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闲情逸致夜游幽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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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在玉妻山上时，沉怨曾给过林清扬一只名为“修正”的竹笔，说是林清扬在冥府时所用的法器。那时林清扬便注意到修正的笔顶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竹管中空，要藏些东西自然容易，沉怨由是事情不便说明，便用了这种方式让她知道。之后林清扬重新撬开笔顶，果然在竹管中发现了一张字条，不过上面只有意味不明的四个字：静待下元。
在林清扬看完完这四个字后，那纸上的墨迹便从纸上消失了，变成了一张空白的纸条。
静待下元？
这四个字并无深意，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所以林清扬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回苏州城后，林清扬才又记起了这件事，而那时离下元节已经不远了，苏州的街道鬼魂也多了起来。
三元时节多鬼魂，这本是常事，不过今年的鬼魂却格外的多，甚至有不少小鬼往林府里探。林清扬生来便能看见鬼魂，并非没有注意到这点。而若说得要准确些，鬼魂增多似乎并不是因为下元将至，而是因为长婴……
而当时没动声色，则是因为在查下元节的来历。有关下元的记载纷杂繁多，但统而论之就那么几件重要的，最后才在一叠古籍中搜索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正是关于幽河的记载。
世间有两界，一为人界，二为鬼界。两界不通，凡人除非身死，否则就算踏遍四海九州都难以找到鬼界的入口，不过有传说人鬼两界是由一条河流连接。这条河游离于两界之外，出现的位置并不固定，无论是人是鬼，若要寻到它也极为难得。
按古籍所载，下元节是水官祭礼，是祭水的节日，因此要想寻那条河，便只有等到下元节。而那条河便名为幽河！
结合沉怨留下的字条来看，无疑便是让林清扬在下元之日前往幽河。至于其中原因为何，林清扬无从得知，但如今看来不用她特意去问原因了，原因自己找上门来了！
长婴听林清扬解释完，眉梢一抖，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幽河？”
林清扬道：“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长婴讷讷不语，脑子里似乎又出现了无数道影子，一些绰绰交谈的话，那些话说过便如流光划过，跟本叫人抓不住。长婴直愣愣盯着林清扬想了许久，才从那些破碎的言语中抓到了一些线索。
之前破碎的话，连成了完整的句子，有个女子对她说：“长婴，这是礼数。下元节是幽河盛会，那位大人之前可帮过你，你应当前去道贺。”
又一道稚嫩软糯的声音道：“好嘛，我去就是了嘛。”
之后脑中有又纷杂的声音响起，长婴脑中嗡鸣，又恍惚听见那女子道：“长婴你瞧，幽河多热闹，把贺礼给姽婳大人送过去吧。”
那稚嫩的声音又道：“好。”
之后脑袋又是一片混乱……
有人在吵架，有人在打斗，有人在咒骂在拔剑，有人在逃跑在尖叫。
长婴再回过神来时，额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好似……好似……听过……”
她带着哭腔，眼眶也在那瞬间红了起来，浑身发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林清扬握住她手臂道：“好了，不想了。”
之前在府中看到鬼魂总往长婴身边凑，林清扬便有所怀疑了，这些鬼魂似乎格外在意长婴，是以在下元节祭水礼才会带上她。却没想到误打误撞，长婴竟听过幽河之名。若是这么说来，之前在船底扒着的那些鬼魂也能解释了，那些鬼魂并非为了生事，而是要送她们去幽河！
长婴的情绪来得莫名，收得也快，勉强压下这股突然泛起的伤心，转头又幽幽地看向林清扬。
长婴容貌生得美，也不知是不是幽河路上太过凄清的原因，原本白皙稚嫩的面容，在幽白的月光下更添了几分妩媚之姿，眼波幽幽地望着人，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看得人于心不忍。
林清扬敛了神情，抬手遮住她的眼睛，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让你想就是了。”
林清扬抬手遮去了长婴的半张脸，却又见掌下红唇掀动，勾起了微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骗我哦。”
“你自己的记忆你自己做主，我不干涉。”
林清扬说完这话，便放下手掌，侧头看向沿岸，道：“幽河到了。”
覆在眼帘上的温热离去，长婴回念了片刻，便朝林清扬目光的方向看去。那竟是一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河畔城！
小船尚在河道中飘着，只是不知何时沿岸的街景大改，变为了一座热闹喧阗的城池。这城池范围极大，纵目望去沿岸见不到尽头，眼里所映尽是城楼灯火。可这么一座偌大的城池却并未筑有城墙，距河十数丈不到的地方便是排列有秩的市坊小铺。
幽河一侧是庞大的城池，灯火通明好似白昼，而另一侧却截然不同，与河对岸的城池恍若隔世，掩映在一片黑暗之中，不见一丝光亮，也不闻一丝声响，只是悠悠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林清扬道：“传说幽河一侧生有一片幽冥花海，幽冥花是幽河特有的花，生人食之暴毙而亡，永世为魂不得转生。”
