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夏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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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对大多数魔物来说，只是一场没什么出奇之处的夏日之夜。
至少在那一晚刚刚结束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也不例外。
或者说你以为自己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冬日的某一天。
你坐在总指挥室里整理观察笔记。
最近记录的内容有些多，你想应该是你们刚在黑曜石节上干了一票大的，所以接收了不少新的样本，记录增多是非常自然的事。
阿弥亚在百忙之中给你送过来。按照惯例，他应该会安静地留下源石合剂，轻轻说一声“Doctor注意休息，阿弥亚会好好努力的”，然后送上期待又带着一点羞涩的微笑，之后就乖巧地离开。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在放下那堆差不多有他半人高的资料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你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当然注意到了。
“怎么了？”你问他，“是不是记录太多了？下回让杜宾来吧。”
“不行。啊，不……不是的，我的意思说杜宾教官最近在陪汐斯塔市的客人，锡兰他们想早点适应在罗德岛的生活呢。”
“哦，”你不置可否，事实上你对新客人兴趣远不如初来罗德岛的时候大。
毕竟你已经有那么多的样本了。
话说到这里，你明显兴趣缺缺，可阿弥亚还是没动。
一般对于你的冷漠劝退行为，他都会非常乖巧地遵从。
可是今天，他当着你的面发起了呆。
是的，目光呆滞，注意力根本不在你的身上。
你顺着他的目光微微侧了侧身，意识到他在看什么。
他在看银灰。
哦，是的，银灰此刻正躺在你专属的办公椅上——阿弥亚为了让你办公方便舒适，专门找了梅尔设计了这套装备：且不论坐垫部分极度贴合柔软的设计与用材，该装备完美整合了办公、休闲功能，确保你可以以任何希望的姿势，花最少的力气调用任意数量的光屏，并且只要你动动手指，零食盒就会从手下弹出，装着本季龙门最受欢迎的零食。
眼下这套罗德岛独一无二的装备的使用者不是你，而是银灰。
以他的腿长来说，躺椅有点短，但是却足够宽大、柔软，而且靠近阳光充沛的落地窗——就在不久前，也就是刚刚进入冬日的时候，阿弥亚特地叫上教官，将这套装备挪了位置，方便你更好地通过阳光保持骨骼健康。
此刻，银色毛发的魔物正闭目享受着阳光，丰茂的毛发散发着淡淡的、堪称奢华的光泽，北地特有的冷白皮肤在日光的亲吻下也显出了一种近乎于玉的、温暖而又剔透的质感。
“怎么了？”你问，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异常：
虽然你很少会去享受那张躺椅，主要办公位置一直是那张宽大的U形试验台，但是神圣的工作空间向来是你不容侵犯的领地，遑论和谁分享。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最值得信赖的盟友——银灰的办公场所已经悄然挪到了你的办公室。
他有充分的理由。
毕竟罗德岛的正常运作——尤其是干员的培养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而作为你们商贸上最重要的盟友，喀兰贸易每天能为你们提供大量的销售渠道以及订单。
银灰需要经常来和你讨论“如何使用干员清扫商道挣取更多的龙门币”，你们尝尝一讨论就是大半天时间，所以他留在这里是很自然的事。
非常自然。
阿弥亚垂眸，抿紧了唇。
但他很快又重新抬起眼来，脸上依然挂着你所熟悉的无比乖巧的笑容：
“Doctor，前天有一名非常强的新干员来罗德岛报到，您不想见见他吗？”
“哦，你说的是斯卡帝？”
你记得那是个雇佣兵，非常出名。
罗德岛每日推送的新闻上经常能看到他的身影。
“是的，”阿弥亚点头，“您要去见见他吗？他是我们第一位来自海洋的干员呢，华法林博士刚给他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他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皮肤和肌肉组织……”
“检查已经结束了？”你打断他。
该死的华法林，总是背着你做这些你早就想做的实验，还从来不叫上你。
阿米娅摇头：“没有，华法林博士表示斯卡帝干员状态好得出乎意料，所以询问他是否有意做进一步检查。”
“他答应了？”
“嗯。”
你直接冲出了房间，奔向医疗部的实验室，根本没时间再嘱咐阿弥亚什么，也忘了你和最亲密的盟友之间的小小的约定：就在阿弥亚进来前，你们约好三十分钟后叫醒他，讨论在龙门建立新的贸易站的事宜。
此刻，你的心中只有一件事。
你想亲眼看看华法林口中的完美样本。
医疗部的实验室大门一直向你敞开。
你急不可耐地换上衣服消毒完毕后，就进入了医疗观察室。
观察区里，华法林不在。你习以为常——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把你压在墙上又咬又啃，虽然没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像极了某种处在奇怪生理阶段的动物——之后他就被医疗组长下了强制隔离令，被禁止和你呆在同一密闭空间内。
“Doctor你来了？”操控台上的扩音器里传出他温和的声音。
如果只听声音，他像极了那种旧式高等院校的学者，发音矜持而克制，带着明显的、良好教养的痕迹。
“嗯，做到哪一步了？”你问他。
“□□耐受性监测——麻药效力快过去了，我猜到你要来，就没有继续了。你可以询问被试看看他要不要继续下一步，我建议今天是暂停，毕竟他才刚来……”
正说着，你便看到实验区的舱形仪器打开了，一道身影从里面坐了起来。
完美。
你第一时间便认可了华法林的观察结果。
你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线条。
