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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百年回首叙东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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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界回九重天这一路,墨子时走得浑浑噩噩。各种回忆在脑子里张牙舞爪,闹得他不得消停。
好不容易到了仙都,墨子时强压住心头的万千思绪,想着定要将修魔人一事禀告方晟。
然而他风风火火赶到东晟殿时,却被告知帝君已经闭关准备应对第三道天劫了。
又闭关?
打他出九重塔以来,方晟除了处理日常事务便是闭关修炼,不过想来第三道天劫必然是凶险万分,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思来想去,他竟发现偌大的仙都,连个能与他商量此事的人都没有。
心头顿时生出一种无奈,莫名的他就又想起了鬼君。
回到无名殿,他将这一趟的事写了两个奏帖,一是关于魑魅的,他并未提及后来的事,只是以魑魅暴食魂魄惨遭反噬做了收尾,这帖子写好了他便差元戈呈了上去,走正常途径结案。
而另一个便是关于修魔人。
他之所以分开写,一是怕造成恐慌,毕竟若真的有人修身成魔,那将是驾凌于仙鬼二界之上的存在,二也是因为牵扯甚广且敌暗我明,除了方晟之外暂时不适合让任何人知道。
收好了第二张帖子,墨子时也觉得有些倦了。
他回来时是凌晨,此时已近天明,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一夜,墨子时当真是觉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有些吃不消了。
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肩上的伤,便开始躺下来小憩养神。
经验告诉墨子时,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如静观其变,大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与其胡思乱想自乱阵脚,倒不如顺势而行见招拆招。
果然,一连几天下来,除了墨子时自己噩梦不断外,倒是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这日清早,他突然有些嘴馋,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些吃的,顺便跟顾辰风打探些消息。
几下便披上外袍穿好鞋袜,墨子时甫一出门便被冲天的诡异气味呛了个头晕眼花。
墨子时心知定是元戈又在大秀厨艺,他捏着鼻子,冲着外面吼道:“把你煮的屎给我倒掉!我不吃你做的东西!!!”
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嘴里还不停的嘀咕道:“都说了多少遍了,不会做饭就乖乖学我一样出去吃,明明每次做出来的东西比屎都难吃,可你还倒是越挫越勇了,真不知道这点是随谁!”
元戈乃是妖非人,是墨子时求了方晟特赦,从九重塔带出来的,想来方晟也是怕他想起太多往事而难过,所以才准了他。只不过如今看来,墨子时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自打他出九重塔,关于吃饭的问题都是在仙都下辖九境的“天上人间”解决的。
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上天入地所有美食,在这里只有你没吃过的,绝对没有你吃不着的。
民间百姓多以为神仙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可任谁修仙辟谷近百年,甚至是更久的年月,能不生出些倦怠?
一朝飞升为仙位,除了那些修必须辟谷之道的仙官外,早已没人守着凡间修行那折磨死人的破规矩。
饿不死是饿不死,吃不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冲这天上人间的火爆程度就能看出来,九重天上的众仙官对人间烟火可是想念的紧。
墨子时随便要了点吃的,往里一走果然就看见了埋头苦吃顺便竖着耳朵偷听的顾辰风。
吃饭的时候与人闲话家常是一种“优良传统”,所以天上人间是顾辰风每天必到的一站,在这里你不光能听到三界的时事要闻,甚至一些大佬的情史秘辛都能被挖出来。若说整个九重天上能与这里媲美的地方,那就只有“风花雪月”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墨子时上前跟顾辰风打了个招呼,在他对面坐下来,边吃边问道:“顾兄这是听什么呢?”
顾辰风食指竖在唇间示意他不要说话,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桌。
墨子时悄悄散出法力加持五感,果然听到了一些话。
“先是九重塔,再是鬼界生死碑,这无名殿主还真是个扫把星。”
“那可不,虽说生死碑那边的工作量不比九重塔,但听说鬼君可是带着两个手下亲自去追的。”
“唉你说这无名殿主闯了这么大的祸,怎么就没被鬼君当场拍死?”
“他把九重塔累了,帝君不一样没降罪?这些上位者的心思,猜不透,猜不透啊……”
听了一圈下来,墨子时脸都黑了。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对这事本就有心结,此时听完这话更是有些丧气,他放下手里的粥,无奈一笑道了句,“顾兄,我好像真的不太该出来啊……”
顾辰风吃的正在兴头上,他摆摆手含糊不清的答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墨兄你不知道,在你出九重塔之前我还时不时被他们背后黑一下子,一些别的上位仙官也一样。不过自打你出来以后,九重天上所有的流言蜚语矛头都一致指向了你,从另一方面说你也是造福了大家的。”
墨子时:“……”
好歹也认识了几百年了,你这样真的好吗?
被顾辰风这么一调侃,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然而吃饭的兴致早已没了。
墨子时摇了摇头,起身便要走。
顾辰风嘴里还塞着个烧饼,见他眼看着就走远了,又赶紧拿了个两个揣进怀里,这才跟上去道:“墨兄你跑什么,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听不得别人背后说道……”
二人一直上了仙都,墨子时这才停下来,看着吃不住嘴的顾辰风,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顾辰风咽下了最后一口烧饼,拍拍胸口顺了顺,早知道应该再拿一壶茶出来的,这吃的有点干,噎得难受啊……
墨子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说道:“我这趟下去遇上萧韩了。”
顾辰风并不意外,“做总结的时候我看了你的帖子,后来他也递了消息上来。”
墨子时眉角一抽问道:“他怎么说?”
