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篇为情愁》毁尸灭迹

6、6 长相思

　　真的是糯软的香甜么？那该是什么味道？
　　关天翔突然执著的追问自己这个无聊的问题。
　　手足的冰冷，胸膛的灼热，一切都仿佛异样起来。关天翔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战栗，猛然，他赌气似的睁开了眼睛：李寻欢的面颊和自己仅有几寸之遥。

　　距离这样近，却丝毫看不出李寻欢脸上有任何岁月的刀痕：那雪样莹白的肤色，是常年未曾照射阳光的结果吗？那瓷器般细腻的肤质，是累月病榻缠绵、不历风霜的保养吗？和故乡大辽的人是多么的不同啊……李寻欢抚摩起来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念头一旦起来，似乎便再也无法遏制，关天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手战栗着探出了锦衾，探向李寻欢薄云般淡白色的唇。

　　眼睛紧闭的李寻欢皱了皱眉头，仿佛感受到了侵袭的气氛般咳嗽了起来，起先是断续的轻咳，继而变成了剧烈且连绵的咳嗽。
　　关天翔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般急忙收回了探出的手，但李寻欢的咳嗽却依然越来越让听着的人胆战心惊，关天翔顾不得避嫌，一把揭开仿佛把李寻欢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棉被，抱起了无法平躺的李寻欢。
　　李寻欢的咳嗽却依旧越来越剧烈，他的身躯也随着剧烈的起伏，仿佛在努力的和上天抢夺一口空气，但非但那口气怎么也吸不进体内，反倒是鲜血随着咳嗽不断涌出。只见出血不见进气，关天翔手足无措的抱着怀中眼见就要粉碎的瓷人儿，丝毫想不出来任何办法，只是在不断的徒劳的大喊“寻欢、寻欢”……

　　房门被撞开，传甲、龙小云、律晓风相继冲了进来。
　　传甲急忙从关天翔怀中抢过李寻欢，熟练的调整好李寻欢在自己怀中的姿势，用某种速度抚顺李寻欢的脊背，帮助他呼吸；龙小云也熟练的按压轻扣李寻欢的心肺，帮助他把肺叶中的淤血和积水疏散开，并深深吸口气，用舌头撬开李寻欢的在咳嗽和咳嗽之间紧咬紧闭的嘴唇，以平稳适中的速度向李寻欢口中渡气。

　　律晓风将关天翔扶下已经拥挤不堪的床，扶稳脸色苍白手足冰冷的关天翔站在床边看着眼前的救助。

　　一时间房间里没有任何语言，只有传甲的摩挲声，龙小云的轻扣和渡气声，关天翔喘息声，以及在这些微弱的声音中显得更加可怕的咳嗽声。

　　“小云……”终于缓过那口气来的李寻欢轻轻呼唤。
　　关天翔看了看龙小云。
　　龙小云却并未答应，他知道李寻欢此时还并未清醒，只是可以把按压轻扣李寻欢心肺时的力度调整得小些了。

　　“诗音……”李寻欢的眼睛依然未曾睁开，只是口气却变得温柔和欣慰，于是那无法控制的阵阵咳嗽声听起来也不再那么可怕了，“诗音……小云他还很好……”

　　龙小云一闭眼，静默了两秒钟的呼吸，然后仿佛呼出了一口无奈痛苦的气。
　　“是的，李叔叔，小云很好，小云很好，没有受任何伤，一切都很好。”龙小云捧起李寻欢的冰冷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低低的回应着。

　　“小云……小云……”李寻欢的眼睛终于在茫然的呼唤中缓缓睁开了，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龙小云，李寻欢欣慰的微笑了起来，“小云，你没事，太好了……”

　　龙小云深深一笑：“小云怎么会有事呢，有李叔叔在小云的身边保护小云，小云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所以我娘才把小云交给李叔叔不是吗？”

　　望着龙小云那单纯直率、充满了信任依赖的眼睛，李寻欢欣慰的笑容却隐隐泛起了丝丝的苦涩，“小云，你总是要长大的，李叔叔没有办法保护你一辈子啊……”

　　“小云不要！李叔叔，你答应过我娘要照顾小云一辈子的，李叔叔你要是丢下了小云，小云该怎么办？”

　　无法给予承诺，李寻欢不禁焦急愧疚，无法控制的，又咳嗽了起来。
　　龙小云急忙轻抚李寻欢的胸膛，帮他调顺气息，口中急急的劝解：“李叔叔，你别着急，别着急！是小云不好，是小云不懂事太任性了，小云会长大的，小云会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李叔叔你别着急好不好？”

　　“是叔叔不好，没有把小云照顾好，小云你别着急，叔叔会一直等到小云长大，等到小云能照顾自己的时候的。”按下咳嗽，李寻欢吃力的抬起手臂抚上龙小云的肩膀，强自支撑着体内袭来的疲倦。

