,还有多久到达,对于在红叶村查探的情况,也说是没有什么收获。
周怜光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了,当他见到程双站在驿馆的二楼时,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往楼上走道:“师兄……”
程双却退回了房间,将房门也关上了。独自一人站在房中,攥紧了拳头,闭了闭眼,不这样做,他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
房门被敲响,师弟的声音响起:“师兄?”
程双像是有点支撑不住地将手撑在桌沿,回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先睡会儿。”
门那边便没了声响。程双吐出一口气,脚步有些蹒跚地来到床边躺下,连日的赶路加上心神的剧变,他是真的疲倦至极,因此缩在床上,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犹是这样,他仍是睡得很不安稳,朦胧之间,感觉到有什么在触碰他的眼角,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周怜光正坐在他床边,微蹙着眉头。
程双忙坐起来,抹了抹眼角,碰到一点湿润,他道:“你怎么来了?”又看看窗外,“现在是几时了?”
“入夜一个时辰了。”周怜光将一旁一托盘的饭菜端过来,“你就这么睡着了,也不吃点东西?”
“我、我在路上吃过了。”程双维持着微笑,周怜光听见,端托盘的手一放,道:“师兄,究竟怎么了?”
程双眼皮跳了一下,低下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周怜光蹙眉盯着他,这人心事重重的模样,藏都藏不住。
程双的手握紧托盘的边缘,在周怜光看不见的角度,骨节几乎泛白,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道:“没什么。只是在红叶村的家里,想起当年的事,我娘……”
他闭上眼,红叶村的事,罗刹鬼的事,都不能让师弟知道,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周怜光理解成他想起了当年母亲死时的惨状,握住他的手,要问他想起来什么,却又止住,反而道:”你想说吗?不想说便不说,想说,我在这里。“
程双摇了摇头,对周怜光露出个勉强而无奈的笑容,看得周怜光心口阵阵发堵,他尚且年轻,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作心疼。
看着程双吃了点东西,周怜光将托盘放在一边,忽然笑道:“你猜怎么着?今晚我就睡在这了。”他坐上程双的床榻。”我们都好久没一起睡了吧?“
小的时候,程双奉师父之命照顾周怜光,两个人同寝同居,直到周怜光长到十三四岁时,才分开。
“啊?这……不好吧?”程双登时手足无措,他现在唯恐避开师弟还不行,何况他那点私密龌龊的心思……“这床太窄了。“
周怜光看他这模样,更笑了。师兄此时的状况,绝对不能让他一个人多呆,否则愈想愈多,更加不利。
他眨了眨眼,故作可怜的模样道:”师兄你嫌弃我了啊。“
小时候他就用这一招,那时候他还是个玉雪可爱、精雕细琢的娃娃似的孩子,只要他一眨巴眼睛,程双就半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这招被成年的男子用出来,依然杀伤力巨大。
程双无计可施,只有答应道:“好吧。”
周怜光当即笑着,一点不客气地挤上了床,程双连忙往里侧让了让。然而这张床榻的确如他所说,太窄了,两个青年男子挤在上面,只得身体紧挨着身体,连彼此的温度都感受得到。
程双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使出全部力气去抵御身体的感觉。周怜光和他并肩躺着,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惹他说话,程双知道,他这是怕自己静下来瞎想。
他的心口一片酸胀,师弟的温柔,这样的温柔,明知道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他却仍然不顾一切地抓过来,饮鸩止渴。
明明在确定自己对师弟的心意的那一刻他就清楚,自己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毫不犹豫地立刻离开,不必顾虑师兄弟多年的情谊,因为这才是不让自己受伤,也不打扰到师弟的最好办法。
但他没有这么做,正如他的资质、他的修炼一样,他只是个误闯了仙门的凡人,斩不断尘根,只是和寻常的庸人一眼,期盼着呆在师弟身边,靠着汲取对方身上的那点温暖过活。
即便他没有喜欢对方的资格,但他总有陪伴的资格吧?至于以后要看着师弟和别的女子相恋,成为道侣这样的事,肯定是难过的,但这么多年,他都过来了,一辈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但没想到的是,他连陪伴这样的资格,都要失去了。
周怜光和程双三言两语的,渐渐的,合上眼睡着了。剩下程双终于可以转过头来,静静地欣赏他的睡颜。
师弟乌浓分明的眉,略长的眼睫,在窗外月光的渡映下,几乎像是透明的,挺直的鼻,线条转折丰满的唇。程双看着看着,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
如果陪伴都无法做到的话,干脆毁灭吧。
他龌龊也好,玷污了这份兄弟情谊也罢,他的贪婪,能不能就这么满足一次?