那天事出紧急,墨子时后来压根就忘了萧韩这码事,想想后来萧韩带人回去却扑了个空的场景,他就觉得头疼,之前他还踹了他一脚,那脚还挺重……估计已经不是十剑二十剑能解决的问题了。
顾辰风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他说……让你洗干净了在仙都等他……”
墨子时:“……”
这他妈是什么话???!!!
“我……”
顾辰风冲摆了摆手,递给他一个你不用解释的眼神道:“我懂,你是想说他可能比较注重砍人的仪式感。”
墨子时:“……”
其实当初支走萧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暂时还不想在仙官的面前显露渡魂,毕竟这个东西有些敏感。
想着,身旁的顾辰风又揶揄道:“认识这么久,我也没见他对你下死手,你这个被打的不也是乐此不疲吗,你跟他啊……”
墨子时:“……”
他真的是无力解释,为了能低调的好好的活下去,他也是很不容易了啊……
并肩走了一段,顾辰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墨子时道:“对了墨兄,你知不知道金长凌回来了?”
“金长凌?”他不认识……
“他是谁?他回来怎么了?”墨子时问道。
顾辰风无奈扶额,“他在小辈仙官中也是个赫赫有名的角色了,不到三百年修为,便已自主一殿,能被称得上一声仙尊。”
“然后呢?”墨子时依旧是黑人问号脸。
顾辰风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他一把扳过墨子时的肩膀,指着远处说道:“墨兄你莫不是忘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方祥云缭绕之间,半座九层鎏金宝塔歪歪斜斜十分艰难的立在那里,看那个诡异的角度,只怕谁踹上一脚它就得放弃挣扎妥妥倒下。
没错,半座。
另外那一半早被天雷劈成了渣渣,不用怀疑,就是那些劈墨子时的天雷。
墨子时有些不忍直视,也是够惨的了。
不过这又跟金长凌有什么关系?
看他仍是不明白,顾辰风脑海中雷劈梗又一次一闪而过……
“他的金镶宫执掌仙都财政大权,你倒是风风火火被雷劈出来了,还要他出钱给你擦屁股……”
“……”
墨子时又一次语塞了。
“还有,若是见过了萧韩你也应该知道,西华仙君带人去抓那些被你连累,塔破出逃的妖魔鬼怪罪仙了,听说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不过说到底早晚也是要回来的……”
“……”
墨子时不禁两腿打了下哆嗦。
他这一复位当真是得罪了不少人啊,这还没算上元戈为了庆祝他出九重塔在仙都放炮仗崩到吓到的那些……
早知道他还不如不出来,可是天劫这种事,谁又躲得了?
看他有些难过,顾辰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内疚,那金长凌平时心狠嘴毒不积德,活该千金散尽。”
心知他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墨子时赶紧去捂他的嘴,心道幸灾乐祸可别连着乐极生悲!
然而他这嘴就跟开过光似的,手还没伸出去呢,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哼:“我是心狠嘴毒不积德,那也及不上息风殿主的命好啊!”
墨子时猛然回过头,只见来人一袭紫金绣线长衣,黑发披散,以袖掩面,嘴角讥诮的笑意还未散去,正是那个风评不佳的金镶宫主金长凌。
“金宫主。”墨子时连忙本着万事和为贵的原则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然而顾辰风却是眯起了双眸神色不善的瞪了过去,墨子时知道,金长凌这话是触了他的逆鳞了。
早在他与顾辰风相识之时他便听到过传言,说这东篱国的十三皇子乃是天煞孤星,也正因为此,他才从小就被送出皇宫寄养别处,后来又进山修行的。
想到这茬,墨子时连忙去拉顾辰风,然而他拉的住人却管不住嘴。
顾辰风攥着拳头便反唇相讥道:“是啊,若是生了我这命格,你也不必弑父杀兄了!”
这话一出口,墨子时分明注意到金长凌那流光转动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弑父杀兄?
看来这金镶宫主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仙界这帮小辈果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呵,”金长凌横眉一挑,“看息风殿主说的这般得意,果然不是当初那个克的国破家亡的时候了!”
“……”
眼看着两边你来我往,气氛越来越玄乎,就差要打起来了,墨子时只好双眼一闭,直接往地上栽去。
嘴他是插不上了,哪边也得罪不得,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果然,他这一倒,两边终于是停了下来。
金长凌宽袖一甩,仿佛有些嫌弃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他这是雷劈后遗症?”
“……”
“哼,怎么不劈死他,倒时候直接扔进炉子里炼了补窟窿!”话一说完,他便转身拂袖而去。
装晕的墨子时顿时觉得半张脸抽着疼,金长凌这张嘴还真的是……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墨子时这才一把推开在他脸上拍了半天的顾辰风,幽怨的瞪了他一眼。
“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见他没事,顾辰风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墨子时知道他样子是心里有事。
彼时他要比顾辰风更早飞升,而他仙官的身份都还没捂热便进了九重塔,所以对后来发生的许多事皆是一无所知。
再见顾辰风时他已是仙都息风殿主,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更胜当初,所以他自然也没多想什么。可听金长凌刚刚那么一说,在看顾辰风如今的反应,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故事。
想着,墨子时安慰道:“十三,你真的不必太在意那些传言,人间的朝代更替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不是的,”顾辰风打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东篱是真的……真的毁在了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