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外传》凛夜玫瑰

1、灵魂21克（一）

　　传说，在古代西域与汉朝之间的楼兰国是一夕间覆灭，而这背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虽然楼兰国占尽地理优势——处于汉与西域诸国的交通要塞，但是楼兰王势力弱小，一直在汉与匈奴之间摇摆不定，以至于经常遭受双面夹击。
　　楼兰王安末深盘只有一个女儿，是位明艳动人的公主，名为鄯米。
　　公主鄯米活泼又热情，一如楼兰国信仰的太阳，从灵魂散发出一种温暖。
　　但是这时候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屠耆总是阴郁地盯着自己，为什么母亲琥珀色的双眸总写满了埋怨。
　　公主一天天长大，她金色的眼眸是金黄麦穗最顶尖那一簇，当她凝望着你，仿佛携带无尽时光洪流卷席而来，似在阳光下闪烁的碎金，引诱你伸手。
　　她眼眸中暖意，在她长大的一年一年里，一点点被敲碎；她脸颊的笑容，在阴郁注视的一分一秒下，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割礼。王后屠耆，用最锋利的匕首一点点割去她的感性，她的不忠，她的懵懂。
　　那一刻，她的眼神暗了，仿佛是高山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被染上一层层墨色。
　　鄯米变得内敛而阴郁，但是所有的祭司都愈发喜欢这位金色眼眸的公主。
　　大祭司重明每日会为她献上美好的祝福。
　　这日，重明端着金色的酒壶恭敬地匍匐在她的身前，温柔的祝福从他口中传出：
　　“太阳的光辉坠落在您的眼眸，它将与您一同带领我们走向光明。”
　　公主金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地盯着祭司的头顶，她面无表情地接过祭司手上的圣泉，用芦苇草沾上几滴倒入自己的咽喉。
　　她拿着卢苇叶轻轻在祭司身上摩擦，并且绕着祭司转了一圈，又盘腿坐回虎皮毛毯，用芦苇叶拨弄着她的金色长发，开口道：
　　“我亲爱的祭司啊，昨夜我梦见了一头金色的雄狮，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祭司重明依旧匍匐在她的身前，笑着回答：
　　“我尊贵的公主殿下，这金色的雄狮象征着我们国家的守护神，守护神的喜怒哀乐、沉睡或清醒就看雄狮眼睛的颜色。
　　如果雄狮的眼睛是金色，那么我们的守护神则是清醒的，金色越深则代表守护神心情越好，金色越浅则代表守护神怒火越重；如果雄狮的眼睛是蓝色，则代表守护神已经沉睡。”
　　“那如果雄狮没有了眼睛呢？这是否代表守护神已经消失？”公主的眸中带着忧虑，低声询问。
　　“此前从未有过这般情况，公主也不必太过焦虑。”年轻的祭司小心翼翼地奉上自己的忠诚，谨慎地匍匐在地下不敢抬头。
　　“退下吧，请替我向我尊贵的母亲问好。”鄯米摆摆手，将人唤下，“等等，我亲爱的祭司大人，您腰间的宝剑可真美啊，为什么之前不曾见您佩戴过。”
　　重明地脚步一顿，他转身向公主行礼，恭敬地回答：
　　“尊敬的公主殿下，这是首任大祭司重月传下来的宝剑，臣一直不能拔出它，今日擦拭时发现宝剑护手颤动，便将它带在身上。”
　　鄯米盯着那把宝剑微微出神，开口道：“蓝色意味着不详与苦难，这剑柄上镶地竟是蓝宝石，祭司日后还是将它随身带着吧。”
　　说完便阖了眼，不再说话。
　　重明依旧恭敬站在帘前，直到有一奴婢匆忙跑来轻声传唤，说是国王殿下有要事相商，才悄然离开。
　　年迈的安末深盘看着自己年轻的祭司，开口：
　　“我为我的国家带来了灾难。我偷偷与一位蓝眸女子苟合，尽管她蓝色的眼眸象征着不祥与灾难，但是年轻气盛的我并不将神明当一回事。
　　于是我唤醒了沙漠邪神，并且和他做了一个交易，用我的灵魂换屠耆能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说当金色的纹路蔓延到我的头顶，便会来收割我的灵魂，我知道我快要死去了，我心中唯一舍不得的人是我心爱的屠耆。
　　古训叮嘱蓝眸女子不可以有子嗣。如果一位蓝眸女子拥有孩子，她将会触怒守护神，她必须成为献祭品才能平息神明的怒火。
　　但是鄯米的出生，让我不得不犯错，看着鄯米金色的眼眸，我知道，只有她能为我的国家带来一线生机。
　　我为屠耆犯下的第一次大错是唤醒了邪神赤归，第二次大错是让她怀上了我的子嗣，如今我请求你抽取她的灵魂作为献祭，平息神明的怒火。
　　我亲爱的老友啊，请求您照顾好我的女儿鄯米。”
　　年迈的老国王脸上仍然是光洁无瑕，但是从他脖子上已经可以看见，金色的纹路像一根根细细的丝线，死死陷入他的肌肤，诡异的金色隐隐有着流动的感觉。
　　重明冲上前扯下他脖颈轻轻系着的绸缎，阴郁地说：
　　“我亲爱的国王啊，您又留给了我一个让人头疼的局面，让我猜猜，您的身体已经布满了诅咒的纹路吧。
　　您可真是狠心，要抽取王后的灵魂献祭给神明，我看这神明依然是邪神赤归，对吧？
　　您现在依然在欺骗我，你并不是为了你的国家，您只是不甘心为爱情奉献灵魂的你要孤独地一个人死去，你不愿意你的灵魂消逝以后，我们美丽的王后仍然会在每一世爱上其他人，对吧？”
　　国王开始沉重地喘息，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安末深盘伸手悄悄握住重明腰侧的宝剑，脸上却是一副十分震惊的样子。
　　重明笑着将手搭在他的手上，问道：“这把剑好看吗？你那王后的眼睛可就放在这剑柄里呢。”
　　可怜的老国王怎么抽都没法把剑抽出来，听到这话眼神渐渐变得阴鸷，就像是黎明时分的天空一点点堆积起乌云，一朵朵青黛色的软云交叠凝成浓郁的黑。
　　“不认识这把剑了吗？当年你不就是用这把剑剜出了那可怜王后的双眼，献给赤归，只为换一双金眸吗？”
　　重明拿下他的手，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块白色绸缎，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
　　“可惜你这老东西对自己下不了手，于是便让你的孩子获得这双金眸。”
　　“王后那么憎恶你们的孩子是有原因的吧？你总在强调你多么爱她，可是，她真的爱你吗？”
　　重明像右侧倒去，腰间的佩剑飞快地飞出变大，支撑住他，重明撑着头侧倚在剑上，继续开口：
　　“她憎恶的可不仅是你们的女儿，而是你啊。你以爱之名骗走了她的眼睛，将她禁锢在这皇宫里，再用孩子一点点夺走她的灵气。
　　你都能唤醒赤归，难道不知道你那心爱的王后是森雅女巫吗？
　　或许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灵气，杀掉你也不会影响到鄯米公主喔。”
　　一支带着缕缕黑气的木箭向国王射去，重明抬脚将其往上踢，箭头没入金色墙壁。
　　王后屠耆眼眶里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她手提弓箭，一步步走入。
　　她开口道：“请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天真与懵懂的确是我犯的错，但你又有什么资格怜悯我呢？
　　年轻的小辈，我劝你不要再拦下那朝别人射去的弓箭，否则下一次它就将朝你射去。”
　　重明笑了，正身行礼，道：“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