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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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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旧的巷子里,老式的房间里,一个穿着过于宽大衣衫的男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小小的女孩面前,哭笑不得地给她扎着小辫子。
无数次解释,眼前的女孩似乎还是不懂。
“不可以叫爹地,叫哥哥吧。”
“你爹地……不会回来了。以后哥哥和奶奶照顾你,好不好?”
“他不是不要你了,哎呀,你不要哭呀,都是我不好。”
这时,身边的老人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过来抱住孩子,有点埋怨地对少年说道:“她还这么小,你对她说这个干什么?你就说爹爹去远行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孩子小,哪里懂这些事。”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不告诉她的话,小孩子会一直等的。”
老人家叹息一声,用手撑住满是皱纹的脸,说道:“那你告诉她又有什么用?难道让她一个小孩子,长大了以后去复仇吗?”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简弈抱着温沁,用温热的手一直抚摸着她的头,直到她渐渐睡去。
孩子时代的温沁,不懂得什么是离别。
简弈告诉她父亲再也不会回来的那天,她嚎啕大哭,抱着简弈一直哭到睡着。
再后来,一直害怕被人丢弃的她,每次简弈出门都要死死跟上,一直要拉到他的衣服才会有安全感。
现在想想自己也是胆子大,那些年简弈去的地方都是很危险的地方,各种不太正规的打工场所,连成年人都要小心翼翼去的地方,简弈心惊胆战地抱着她,生怕她一个看不住出事。
直到温沁七岁那年,简弈开始考虑给她找一对真正的父母。
那天温沁背着小书包从学校回来,简弈正在和奶奶一起翻着几张照片。
温沁走过去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也不说话。
最终,还是简弈伸出手,拉着她坐下,说道:“沁沁,你看看这些叔叔阿姨,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
小孩子的警觉心,都比大人强。
被人抛弃过一次的小孩,更是比所有人都警觉。
之前简弈就总是随便讲点什么来糊弄她,那么小的孩子,也慢慢学会了跟大人套话。
温沁指着一张照片,说道:“这个阿姨好看。”
简弈看着她挑出来的那张照片,沉默了又沉默,很久以后才问道:“那让这个阿姨当你妈妈,行不行?”
温沁就知道是这样。
她总觉得简弈有一天会离开她,就像爸爸最后也离开一样。
温沁撕了他的照片,抱紧了自己的小书包,哭着就跑回了屋子里。
客厅里,沉默地简弈看着那被撕碎的照片,一言不发。
奶奶把照片拿回来,一张一张拼好,埋怨着说道:“都说不要把她送走了,等过两年生意好转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了。”
简弈看着那撕碎的照片,摇了摇头:“现在送走了,我要是死了,他们就找不到她头上了。”
奶奶没好气地说道:“呸呸呸,一天到晚的讲不吉利话,死什么死!活得好好的,一天到晚讲什么死!谁死了你都死不了,明白吗!”
一向温润文雅的简弈,在凝视了奶□□上的白发良久之后,才终于说出来这么一句狠话:“奶奶,现在世道太坏了。我们想活,他们也不放过我们。除非,我们先下狠手。这么大的事儿,把一个孩子卷进来,太危险了。”
只有七岁的温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她能明白,简弈不要她了。
小温沁整整书包,下定决心离家出走。
自从来到简弈这里之后,她一直都很听话,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惹他生气。
小孩子的世界里,不被爱就已经是全部的理由。
她等到简弈和奶奶都睡了之后,自己悄无声息地摸出门离家出走,晚上在朋友家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又乖乖跑去上学。
毕竟听话惯了的小孩子,不知道如果不去上学,还要干点什么。
她也全然不知,简弈晚上起夜后发现她的房门开着,进去本来想看看她睡得好不好,一进去发现人不见了,发疯一样找了她一晚上。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她牵着好朋友的手,在校门口看见了脸色发白,整个人像鬼一样的简弈。
温沁听好朋友说,她惹妈妈生气的时候,妈妈气坏了都会揍她。
那一天站在校门口,看着简弈失魂落魄的样子,温沁心想,坏了,这下要挨揍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向性格隐忍坚韧的简弈,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她,像个孩童似的失声痛哭。
温沁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简弈这样哭过。
原来大人也是会哭的吗?
原来大人也会这样哭的吗?
