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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光头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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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梵不顾身后的闷哼声,甩两下手从厕所出来,正巧看见登机提醒。
他拿着机票排队检票,轮到他时,空姐惊讶地看着他的脸问道:“你还好吗?”
高梵礼貌地笑了一下:“没事儿,之前陪小朋友玩,不小心摔了一跤。”
空姐防备的眼神瞬间变得爱怜:“喔,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高梵笑得有些腼腆,十分不好意思似的,嘴角一抿,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空姐瞬间心脏被击中,母爱泛滥一片。
直到高梵走在通往飞机的走廊里,他才收起笑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瞧了瞧。
颧骨处青了一小片,在白皙的脸上甚是显眼,摸上去还有几分刺痛。
高梵带上墨镜,理了理头发,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
其实高梵真的不想在上飞机前动手的,按赵黎明的话说,如今他出国,好歹也得带点民族集体荣誉感,虽说不至于拿个什么和平大使称号,但求起码也要展现出自己的友爱包容来。
高梵深以为然,但想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国际航班的机身很大,而且有两层座位空间。高梵上来得晚,飞机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上了楼,按着座位号一排排找过去,却发现那个靠窗的位置被一个留着利落棕色短发的年轻男人给占了去。男人带着头戴式耳机,正埋头在自己包里翻来翻去。
高梵耐心等了一会儿,他没翻完,又等了一会儿,他还在翻。
高梵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条件反射地惊了一下,随后抬起头。
高梵的这句中文“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便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完蛋,外国人!
说起高梵作为一名学霸,十多年来横扫学习路上的一切障碍,却偏偏在英语上摔了好大一跤,给他拖了后腿。这次出国的英语水平考试,高梵阅读和写作的分数还可以,口语和听力却将将压线飘过,得去提前读个十周的语言班。就连翻墙打个游戏,遇到技术菜还嘴臭的外国人,反击都得交给柳忻澜来。
柳忻澜,英语课代表,别看带着个金丝边眼镜一脸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玩游戏暴躁起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能用英语加汉语把人家英语母语玩家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高梵和这个外国人大眼瞪小眼。
别人都说高梵的眼睛好看:眼头下勾,眼尾上挑,从前往后开出一条狭窄含蓄的扇形双眼皮,带有点东方特有的欲说还休的风情。可他瞳色却极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凌厉,中和掉了那份稍显女气的风情感,平添几分英气。
而这外国哥们儿瞧起来二十岁出头,眼睛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绿,睫毛卷翘浓密,灯光晃进他的眼里,那绿色中竟好像夹带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像是眼中盛满了星辰大海。特好看。
高梵难得正纠结着英语‘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个座位’和‘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究竟哪句更正确有礼貌?可看着这个人的眼睛,脑子里却突然蹦出前几天和萧米看的《美国队长3》的英文台词——
泽莫男爵看着美国队长史蒂夫的眼睛:「你的眼睛蓝中带绿。」
“……我猜绿中带蓝更合适一些?”
「什么?」
“你说……‘你的眼睛蓝中带绿’?”绿眼睛男人提醒道。
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声音低沉,像划过天鹅绒的大提琴,带有外国人特有的调调。
“操……”
高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震惊了。热意一点一点爬上耳朵。
“我会说一点点中文,”绿眼睛笑起来,「当然还有英文。」他又补充道,“而且不好意思,我是直的。”
起初高梵没反应过来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直的曲的。等他反应过来后,一向转得飞快的脑子突然卡了一下。
不过脑子的一句话导致这绿眼睛以为自己在和他调情呢!
外国人的脑回路都这么清奇吗?
高梵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巧了,我也是。”
绿眼睛定定看了高梵一小会儿,移开目光,友好地眨了眨眼睛:“开个玩笑,你不介意吧?”
高梵心想,我还能说介意不成?
直到他换完座位坐定后,高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耳朵有些发烫。他不耐烦地揉了揉耳垂,一抬眼,和绿眼睛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只见他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牙齿,笑得特阳光灿烂。高梵心里警铃大作,紧接着像被钉在座位上似的,看着他拿着机票一步步走来,带着灼人的热度,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
“你好呀,痛卓。”
绿眼睛在他身边的空座坐下。
高梵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同桌’。
高梵虚假地呵呵笑了两下,系上安全带,拉下眼罩,黑暗笼罩住一切。
耳边绿眼睛惊讶的小声用英语嘟囔着,「不是吧,这就睡了?」
高梵带着点尴尬后的小孩子心思想,明明是两张小桌子,谁是你的见鬼小同桌。
……
去往Y国的飞机要十六个小时,高梵买了夜航,盘算着睡一觉就到了,正好也避免了倒时差。结果先前几个小时是没睡着,倒是坐得腰酸背痛,带着眼罩一会儿换一个动作,怎么呆都不舒坦。
索性自暴自弃,摘了眼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发呆。
“睡不着?”高梵回头,绿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三个字的音调念错了俩。
高梵抿了抿嘴,点点头,低声嗯了一声。
“你去Y国做什么?旅游?”绿眼睛好奇道。
“读书。”
干脆利落两个字吐出来,高梵便又闭紧了嘴巴,一副舌尖上藏了珍珠,怕一开蚌珍珠便滚出来的样子。
绿眼睛倒是自顾自地说:「我也是去读书的。艺术管理,你呢?」
「金融。」
照旧两个字,多一个字都不肯。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绿眼睛要了一杯可乐,高梵想了想,要了一杯矿泉水。
空姐咕嘟咕嘟往杯子里倒水时,绿眼睛凑到高梵耳朵边,颇有几分自来熟地说:“这家冰淇淋球的航空公司特别好吃,你想尝不一尝?”