　　“叔叔你累了，好好的休息休息吧……”龙小云带走了其他的人－－以防混杂陌生的空气使得此时极度虚弱的李寻欢无法适应－－只留下传甲抱着李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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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叔叔，真是抱歉这么突然的要你离开李叔叔的房间……”龙小云歉然。
　　“没关系，寻欢今天运功输出内力，目前体内气息流转非常不稳定，的确是最危险的时期……”关天翔皱眉忧虑道。
　　“天这么晚了，仓促间也没有办法为关叔叔再打扫一间房间，关叔叔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先住进小云的房间里凑合一宿吧。”

　　“那小云你呢？”
　　“……”龙小云沉默的扭过脸去，凝视着朦胧的月光下荧光微微的寒梅。
　　关天翔突然想起李寻欢的话， “小云，莫非你晚上是不睡觉的？”

　　龙小云不再说话，只是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让进了关天翔，却深深的看了一眼一路都扶着关天翔的律晓风。
　　关天翔了然，“晓风，你出去吧，守在李寻欢房间外，密切注意里面的情况，千万不可以让李寻欢出事。”
　　律晓风压下想要狠狠的瞪向龙小云的那一眼，垂首答，“是。”

　　“你支开律晓风，想要对我说什么？”关天翔坐在龙小云的床上，拉开此刻依然平展的锦衾。
　　“关叔叔你懂医术，你看李叔叔的身体状况如何？”
　　“……”关天翔沉默，他知道龙小云也并不等着他的回答。

　　“肺属金，冬属水，水泄金，今年冬天恐怕就要把李叔叔的精气耗的差不多了，何况开春后又是阴木，虚金克阴木，恐怕非要被反噬不可……以李叔叔的病，能支撑到今天本来就是依赖他的内力了，而现在他又动武发射飞刀，运功输送内力，即使以他体内现存的内力继续维持，恐怕也很难熬过今年冬天了。”

　　不等关天翔的回应，龙小云继续说，“李叔叔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前一段时间我被迫不能见到李叔叔，恐怕这不能相见还能成为拘住李叔叔的心事，让他强自支撑，而现在见到了小云，李叔叔仿佛是放下了一个心愿，不打算在撑下去了。就算小云拿娘来拘住他，要他保护小云，他似乎都不敢给小云承诺了。所以，关叔叔……”

　　关天翔对上龙小云恳求的眸子。

　　“小云一直以来都是假装长不大，要求李叔叔保护，以此来拖住李叔叔，要他坚强的支撑下去的，可是现在，这方法也快要没有效果了，我们来想一个新的办法留住李叔叔吧。”龙小云走近床边，走近关天翔。

　　“什……什么办法？”关天翔的胸口又滚烫起来，口舌也干燥起来。

　　“李叔叔一直以保护者的身份活着，他知道失去了他的保护后，小云会遇到危险，但谁也都知道，小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即使离开了长辈的荫庇会痛苦会危险，但总还是能支撑下去的，所以这个办法迟早会没有办法拖住他的；我们如果能让他以一个被保护者的身份活一次，让他知道如果失去了他，那么那个立誓要保护他的人也会绝望的失去生命追随他而去的，这个办法，至少能让他为了那个保护他的人而再多挣扎延续几年的生命，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又是一个‘十年’。”

　　“你要我去做那个立誓保护他的角色？”关天翔觉得荒唐之极，“我为什么要去保护他帮助他？而且我们都是男子，什么保护被保护的，不是太奇怪了吗？”

　　“你要保护他，是因为你从大辽被派到这里的任务不就是收服他或者除掉他吗，收服他吧，你能的，你知道他的弱点不是吗？而且，收服了他之后，你会明白除了任务外，你一直渴望着得到的一样东西，收服李叔叔之后，你就能得到那样东西，你不会后悔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所以，相信我，保护他、收服他吧。”龙小云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的手又一次贴上了关天翔的胸膛，仿佛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行为一样。

　　为什么要用“继续”？关天翔突然警觉的这样问自己，难道自己一直都不愿意相信龙小云刚才的举动已经结束了？难道自己一直都还在等待着龙小云“继续”刚才的举动？

　　“至于关叔叔你说的两个都是‘男子’……”龙小云的手已经挑开关天翔的衣襟，滚烫的手掌仿佛烙铁一般烫上了关天翔冰冷的胸膛。

　　“住手！”关天翔愤怒的推开龙小云的手掌，口不择言的低吼道，“你……你根本就是欲求不满！这么关心李寻欢，你为什么不找他去做？呵，恐怕你根本就是想找他做的吧？那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扮演什么保护他的角色……”

