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飞舞》紫月纱依

7、第七章

　　早春二月，紫墟湖的水面还结着薄薄的一层冰。枭儿正在湖边练剑，却被一脸神神秘秘，写着“我有新发现”的君唯扬连拖带拽地拉进了琢心阁后面的暖阁。

　　屋里燃着炉火，桌上熏着檀香，暖暖的，香香的，精致的雕花小床里并排躺着两个睡得香甜的小婴儿。

　　“这有什么好看的？”枭儿不明所以，疑惑地瞥了眼君唯扬。他完全不觉得两个出生还不到半个月，就连五官都皱皱巴巴挤在一起的小孩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她的眼睛！”君唯扬献宝似的指了指小床右边的襁褓，却发现孩子正在睡觉，双目紧闭着。于是伸手轻轻戳了戳孩子粉嫩的小脸蛋，被打搅了好梦的婴儿立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同时也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像天空一样明亮的蓝眼睛。

　　“是不是很漂亮？”君唯扬得意地笑着，却被悄然走到身后的人直接给拎了起来。

　　本来在给他递眼色的枭儿只能无奈摊开双手，表示不是自己没提醒，而是他没看见。

　　“天枢哥哥，我不是故意的。”看清来人是谁的君唯扬立即放低语气告饶起来，“你就原谅我一回吧，君儿下次不敢了。”

　　“你确实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天枢根本不为所动，厉声道：“你都逗哭佳期多少回了，还敢说不是故意。”

　　“我喜欢她的眼睛嘛。”君唯扬犹自辩解着，可惜底气不是那么足。

　　“你——”无奈地叹了口气，天枢把君唯扬扔到地上，走到床边抱起哭得可怜兮兮的女儿小心拍哄着，“佳期乖，别哭哦，爹爹在这里，小舅舅不敢欺负你了，哦——”

　　然而，从睡梦中惊醒的孩子不是那么好哄的，小丫头越哭越带劲儿，连带着本来安静熟睡的朝儿也跟着凑热闹，哇哇大哭起来。

　　“你，给我到思过崖面壁去。”又是恼火又是心疼的天枢干脆把惹出麻烦来的君唯扬赶了出去。

　　君唯扬一溜烟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枭儿踌躇片刻，并没有跟去。

　　“枭儿，你有事找我吗？”天枢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哭闹不休的孩子，抬眼看看站在门边迟迟不肯离去的枭儿。

　　“我不想去渝京。”枭儿踱到床边，小声道：“你可以帮我跟爹爹说吗？天枢哥哥。”

　　“枭儿，你听我说。”想起那日与昆陵真的一袭谈话，天枢神情一凝，拉过男孩子在床沿坐下，认真道：“如果那是真叔叔希望你做的事情，你为何不能答应呢？”

　　“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爹爹——”

　　“我也不想离开朝儿和佳期。可是枭儿，有些事情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你明白吗？”

　　枭儿懵懂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就这样，在十一岁那年，他和莺儿跟着天枢来到了渝京。

　　因为阿烈古琪南侵中原，夺取凤台关，天枢随后跟随神威将军贺兰陵去了北疆战场，就把他们姐弟两个暂时留在了君妃那里。

　　倚坐在漱玉宫水亭的栏杆上，枭儿静静凝望着远方浮动的流云霞光，眼前倚岚池的美景仿佛虚无一般，根本进不到他眼中。

　　“枭儿，枭儿！”一个轻柔的声音一再唤他，却都未能拉回他的意识，直到声音的主人轻拍他的肩膀，“这水有什么好看？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坐在这里发呆。”

　　“姐姐不觉得这湖边的景色很美吗？”见到来人，枭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点，“很像紫墟湖？”

　　“是很美，也很像，可是——”一袭黄衫的莺儿环佩叮当地走到弟弟身边坐下，“这不是紫墟湖，这里也不是紫微山。”

　　“姐姐想回紫微山么？”枭儿抬首看着莺儿，眼中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想啊，可是爹爹不让嘛，他非要我们留在姑姑这里。”话到这里，两张一模一样的清秀小脸显出几分同样的淡淡惆怅。

　　莺儿口中的姑姑不是指昆陵真的师妹君怀罗，而是君妃的贴身侍女，漱玉宫的主管，据说是姐弟俩亲生父亲胞妹的萧雨霏。

　　胤贞帝三十二年，御史萧庭获罪全家问斩，幼子萧雨霖流放北疆服役，幼女萧雨霏没入掖庭为奴。

　　后来，萧雨霏无意中识得君妃，就此脱离掖庭苦海。而萧雨霖，关于他的所有消息都仅限于贞帝三十二年的那场流放，在那之后，他似乎整个人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从昆陵真口中得知莺儿、枭儿的亲生父亲竟是萧雨霏拜托自己苦寻多年的萧雨霖时，天枢大为震惊，然而那对分别来自昆陵真和萧雨霏的萧家祖传佩玉清楚地说明了一切。

　　“他们都说四殿下要去赫提了。”沉默半晌，莺儿突然道：“你说这是真的吗？枭儿。”来到漱玉宫的这些时日，和姐弟俩相处最多的既不是萧雨霏，更不是君妃，而是那位一向沉默寡言的四皇子。

　　“应该是吧。”枭儿的语气也不是很肯定。对于宫中纷纷扬扬的传说，无论是君妃还是天权都保持着惯有的冷漠，让人很难从其中看出什么异常来。

　　“四殿下真可怜，一个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莺儿双手抱膝，喃喃自语道：“如果是真的，我们可以和他一起去吗？”

　　枭儿没有回答，默然抬眼看看莺儿，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反正爹爹也不要我们回去，留在渝京和去赫提又有什么区别呢？”莺儿说着自顾自地做出了决定，“天枢哥哥，哦，不对，是齐王殿下，他今天进宫了，我去问他？”

　　看着莺儿跑开的背影，枭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始自终，莺儿都没有考虑过他是否会同意她的建议这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当然，就像过去十一年的任何一次那样，枭儿又一次无条件地遵从了姐姐的意思。

　　七月的阳光轻轻抚过平静的湖面，那个有着阳光般明媚笑容的女孩子却不知道，这一去，她将再也没有机会踏上故乡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