冰淇淋球的航空公司?
高梵往后挪了挪,琢磨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家航空公司的冰淇淋球特别好吃,你想不想尝一尝?
这语序,牛逼。高梵想给他鼓鼓掌。
不过他才不想和刚认识的大男人一起吃甜腻腻的冰淇淋。
掉价。
正巧空姐倒完水,高梵接过来道了声谢,就把这个劳什子冰淇淋球的话题给岔了开来。
绿眼睛也不在意,自己点了个香草冰淇淋球,一口一勺,吃得一脸愉悦。边吃还边问道:“你是哪个学校的?”
“……L市政治经济大学。”
绿眼睛倒抽了一口气,高梵瞟了他一眼。
只见绿眼睛瞪大眼睛,以一种仰望学霸的眼神将高梵膜拜:「那你好厉害的!听说政经大学的金融专业超牛逼,录取条件特别高,一共才录取申请人数的百分之十不到。」他话匣子打开,直起身子,「我有一朋友,之前非要申你这个专业,但绩点没够,最后不得已换了个专业。不过后来听他说,他现在这个专业,成绩排名靠前的好几个都是中国人,回回用成绩把他吊打。我就想,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类似武功秘籍之类的东方考试宝典?」
高梵沉默一会儿,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严肃着摇摇头:「朋友,我们靠的是东方血统的神秘力量。」
绿眼睛:「……」
「交个朋友?我在L市艺术大学,离你不远。有空出来一起玩。」他伸出手。
“……”
高梵没出声,但又不想撂了人家的面子,便模棱两可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敷衍着握了一下。
反正两个人也是鸡同鸭讲,沟通不顺,也就只能依靠世界通用语了——围笑。
这回绿眼睛是看出来门道了,他这小同桌根本就是不想搭理他。他耸耸肩,也不再去烦高梵,自己闷头一口气喝干了冰可乐,透明的杯壁上留下三个抹去水汽的手指印,便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
……
高梵是在一阵颠簸中醒了过来。他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随着他伸懒腰抬起的胳膊,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
“醒了?”
“嗯。”高梵仍有些没回过神来,声音带了丝微不可查的鼻音。
“睡得怎么样?”
“还行。”
高梵嘟囔着,直勾勾地盯着窗户外的蓝天放空。
好半天,他才猛地扭头看向旁边,那绿眼睛正一脸笑模样地盯着他瞧呢!
高梵清了清喉咙:“你睡得怎么样?”
“不太好。”
“这肩膀有些疼。”
“好像被什么压了整整一个晚上似的。”
绿眼睛皱眉锤了锤肩膀,像是不经意似的,将一块明晃晃印在他黑色的T恤上的神色湿印展示给高梵看。
高梵:“……”
高梵飞快垂下眼睛,再抬起头来时,又是一副冷着脸的模样,只是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他不是做了不认账的那种人,欠了人家的情总是要把事情说清楚了好。
于是他扯了扯绿眼睛的衣角,“诶,朋友。”
“怎么了?”
“你衣服上的口水印好像是我弄的。”高梵直接杀进主题。
绿眼睛没听清:“什么?”
高梵放慢语速:“你衣服上的口水印是我弄的。”
他指指绿眼睛T恤上的印记,然后指指自己。
“是我的口水。”他一脸‘我已心如死灰’的平静,“你看是我给你洗衣费,还是赔偿你一件衣服?”
这回倒是换绿眼睛愣了。在他打量的目光下,高梵平静地看回去,揉了把耳垂。
正当高梵想着这人究竟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时,没想到绿眼睛开口问了个问题:
“什么是——口水?”
“……”
口水。
嘴里的水。
这词的英语高梵不会。接下来他也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指指自己张开的嘴巴,殷红的舌尖将出不出。
绿眼睛做恍然大悟状,一个探头凑过来,歪歪头示意高梵也凑近些,像是要讲小秘密一般。
“其实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就是看你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挺好玩的。”
“……”
一句话被他的洋腔搅得歪七八扭,但那股子贱劲儿哟,不分国界。
高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瞪着他。
“别生气别生气,气大伤身。看在我被你枕了一晚上的份上,握手和解?”
绿眼睛依旧笑得亲切,但高梵怎么看他都是一肚子坏水儿的模样。
还说什么不怎么会说中文,他看他中文好得都能上天。
绿眼睛伸出手,稍稍端正了一下有些眉飞色舞的神色,拿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我叫唐熊。”
高梵接过香蕉皮,看着上面小学生般的字迹——唐芎。一声的xiong,被这个外国人念成了熊大熊二的熊。
于是高梵没好气地紧紧握住唐芎伸出来的手,比手劲儿似的握住,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叫光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