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华年 by 醉筝 ...
-
铺天盖地的黄沙，仿佛把大漠天空的湛蓝都要洗掉了。
风中，两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并肩走在并不好走的路上，其中一个不动声色地说笑：“风景好不好，藤真？”
说话的那个从装束上是十足的长住大漠的人，可肤色又怎么都不像；走在他身边的藤真却是关内打扮，听他问，不说话，只点点头。
“敷衍我。”好年华的年轻人耸耸肩，神情上颇是不满，语气却满是笑意。
“你若觉得好，好在哪里？”
顿了一会儿，很圆滑的答案传到藤真耳中：“王右丞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看的到。”
“那是他的答案，不是你的。”
“一样的。”
一样好年华的藤真摇头：“不一样。仙道，这便是你在敷衍我了。”
仙道的笑这时竟显出些孩子气：“亏你还是个游侠人，怎么这样婆妈？”
“只想问问你以前在哪里，将来又在哪里。”
“你呢？”
藤真似乎料到了仙道有此一问，无所谓地回答：“我说我以前在我该在的地方，将来在我会去的地方，你信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我没说假话吗？”
这次轮到仙道但笑不语。
“说完了，你呢？”
“你的答案甚好，拾你的牙慧足够。”说完，仙道仰头看看天色，又道：“该走了，否则天黑还走不出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藤真四顾只有黄沙的周围，略皱了眉，仍笑言，“就由我走出去？”
“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做不到的。”仙道陪着藤真一道笑。
“你的待客之道，我领教了。至少，把我的马还我。”藤真的笑渐渐褪去。
仙道只管笑，看藤真的脸色阴下来，方缓缓说：“就凭你的马，是怎么也走不出去的。”
藤真挑眉：“所以你让我走出去，甚好的法子啊。”
说话间，仙道忽然吹了个悠长的口哨，声音在广阔的沙漠不断回荡，在还未来得及消失的口哨声中，一匹枣红色的马碎步跑过来，鞍旁挂着满满的东西。
仙道看着马跑到二人身边，偏头对藤真说：“这是我的马，虽然比不上你的，但至少它能把你带出去。”
藤真也不客气，翻身上马，检查过行囊中的水和食物，神态平和地说：“若你驯服得了，我的马就留给你了。就此别过，这几天多蒙你照顾。”
“你倒还没忘记说句客气话，不错不错。”
仙道话音才落，藤真已打鞭远去。仙道定定站着，目送一人一马被迷蒙的风一点点蚀去影象。
……
藤真勒住马，盯着几个时辰前才分开现在又拦在路旁的仙道，似笑非笑地说：“散步么？”
“忽然忘了件事。”仙道走到藤真身边，牵住缰绳。
“什么事？”
“你没对我说谢谢，一句多蒙照顾未免太没诚意了。”
藤真好听的声音中包含着不想掩盖的调侃：“所以你就追到这里？”
理所当然的坦然口气：“是啊。”
“我疏忽了，多谢你结束了我的迷路，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行了吧？”
“晚了。”
“恩？”
仙道稍微仰起一点脸，懒懒笑着，“你拿什么谢我？”
“你要什么？”藤真索性干脆问出来。
“下去我若来寻你，请我喝一杯水酒。”
“若你来，我定会备下解忧杜康，可好？”说完藤真伸出一只手，仙道会意，二人轻轻一击掌。
“击掌为约。”
“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仙道退到一边，手却还拉着缰绳。藤真看他撕下一块衣襟，俯身抓起一把沙，用布包好，递给藤真。
“我还忘了，没对你说一路顺风，现在补上。一路顺风。”
藤真接过沙子，也不看就揣在襟内，“谢了。”
仙道这才松开手，片刻间不见了踪影。
半天工夫，马就把藤真带出沙漠。一出沙漠，藤真几乎看也不看，随手把包着沙的布扔了,没一会儿，一切都被更多的沙掩埋了。
任马自己沿个方向走，藤真忍不住回头，想想传说，再想想自己看到的，一下子，难免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半年多眼见着过去。
再有仙道的消息是在梨花开的最好的时候，而和他的消息连在一起的无非是复仇和血，听的多了，藤真再没把仙道这个人放在心上，算计着他也许死了，即使没死也多半和从前一样回到大漠数沙子去。这些东西想的多了，仙道的形象也越来越淡了。
可就在一天藤真牵着马走在河边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鸽子停在马鞍上。
先是诧异，想了片刻，才把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取下来。
摊开才知道原来是张极大的纸，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字迹却是刚劲：“曾记昔日之约否？”
藤真看了，淡淡一笑，一手抓住鸽子，跃上马，奔驰而去。
第二天晚上，仙道来了。
进到已只剩藤真一人的酒肆时，看到迎面坐着的藤真，便从袖口中掏出一纸素笺，昏黄的烛光下，隐约看见一句话：“恭候尊驾。”
藤真冲仙道一颔首，仙道走过来，坐下，“算来的晚么？”
“还好。”藤真侧头看看临酒肆立着的梨树，再看看仙道头上的花瓣，摇摇了头。
说话间，仍冒着热气的杜康摆在了桌上，很小的一壶，只够几杯的量。
藤真被仙道倒满一杯，再把自己的酒杯也斟满，就把其余的酒全部倒在地上。仙道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口气中仍不改调侃：“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你就只舍得请我喝一倍酒吗？”
藤真不说话，把酒饮尽。仙道最后也敛起笑，小酌一口，还剩下半杯多，“还是这个味道。”言罢，起身，一拂蓝袍，“我走了。”
“这次轮到我说一路顺风了。”
“好说。”仙道略一揖，扬长而去。
还没走出几步，不妨备藤真恻恻的声音传过来：“回来做什么？”
仙道不回头，声音轻下去，还是有着浓郁的笑意，“赏山玩水，探故访旧，还有，喝你为我洗尘的酒。”
藤真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也不回头看我一眼？”
话音才落，仙道立刻回过头，“怎么，除了喝酒，你还为我准备了什么吗？”
藤真摇头，低语，“吐出来吧，你不该喝的。”
听藤真这样说，仙道亦摇头：“啧啧，你这人也忒小气，喝你一口酒你还要我吐出来……”话音未落，一口血水喷了出来。
“你何苦回来。”藤真拿起仙道那杯只喝了一小口的酒，当着仙道的面洒在地板上。
“不是说了吗，回来喝你答应了我的解语子。诗酒皆是要趁年华的。”仙道的笑在烛光摇曳的室内慢慢晕开。
“哪里有你这样的人，明明知道做不成的事还硬要做。莫要为了尽一时之兴连年华都丢掉了。”
“只要是想做的事情，有什么做不到的。”
然后，藤真看着仙道的身影一点点没在夜色里。
再然后，藤真执着酒，坐了一夜。
次日早上，藤真步出酒肆，梨树下拴着两匹马，藤真放掉跟了自己半年的枣红马，正欲离开，看见昨夜落在地上的梨花瓣有些已经成了殷红色。
在料峭的寒风中站了好一会，藤真才想起什么，返回去端来一大壶杜康，对着成了红色的落花浇下去，看着它们一丝一丝化作灼灼的桃花。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华年 by 醉筝
，还差 