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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   伤痛最易给人成长,时小树受了惊吓,反而生出了火气,卫天留喉间嘶吼一声,一下将四人尽数推开。

      时小树捂着一只眼睛,听见游玉关嘶声道:“师父!”

      他看见薄雪漪同他一般捂着半边脸,快活地笑起来:“你完啦!你完啦!他的血有毒!你完啦!”

      疼痛变了他的心智,将快乐施加在别人的苦痛上。薄雪漪拿袖子抹了把脸,然而脸上的血迹却抹不去,渗入了肌理,好端端一张玉面,这会儿却是人不人鬼不鬼。他从袖里摸出药,吃了下去,却知以自己功力,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也拖不了。

      时小树记恨他伤了卫天留眼睛,又吓了自己一跳,见其余人力竭,正在调息,驱使卫天留伸手抓他。

      薄雪漪要压制毒血,躯体有些僵硬,无法拦阻,游玉关反应快,拔剑挡在前头。

      游玉关剑法出众,与薄雪漪实则在伯仲之间,然而一人势单力孤,终有尽时。幸得对方目标乃是薄雪漪,未多注意他,略有分心。只是如此他也撑不下多久,被一掌逼退,再看时,卫天留已到了薄雪漪眼前。

      他于危急之中捉住了灵感,斜出一剑,刺向时小树,取的是围魏救赵之计。

      时小树的母亲乃是南疆的蛊女,得了传承,自然会用毒,一抖袖扑出两团烟气。

      游玉关赶忙挡住面门,仍有不及,幸得肩上被人抓了一下,带了后去。

      那人力道熟悉,正是薄雪漪。游玉关正要说话,耳边忽听见骨裂之声,一时心肺如浸在冰水里。

      师父!

      他呼吸一下窒住,失神一般,喉咙紧绷着,发不出声,也不敢回头看。

      薄雪漪声音沙哑:“殷致虚!你做什么!”

      游玉关回头,见殷致虚挡在薄雪漪跟前,半边身体垮塌下来,显是受了重击。

      卫天留还想越过他,向薄雪漪动手,幸好其余人反应及时,断了调息,围攻上来。

      薄雪漪搀住殷致虚,道:“你做什么救我!”

      殷致虚不说话,看着他脸,哈哈笑起来。

      胸腔内折断的骨头戳着内脏,但他笑声响亮,似丝毫感觉不到伤痛。笑完了他又开始放声大哭,一边哭,嘴里一边喷出血沫。哭着哭着,忽然没了声。

      游玉关怔怔站着,见他面上犹有泪痕,但瞳孔已散,竟是死了。

      如时小树所说,薄雪漪沾上了血里的毒,活不多久,他哭笑道:“你救我做什么呢?”

      又道:“我知道你笑什么,你笑我也丑了,可容貌算什么,二十来年了,你怎么从来看不透?”

      深深叹了一声。

      游玉关知他二人斗气多年,面上水火不容,实际却非如此。此时见殷致虚过世,悲从中来,觉得少了一个可亲的长辈。

      他伸手搭在师父肩上,“师父节——”

      话未说话,手下的身躯倒了下去,与殷致虚一道跌在地上,却是情绪变动下,没有压制住毒性。

      游玉关脑中一片空白,气力更如洪流一泻而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重重磕下头。

      “师父!”

      其余人长剑损毁,唯有鲸吞因形制特殊,还未断裂,沈丹霄不遗余力,持剑与卫天留相抗。少了一只眼睛到底是有差别的,尤其他也是如此,更知道哪里吃亏,反而能抓住空子。

      他见殷致虚与薄雪漪先后殒命,心内痛楚难当,岳摩天却道:“小心!时小树要跑!”

      果见对方背起卫夫人,遁入林中。时小树在风雪崖待了几年,熟悉无比,若真被他跑了,不一定能捉住。

      岳摩天道:“你们去追他,卫天留交给我!”

      沈丹霄道:“太危险!”

      岳摩天摇头:“我没那么容易死。”

      沈丹霄却道:“我留下。”

      温恰恰与张灵夷不敢耽搁,道了声你们小心,追着时小树去了。

      若论实力,崖上诸人之中,沈丹霄并不比谁差,加上卫天留瞎了眼后行动不便,反倒遂了他意,总能抢得一步先机。他与岳摩天之前并未有过配合,这会儿倒是默契,竟将卫天留压得手脚凌乱,显出几分不支来。

      其实时小树分心两用,自然有影响。

      沈丹霄起初不在意,后发觉身边风声呼啸,响动越来越大,才见岳摩天长发飞散,周身气劲鼓荡,不知用了几成内力。

      他身负的无咎天有些特殊,虽是一等一的内功心法,却也是一等一易走火入魔的,有一避忌便是内力不能抽出太快。沈丹霄见他眼角发赤,暗道不好,不及多想,伸手搭在他臂上,送了一缕内气进去。

      这一缕内气不多,却是个引头,此时岳摩天身体里内力乱撞,又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相持不下。若他还有一分理智,便知道要借沈丹霄的内力,来打破平衡,收拢自己的。可无咎天移人神智,他不仅没将这点内力用上,甚至将之吞噬了,其后回传了一缕内气,竟是要进一步吞吃掉沈丹霄的内力。