程双的身体,甚至比他的想法还要先行动,他侧过抬起上半身,颤抖的,几乎是忘却一切的,将唇印在了周怜光的唇上。
唇瓣相接的美好柔软的触感令他的大脑空白。程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之外,他的灵魂,从来感受这样满足的快乐。
就在他完全被感觉支配,忍不住要伸舌去轻轻舔舐时。身下人的眼睛睁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了不知多少个瞬息。
周怜光一个挺身坐起来,手撑住床沿,眼中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师兄你……”
程双的脸色霎时间变为惨白。师弟会说什么?恶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周怜光下了床,背对着他站立片刻,转过身道:“师兄你……是龙阳?”
程双张了张口,他竟然难以组织语言:“我……我没想过。”
比起他的大脑空白,周怜光心里却是思绪纷乱沸腾,师兄是龙阳?为什么我从前都不知道?等等,若是这样,便能解释先前吵架时他说的不会喜欢上那女子的意思,那他方才亲自己,是因为……
好在程双给了他一个解释。
“我、我心里太乱了。”程双闭眼,又睁开,“很难受,我看见你在身边……”
周怜光心里一阵混乱后,听懂了。师兄是喜欢男人的。他因为家中灭门的惨事心中不安,想要寻求慰藉,恰巧自己在他身边……
周怜光深吸了一口气,对程双道:“这件事……你怎么从不对我说呢?”
程双挤出个微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又看着周怜光,“方才我只是,一时难过,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周怜光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他上前,想坐在程双床边安慰他,可一靠近他一点,他便又回忆起方才那个柔软而小心,当下身子一顿。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一时无法平复心情,这样面对师兄,也不好。
“那我先回去睡了,明早再来看你。”
程双点点头,周怜光便转身出了房门。程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合上的门外,心里翻动着一阵苦涩。
明明抱着毁灭一切的想法。却还是,舍不得。
次日早上,周怜光果真又来程双的屋子探望他,其实他后半夜就没怎么睡过。
如果做这件事的是平常的那些仰慕者,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让对方离开,并且丝毫不放在心上;如果是寻常的朋友或兄弟,他会推开对方,勒令对方想清楚,但偏偏,这是师兄。
他来到程双的房间,不期然发现屋子里竟没人,随后房门被人推开,晨练回来的程双和他对上视线。
两人对看了一眼,程双将佩剑放在桌上道:“怎么还不出门,我瞧李师妹他们都在等你。”
周怜光注视着他,心想无论如何把话说清楚,才不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模糊尴尬:“师兄,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呢?”程双忽然笑了一笑,“昨晚是我累糊涂了。这事我们以后不提,就当翻篇儿了,好不好?”
“……”周怜光眼神暗了一暗,换了个问题:“师兄,你有喜欢的人吗?”
程双的身体绷紧了一下,但又很快放松下来:“有,有过。”
“谁?”
程双叹了口气,扭头看着窗外的晨光光景:“只是偶尔一次见到对方,有那么一刻心动罢了,他……他喜欢的是女子,不会看上我的。”
周怜光本意是试探他说的真假,可听他贬低自己,心里却有些不舒服道:“喜欢女子也就罢了,说什么看上不看上的,别妄自菲薄。”
程双转头看着他,微微笑道:“嗯。\"
周怜光稍稍松了口气,又道:“若有喜欢的人,也要告诉我。”
“……嗯。”
程双便又恢复了常态,还是跟在周怜光身边,只是话仿佛比从前更少了,但除了周怜光,也没什么人有心去留意他。唯有齐越看出了点什么,问周怜光:“你们这是怎么了?”
周怜光动了动嘴唇,虽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心情复杂,却不想把这事拿出来叫人指摘,即便是齐越:“没什么。\"
齐越见状,也就不追问了。
赏刀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再过不到十日,便是决出魁首的时候了,到那时,便也是虚坤刀重建天日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仙盟的盟主崇林风,向扶云的皇室提出了开鼎验刀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