　　“住口！”龙小云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愤怒的压倒了手足虚软内功尽失的关天翔，紧紧扣着关天翔的手腕，涨得通红的脸上湿涔涔的，不知道是汗是泪，
　　“我怎么去保护他？从我娘把我交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死死的把我定格成了被保护者，他对我娘许下的承诺从来不改变，说是要照顾我就一定是要照顾我，绝对不会接受我的保护……
　　对，我是想找他做，我就是欲求不满，怎么样？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的事情我偏偏就是不可以？无论是男是女，你们都可以喜欢上他，都可以幻想和他这样做，甚至都可以试探着和他这样做，即使不成功，即使惹恼了他，他也不会绝望痛苦，甚至说不定还会宽恕你们的冒犯，可是为什么偏偏我龙小云不可以？！！
　　只有我，绝对不可以惹恼他，不可以冒犯他，不可以伤害他，如果他知道他最深爱的表妹的儿子，居然有如此畸形的恋情，这对他将是什么样的打击，什么样的背叛？！！
　　任何人都可以背叛他，都可以在背叛后得到他的宽恕，只有我不可以，我若背叛，他绝对不会宽恕，因为他一定会死。
　　我为什么要是龙小云？我为什么要是他最深爱的人的儿子？我为什么要肩负起他的追忆他的信仰他最后的希望？”

　　龙小云痛苦的啃噬着关天翔的胸膛。
　　汗水和泪水的冰冷、气息和舌尖的滚烫，让关天翔战栗的扭曲翻滚着，似乎是在挣扎，又似乎是在渴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龙小云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扣着关天翔手腕的手也不知何时起环上了关天翔浑厚的肩背，抱着关天翔骑在他的身上，龙小云像孩子一样茫然的呜咽。

　　“小云……”关天翔刚刚那挣扎的手也不知何时揽上了龙小云纤细的腰，关天翔很少和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不要说是男子，连女子都很少抱，但此刻，关天翔却忘记了那应该产生的诧异感和羞耻感，他只是腾出另一只手，顺着龙小云散开的头发缓缓抚过，“小云，不要这样……我会照顾好寻欢，保护他的－－为了他，也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

　　龙小云和李寻欢之间那种浓烈深厚的亲情是关天翔在深宫中从未感受过的：从来不曾想到过，会有一个兄弟，像李寻欢那样真诚的喊自己一声“大哥”，那样真诚的关心自己照顾自己；从来不曾想到过，会有一个子侄，像龙小云这样全心全意的关怀着自己的叔叔，全心全意的依恋他，处处为他着想，浓烈的甚至都无法分清楚亲情和爱情的区别了。
　　做梦都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竟然会有如此的情感啊，想留下来，想奢侈的享受……

　　关天翔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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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甲，我没有关系了，我想去看看小云，刚刚我的病真的是吓到他了－－他好多年都没有搬出诗音来要求我承诺了；他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却居然不惜装出孩子气的表情要求我保护他以此鼓励我支撑下去－－所以我想，他今天一定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了。现在不知道他怎么样，我真的放心不下啊，传甲，让我去看看他。”李寻欢努力压下咳嗽和喘息，争取在传甲面前有突出的良好表现。

　　“……那我扶着少爷……”传甲看了看李寻欢的神色，知道固执的少爷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更改，强行的留住他，只会让他更着急更焦虑。

　　“不了，我们两个动作就会太大了，会惊动到小云的，要是他知道我不老实的躺在这里休息，他又要担心了。”李寻欢微微一笑。

　　明明知道别人会担心，你还非要做出让别人担心的事情来。传甲心中无法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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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晓风的位置在李寻欢和龙小云房间之间，他选择的位置非常巧妙，完全可以在李寻欢到达龙小云房间前通知房间中的关天翔，但，律晓风却莫名的迟疑了一下，于是李寻欢走出了房间，律晓风失去了行动的机会。

　　律晓风不知道李寻欢将会看到什么，比起关天翔交待的留意李寻欢的行动不要让他出危险，律晓风此时更关心的却是李寻欢将会看到什么，律晓风很想知道，但律晓风不能动，他只要一动就会惊动李寻欢，就会让李寻欢怀疑他的用意，说不定就会暴露关天翔的身份。
　　所以律晓风没有动，只是神经质般的紧紧捏住自己的剑，等着李寻欢回来，等着从李寻欢的神色中解答自己一晚上的迷惑和痛苦的猜测。

　　李寻欢回来了，他的脸在月光下依然晶莹的如同透明一般，他的步履依然轻盈没有带起半点声响，他的气息依然平稳没有丝毫咳嗽的迹象。

　　律晓风什么也猜不出来。难道三殿下和那个该死的龙小云真的没什么？
　　还好还好……

　　李寻欢走进自己的房间，却没有回到床上，虚脱般的欹倒在桌前的软榻上，凝视的桌上的红烛一言不发。

　　传甲紧张的注视着李寻欢，一句话也不敢问，此刻的李寻欢，仿佛一个细微的声响就能把他震得粉碎一般。

　　“咳……”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来，李寻欢软软的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