      沈丹霄内力不及他,纵在此时,也几乎无有还手之力。幸而此时不只他们两个,卫天留虎视眈眈,岳摩天戒心犹在,半途收手,才没叫沈丹霄折在这里。

      岳摩天却是越战越勇,身在半空,内力似深不见底,一掌接一掌拍下,几乎无有间隔,借着反冲之力,自身悬而不坠,加之衣衫飘荡,长发飞扬,当真魔焰滔天,便连卫天留在他映衬下,也算不得可怖了。

      沈丹霄见他如此,不敢相帮。他知道无咎天的特性,岳摩天已在走火入魔边缘,若强行抑住,反会经脉寸断,无有活路,倒不如等他内力殆尽,再作打算。

      风雪崖上土质坚硬,这会儿却被这两人砸得烟尘弥漫,更有许多细小的石块四处飞溅,沈丹霄举剑前后挡了不下十数次。待他抖袖拂开尘土,岳摩天人在上方,头脚颠倒,左手不知何时取了分水剑,右手按在卫天留头顶,看神色必然是全力以赴。

      卫天留气力大,但他视力受损,看不清头上情况,只凭着感觉甩着头。

      只是岳摩天手掌似粘在他头上,外面衣衫越涨越满,“嘭”地一声,那件大氅碎成小片,化作漫天黑色蝴蝶,徐徐飘落。

      沈丹霄视线被遮挡,再看时,卫天留一双小腿活生生被压进了土里。他的姿势不便使力,不稍时半身都进了土,纵然他能在地底下呼吸,这会儿也难逃脱。

      岳摩天这般威势喧天,也没讨得好,耳中已渗出血来。

      卫天留仅剩的那只眼睛原本是血红的,这会儿血色消退,缓慢地转了一转。他喉间发出一声冷哼,身体内发出咔咔的声响,似是每块骨头都在移位,忽地一震肩膀,竟将岳摩天震了出去。

      这一声冷哼,加上后来分明已用上了内力,哪里还是那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沈丹霄道:“小心!他恢复神智了!”卫天留这一身铜皮铁骨极是可怕,若还有生前的意识,便是一等一的凶人,无人可阻!

      岳摩天置若罔闻,也冷哼一声,身体在半途中又折了回去,仍将手按在对方头顶。

      只闻得一声惊天巨响,沈丹霄躲在一块石后,却不想巨石被他二人气劲所冲,又迸裂开来。他发觉早,疾步后退,险险避开冲击。

      待得烟尘平息,岳摩天长发披散,负手而立。他外边的大氅已然碎裂,这会儿身上是件玄衫,上头不断淌下血来。

      沈丹霄见了心惊,再看哪还有卫天留的影子,只剩残肢断腕,满地血腥。那血因为毒性还未全散,尚且是殷黑的,浸润泥土,仿佛是一条条长虫。

      岳摩天站着没有动,沈丹霄急奔过去,见他面上尽是鲜血,也不知是谁的,赶忙帮他抹尽了。

      若在平时,岳摩天哪会任他这般动作,沈丹霄此时也无暇他顾,见他面上擦净后仍旧白皙,反而更是担心,细看就见对方各处肌肤都有血渗出来。

      岳摩天睁着眼,虽看着他,却没看进眼里,过了一会儿,一头向后倒去。

      沈丹霄把过脉,发现他丹田空虚,内力如丝如缕,将断未断。练武之人习惯了内力,一朝散去,却连寻常人都不如,需得一段时间调理,只是这会儿哪有时间给他休息。沈丹霄手也不挪开,传了些内力给他。

      起初如石沉大海,他便又加了点,仍不见反应,直追到九成,才被对方一股脑卷走。

      只是下一刻,他便觉出不好来,对方竟有意地牵引他的内力。

      此时不能松手,沈丹霄身体里内力生生不息,但生的速度远逊于被吸走的速度,才过了十数息,便觉经脉里的内力几乎被抽空了,后续省出来的堪堪吊着,才没叫他经脉因此萎缩。

      沈丹霄面色惨白,知晓再下去恐怕自己要死在他前头,对方那边牵引渐弱,将他放开了。

      “岳宫主!”他喜道,见对方目光黯淡,想来情形极是不好。

      岳摩天却笑道:“多谢沈盟主了。”

      沈丹霄见他衣上有些地方颜色较深,怕他沾了血,道:“你可还好?”

      岳摩天脱下外衣,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抖了抖外衣,穿了回去,方道:“无事。”

      沈丹霄见他脸色极不好看,有些不信。

      岳摩天道:“无咎天反噬,我好险才捡回性命,这会儿内力却用不得了。”

      沈丹霄心道:这才对。

      “我带你去寻薛神医。”

      岳摩天道:“不急。我这伤并非寻常的伤,他看不好的。”

      若无咎天的反噬能轻易看好,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闻之色变,沈丹霄思之有理,道:“只是岳宫主最好还是与薛神医待在一道。”

      岳摩天笑道:“这可不成。这伤薛神医无有办法,唯有沈盟主可以在危急时候襄助于我,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这……”沈丹霄无从拒绝。

      殷致虚与薄雪漪身死,幸而还有游玉关在。

      赵旸也在远处观战,只是他年纪太小,哭得险些昏厥,派不上什么用途,多是游玉关同顾灵光来处理后事。

      沈丹霄道:“张掌门与琢玉郎去追时小树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岳摩天道:“那便去看一看吧。有沈盟主在,我也是放心的。”

      沈丹霄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想了一会儿,道:“若金石瘴气果真是时小树动的手脚,他若要跑,岂不是……”

      岳摩天道:“那便提前等在那处好了,他若不想死,总要想法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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