简弈没有训她,哭完之后,只是带着她去校门口的小卖铺买了点汽水零食,然后送她去上学。
后来,这件事儿好像就过去了。
似乎就是那件事之后,他们经常深夜搬家,儿时还有几次醒来的时候,家里正在着火,每次都是简弈冲进来把她抱走。
温沁的学校总是一换再换,她和朋友讲人生经历的时候,总是嘲笑简弈,笨手笨脚,总是把家里半夜点着,这也成了她和朋友之间的一个笑谈。
有的时候她带朋友回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简弈也在,看报纸的他只是置之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那些年的温沁,在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保护下,根本不知道那些后来讲笑话的记忆时刻,有多么危险,多么恐怖。
就这样,一直到温沁上高中。
她进的是当地很有名的贵族学校。
那里的同学,都很不好相处。
就算是她讲这个最经典的笑话,也没人笑了。
相反的是,当她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人的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那天回家,温沁有点不自在。
她进门的时候,简弈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他自己的棋盘前面,自己跟自己下棋。
温沁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没有换鞋,只是踮着脚动来动去,喊了一声:“义父。”
下棋的简弈诧异地回过头来,问道:“为什么忽然这么叫我?”
从小到大,她都是叫简弈哥哥。
温沁说道:“我同学说应该这么叫你。”
虽然觉得奇怪,简弈还是没有多问,只是随和地笑笑:“那你就这么叫吧。”
他发现温沁在四处张望,又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温沁扭着脑袋,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们住的山庄。
从小到大一直换地方住,从贫民窟换到城市,又换到海边,什么地方都住过。
她对一直换地方住也习惯了,只是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好像还是第一次住。
温沁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是说道:“我们这次住的房子,还挺漂亮的。”
简弈见她没什么事了,又回过头去下棋,说道:“你喜欢就好。”
温沁又说道:“他们还说,整片海域都是你的了。没有你的允许,所有的船都不能出海,也不能进来,是真的吗?”
简弈下棋的手停住了。
温沁注意到,小的时候简弈给她缝补衣服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金属的扳指。
他转动那个扳指的样子,让她觉得很陌生。
那里有一种强烈的权力感,在她印象里熟悉的人身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蔓延。
人很少注意跟自己每天一起住的人,好像每天改变一点点,不太引得起她注意。
简弈继续开始跟自己下棋,只是头也不回地问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事?”
温沁说了几个名字,其实她也记不太清,那天的同学太多了,她就是听到她们在闲谈。
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同学出现在学校了。
她的高中生活很奇怪,没怎么交到朋友。
应该说有的人拼命想和她做朋友,有的人躲着她避之不及,有的人在她面前一言不发,有的人在她面前喋喋不休……
她有点怀念过去的家,有的时候问奶奶:“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回国呀?”
奶奶说道:“你义父的生意在这边,回去你就见不到他了。”
温沁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作业本,小声说道:“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
说完之后,第二天简弈抱了只漂亮的布偶猫回来,还带了一堆很漂亮的裙子给她。
温沁那一瞬间才发现简弈变了很多。
小的时候,简弈总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小卖铺或者是超市,耐心询问她喜欢什么小零食。
那个时候他口袋里的钱很少,买什么都要拮据,但是温沁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好像是一家人依偎在一起,一起分享仅有的礼物。
现在他不会问温沁喜欢什么了,听说到她有需要,就把相关的、类似的,都一口气买回来。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从那些价格高昂的礼物里,温沁渐渐看到了疏离,和一种强权的施加。
不再是小的时候那种亲密的分享了,反倒像是……
看见了吗?这世界上好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只有我能给你。
就像是他对待身边所有人那样。
以前简弈身边的都是他的朋友们,温沁会很放心地和他们一起玩,一起交谈。而现在来的人,简弈会让温沁不要和他们说话,不要惯坏了手下人,让他们有痴心妄想。
过去温沁在偶尔简弈脆弱的时候,听他讲过什么“世道险恶,人心不古”。
这些年几乎听不到了。
倒是总听他说:“不要惯坏了那些手下人”这种话。
温沁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世道险恶”,让她那个温柔又讲信义的简弈哥哥变了样。
但是这样久了,温沁也就渐渐习惯,反正这种奢侈的生活让她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
她半夜醒了。
醒了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是坐在窗户前头,看着外面静谧的夜色,静静地发呆。
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脸,庄园外面的棕榈树茂密且富有生机,晚上时而传来虫子的叫声。
这时,一辆车从深夜开出庄园,车灯的前头亮着,就像两个小小的星星,在公路上亮晶晶地开着。
温沁用手托着脸庞,撑在窗前,打开了窗户,呼吸着夜的晚风。
就在这时,开着的车上,忽然响起砰的一声。
紧接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下了车,扛出来一个麻袋,又继续上车,开着车远去。
车越开越远,车灯的小小星星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温沁整个人的身体,像是僵住一样,石化一般动弹不得。
声音不大,但是很熟悉。
很多个着火的晚上,家外面都是这样的声响闹个不休。
那时的简弈哄她,抱着她和她说,那时过年的鞭炮声。总有人到处点鞭炮,有的时候就着火了,把家里点着了。
温沁也就慢慢记住,那是一种鞭炮,和过年的鞭炮声音不一样。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那是枪声。
车渐渐开远了,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不见。
这时,温沁的眼前忽然闪过一行字:
【想知道世界的秘密吗?】
【你活在一本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