长婴回过头看向林清扬。
林清扬道：“这也从古籍中看到的只言片语。”
不过半会儿，小船便在埠头停下，林清扬先上了岸，长婴跟在她身后，踏上岸时不由回头看了眼船只，原本站在船头撑船的艄公已经消失不见了，不止是艄公，船尾烧着的火盆，已经林清扬在火盆旁留下了一行字也不见了。传说幽河难进难出，生人若误入其中，若找不到来时的路，便会被永生永世地困在幽河之中，所以在进入幽河之前，要在船上留下一些痕迹当做路标。
长婴环顾城景，心中疑惑陡生，低声呢喃道：“这地方我像是来过的。”
林清扬敛了神色，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并未开口。
长婴没有察觉到林清扬的异样，很快舒了口气，对林清扬笑道：“姐姐走吧，来之安之，去见见这游离于两界之外的幽河风光。”
古籍中有记，幽河游离于两界之外，是人妖鬼怪混杂不法之地，在人间记载的描述中，也无不是血腥野蛮无法无度之类的诋毁之词。人间的流传虽不可全信，但也并非全是虚话，至少在“人妖鬼怪混杂”这一点上，幽河确实如此。
但另林清扬有些意外的是，本以为是炼狱之地，却不料竟是一座热闹的城池。还未入城便能听到笙鼓歌舞声和欢呼吵闹声，像是在庆祝下元节的盛会。
而这热闹越往城中心走便越盛，不仅有鬼魂在街上游荡，还有妖有怪，一些妖怪化作人形，一些修为低下的只能化成半个人形。一众妖魔鬼怪挤在街上，纷纷攘攘的倒也不分彼此。说来也是无言，这街上的妖魔鬼怪虽并非是人，却个个化作人的模样，林清扬与长婴混在其中，也并不起眼。
长街商铺罗列，卖的东西也是稀疏平常，竟好些都是人间常见的物件，譬如布匹锦缎胭脂水粉，再高雅些有书画琴具，再通俗些有柴米油盐。吃穿住行皆有售卖，竟与人界的街坊没什么区别。除去这些东西，还有香蜡纸钱，是鬼魂的最爱。
两人沿街而行，在一家热闹的丹药铺前停了下来。
“姑娘，看看丹药吧，道极山刚出的丹药，有疗伤的，有稳固内力的，都是出自人间的大道士之手，是上品丹药呢，瞧瞧？”
“出自人间道士之手？”林清扬随口问了一句。
这倒是有些稀奇，人间道士炼制的丹药竟然卖到这里？
旁边一只脸颊鸟羽未退的青年听见林清扬这话，转着眼珠打量了两人一眼，哂笑道：“刚淹死的吧？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这幽河每年都有新来的水鬼问这蠢问题！”
长婴眉梢一动，正要开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这喧闹声极为惹人注目，街上的行人纷纷围了过去，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仿佛是什么人过来了，只是人潮涌动，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是两个身着红衣的小妖架着一只鬼魂朝城外河边走去。
鬼魂凄厉叫道：“饶命饶命啊，大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其中一个红衣小妖尖声尖气的声音讥讽道：“饶个屁的命，你早就死了，哪还有命？再嚷嚷把你舌头割下来！”
鬼魂哭道：“我欠的钱之后加倍补上还不成，求您绕我这一回吧！”
这一幕在幽河早是见怪不怪了，有人嘲笑道：“你个穷鬼，没钱还去万世楼提问题，活该被扔去幽冥花海当花肥！”
众人也跟着起哄：“穷鬼，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鬼魂叫得更加凄厉：“饶命啊！饶……”可突然说道一半，便没了音。
这是人群又爆出一声讥笑声，“割舌头了，割舌头了！”
伴随着一路的哄笑声，那鬼魂被两只小妖架着走远了，见过了热闹不过眨眼间的工夫，人群也都哄散开来，各自逛各自的去了，仿佛刚才那处闹剧从未发生过一般。
丹药铺老板见两人面带疑惑，慢悠悠解释道：“万世楼通晓两界万世以来的所有事，做的就是售卖消息的生意，但凡有什么问题问万世便能知道答案。不过那里是我们城主亲自设下的楼阁，规矩可严得狠，只要是得了万世楼的消息不给钱的，通通会扔到对岸的幽冥花海去。鬼魂入了花海，一般可是走不出来的，只能生生世世困在里面直到魂飞魄散。这戏码每天都能见上好几回，不足为奇。”
见林清扬若有所思，老板又道：“姑娘，你还看不看丹药啊？”
林清扬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那鸟羽青年又怪笑道：“看样子就是个没见识的，不认得这些好东西，算本大爷体恤你们，就好心替你们挑上一挑吧。”
青年琢磨了一下，从一堆丹药中取了一瓶，扔到林清扬手边，“喏，这个丹药是固魂固本的，最适合你们两个刚淹死的水鬼了！”
林清扬恍若未闻，回答老板道：“多谢，不看了。”
长婴倒是笑了笑，却也不理那青年，对林清扬笑道：“走吧。”
“诶，你们！”
见两人不搭理，青年登时一来气，伸手便想去拿人，“两只刚来的水鬼竟敢这么嚣张！”
可手还未触到人，长婴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嘴角却挂了丝娇媚的笑意。鸟羽青年愕然一愣，背脊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僵在空中的手臂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无数根针刺进了肉里，手臂竟被激出了一层羽毛！
青年捂住手臂，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感，再看过去时，两人已没入了拥挤的人流中。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闲情逸致夜游幽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