当他从培养液中坐起来的时候，实验区的冷光恰巧落在他半边肩背上，通过光和暗影精确勾勒出每一块肌肉的状态：紧致但不瘦弱，恰到好处的力量感，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
皮肤光滑到不可思议，没有一丝伤痕，也没有长时间浸泡营养液后呈现出的浮肿与虚白——只有一种完美的冰冷感。
这是你所知的皮肤和肌肉所能出现的、最完美的状态。
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耳边华法林喋喋不休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在告诉你第二阶段可以作的实验，他希望你说服这位新干员，告诉后者你们想要切开他完美的皮肤，剖析他的结缔组织……
你完全赞同。
但是这种快乐……怎么可以和人分享呢？
你直接关掉了通话。
对方正张开手指梳理那头秘银色的长发。比起银灰的头发，他的发色似乎更接近暗夜下的银色——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之后，似乎一点打结和干涩也没有，在他的手指间柔顺地流动。
当他整理好头发站立起来的时候，他仿佛终于注意到了你。
他略略转头，望向你的时候，眼角勾起一道漂亮的弧——珊瑚色的眼眸仿佛随着这个动作亮了一瞬。
你不确定。
因为太快了。
等你想确定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垂下了眼，伸手抓过放在一旁的实验服，披在身上，捡起实验舱边的大剑，就这样湿淋淋地走了出来。
你下意识地朝他后背望了一眼——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他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你觉得，那里应该有一条长长的、线条漂亮的鱼尾。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你的面前，拖着剑站在离你两步远的地方，就这样安静地垂首看着你。没有走近一步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愿。
“你……”
被他那双珊瑚色的眼珠子安静地望着时，你有一瞬间地失语：
你觉得自己好像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双眼。
但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你认为你的记性从来毫无瑕疵。
你迅速将这种感觉理解为人脑会产生的错觉——就是那种偶尔会觉得某个情境似曾相识的错觉。
你迅速调整情绪，问他：“你要去我的实验室吗？”
这一次你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眸亮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然后缓缓点头。
你满意了，带着他回实验室。
一路上你们没怎么说话。
你对此不以为意。
你并没有听说他的发声器官或者心理状态有问题——大不了你可以做几个额外的检查。你一心只想着怎么说服他在正式入职前提供更多的组织，比如让你割下一小块皮肤组织观察愈合力、辐射耐受性……
在打开实验室的大门前，你满心都充满了快乐的期待，甚至暗自计划将原本安排好的观察项目后延一周。
当然这种快乐也就持续到你打开大门的那一刻。
门开的时候，银发的魔物刚刚从你那柔软的躺椅上爬起来。因为阳光充沛的缘故，他只穿了黑色的长裤和白色的衬衫——因为短暂的、极度放松的睡眠，那件原本挺括的衬衫散开了一些。
他转向你的方向，眼眸中的慵懒和睡意尚未褪去。可就在触及你位置的刹那，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瞬间瞪大了眼。
你疑惑，正想说什么，接着就是眼前一暗。
原本跟在你身后的斯卡蒂突然拦在了你的面前，挡住了你的视线。
“不知羞耻。”
冰冷而又陌生的声音，就像是冬日月下水流，带着无法窥见的锋锐。
你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新干员见面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呵。”
你听到银灰的声音，以及他从躺椅上爬起时，衣物摩挲的声音，还有衣物落地的闷响——像是他常穿的那件外套掉在了地上。
“难道你的礼仪就是穿成这样在罗德岛走动？”银发的魔物这样回敬。
——你刚才急着带斯卡帝回自己的实验室，他上半身只披了件实验服就出来了。
衣服因为浸透了营养液，正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无礼者。”你听到斯卡帝不带感情地回应。
下一秒，漆黑的剑在空中划过残月的弧度，割向银白的魔物。
对方冷笑一声，银色的剑风朝着漆黑的剑影卷去，很快便纠缠在一起。
首先遭殃的便是那架罗德岛独一无二的躺椅，直接被砍成极度扭曲的弧度。
“等一下！”你高声想说什么，袖口却被拉住。
“Doctor，危险。”阿弥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你身边，忧心忡忡地望着你，“别担心，数据在罗德岛中心都有备份。”
“可我还有……”
“您忘了，今天是您的资料整理日？其他还没有备份的纸质材料我刚刚已经带走扫描了——实验样本也是。”
“……哦。”你想起来你上个阶段的项目刚结束，确实没啥宝贵的东西留在实验室。
但不过片刻，你的实验室已经被卷扫得不成样子。
“没事的，”阿弥亚说，“梅尔用的都是记忆金属，先前状态的数据都还在。”
这么说来好像没什么可担心的，也没必要进去了？
你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
但宝贵的领地就这样被入侵还是让你非常不悦。
“等会帮我取消银灰的实验室会客权限。”你说，“斯卡帝的考核期延长。”
你需要不受打搅的观察期。
“好的，Doctor。”阿弥亚眨眨眼，翠色的眸子澄澈无比，“请放心交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夏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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